8 看電影的文藝狗

游若南沒想到，程時會放他的電影。

這部《夜有所夢》是他的第一部作品。

講述的一名普通的大學生，在走上社會後換上嚴重的人際恐懼症，導致他在工作面試中一次次失敗。而交往多年的女朋友也棄他而去。重重打擊之下，主人公又患上了嚴重的焦慮症，整晚整晚地做夢。這個角色毫無疑問是悲劇的。他游離于現實之外，貪戀夢境中的虛幻，乃至于一步一步将自己推向深淵。

直到他遇見了一個女孩，一個性格開朗長相甜美的善良女孩。

在女孩的幫助下，他的病情有所好轉，他開始學着用積極的心态面對生活，用小強的精神去迎接挫折。

劇情一直發展到現在，都是很輕松的。

這是因為這部電影就是一部充滿着灰色幽默的電影。

主人公在夢境中取得成功，當上ceo，迎娶白富美等等與他現實生活的慘淡形成鮮明對比。但是，與悲情電影最大的區別，就是細節的處理。可以說，《夜有所夢》處處充滿冷幽默，灰色笑點，教觀衆看了能夠捧腹大笑。

所以才說，到目前為止基調都是輕松的。

直到結局。

很多人以為，結局大抵是主人公的病被治好，從此和女孩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可游若南偏不如他們所願。

結局是主人公親眼看到女主車禍而死，刺激之下，病情急劇惡化，又回到了從前行屍走肉般生活的狀态。

影片最後一個鏡頭，曾經嘲笑過他的人早已遺忘了他。

而主人公行走在擁擠的街道上。西裝革履，看起來與其他人沒有任何不同，可拉近鏡頭就會發現，他的瞳孔是沒有焦距的，就像靈魂出竅。而這條街上，不知道有多少人跟他一樣，看起來光鮮亮麗，內心卻早已腐朽潰爛。

最後是他的一句獨白——

[我以為自己會成為這個世界上的幸運兒，但到頭來，我還是那個我，沒有任何改變。]

這大致就是影片的主線。

游若南當初是力排衆議才保留了這個結局。

可依舊引起了一大片争議。而且有八成的人都在罵他。

那時候游若南還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導演，大家便在網上讨論，說這個新導演心理夠陰暗，心理扭曲啊？是不是童年遭受過什麽傷害啊？

游若南童年雖不算多快樂無憂，可也不至于像別人猜的那麽凄慘。他看到那些評論，也是一笑而過。

可這部影片差點就遭到封殺。

年輕氣盛的游若南想堅持自己“獨一無二”的結局，可上頭不允許啊。上頭不允許，不給你上映，不給你參與獎項的資格，那你有什麽辦法？

所以游若南最終給還是妥協了。

他固然可以做一個遺世獨立，孤芳自賞的清高之人，可那也得等他功成名就有那個資本了再說。

于是乎，女主角車禍後的劇情全部砍掉，就連車禍現場也不能留。最終只剩下個開放式留白。

不過幸運的是，他到底是憑借這部争議極大的電影拿到了最佳新人導演獎。

戈紹說嫉妒他的幸運，第一部電影拿獎，之後有前輩提攜。可他卻忽略游若南為了電影而做出的努力！

沒有人的成功是白來的！

游若南不知道自己怎麽了，說後悔推出與戈紹的競争？那倒不是。

可他對戈紹的感情...似乎真的漸漸地變了。

更令游若南吃驚的是，程時這裏的《夜有所夢》竟然是原版。

要知道，《夜有所夢》的原版，他只私下刻錄了十來張送給朋友前輩。

這裏絕對是沒有程時的，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搞來的。

影片正演到女主角車禍的那一幕，很快，剩下的一點劇情很快也結束了。

游若南不知作何感想，他已經很久沒看這部影片了。

他一轉頭，發現程時正在發呆。

程時看電影時與他有個類似的習慣，那就是不會說一句話，眼睛似乎都不帶眨的，極其投入。所以剛才那不到兩個小時的時間裏，這倆人都沒有互相幹擾。程時甚至忘記了給自己的寵物順毛。

此刻電影播完了，游若南想了想，朝程時走過去。

剛走近，就聽到對方說了一句：“真是變态的結局。”

“......”

“你也這麽認為吧？panda？”

“......”——他這算是被說壞話了嗎？算吧算吧算吧。

“不過正是因為這樣才獨特啊。”程時又說了一句，低低笑了起來。“就跟游若南這個人一樣......”

游若南：“汪？”——你說啥？大點聲

過了幾天，程時帶游若南去打針。

最初知道這個消息的時候，其實他是拒絕的。

可無奈某人太變态，反抗無效。

又見黃毛男，游若南用爪子拒絕了對方的“求歡”。

尤其是對方拿着針筒眼看就要落在自己身上的時候，游若南真想回頭就要他一口。

沒想到程時突然開口：“黃茂南，你要溫柔些。”

什麽？黃毛男叫黃茂南？

某狗想也不想就咧嘴笑了。

于是這就是這麽一點時間，針筒準确地刺破皮膚紮進了他的大腿。

......尼瑪啊！！！

這時，程時接了個電話。

“喂，戈導。現在嗎？但是我現在有些事。唔，在寵物醫院。是啊，我養的......這樣啊，方便嗎？那好吧，我事情結束就過去。待會兒見。”

“還是游若南那部電影？”黃茂南問。

“嗯。”

“你待會兒要去見新導演？戈紹？”黃茂南又指指床上的某只圓物，問：“那這貨咋辦？”

程時皺了下眉，“要不然先放你這裏吧，我結束後來接他......”

游若南本還在為“馬上就要見到戈紹了”這個消息而兀自出神呢，一聽這話那還得了，風一樣地站起來，跑到床邊，咬住了程時的袖口。

意思很明顯——你敢不帶我？

“看來你家panda離不開你。”黃茂南聳了聳肩道，“我可不幹拆散好事的壞人。”

游若南完全沒在意黃茂南說了啥，只用全心全意用眼睛表達着自己的渴望。

最終......程時妥協了。

程時與戈紹約在天宇娛樂見面。

游若南故地重游，雖然只隔了一個多星期，但心情卻極為複雜。

而且此刻他是被人抱着的，明顯感覺到了來自四周的打探的目光。

原本早已習慣被人矚目的人，此刻卻覺得很不自在。

縮了縮脖子，把腦袋埋在了程時懷裏。

程時以為自家寵物怕生了，揉了揉他肚子權當安慰。

戈紹就在寧正青的辦公室，等程時來了，寧正青說了句“你們聊，我去開會”便起身離開。

游若南時隔不久再次見到戈紹，本以為自己會很激動的，卻沒有。他只想到穿越前的那一晚，自己與戈紹喝酒，對方與他分享得到提名的喜悅，還說感謝他作為朋友一直以來的支持，如果真的拿了獎要請他吃飯之類的雲雲......

游若南其實并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喜歡上的戈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喜歡戈紹。

他雖不是感情泛濫的人，卻也不是癡情專一的種子。

他以前也是有過女朋友的，剛喜歡上戈紹的一段時間，他不願意承認自己彎了。于是嘗試去找其他“男朋友”，以此來證明自己并不是gay，只是喜歡戈紹一人而已。

結果游若南悲哀地發現，其實他是個雙......

尼瑪長這麽大，三觀一下子被自己給毀了。

可喜歡就是喜歡了。

且不論他算不算癡情會不會長情，在喜歡一個人的時候游若南是很認真的，也不會出去亂搞。

可是不知為啥，他一直沒敢跟戈紹說。

乃至這段本就是突如其來的感情變得更為謹慎小心，逐漸成為他的心病。

如果此刻游若南能夠說話，他很想問，“你真的恨我嗎？”

當然，再次之前他還要問一個問題——“那天晚上究竟發生了什麽？”

于是得出一個結論，在自己和對戈紹的感情之間，游若南覺得自己更為重要。

“請坐。”戈紹首先開口。

“戈導”程時點點頭，“還沒恭喜戈紹獲獎。”

沒錯，兩天前的百花電影節上，戈紹獲得了最佳導演獎。

“哪裏哪裏，同期的作品都很強，是我走運了。”

“嗯。”程時點了點頭。

“......”戈紹噎了下，大概是他想多了。

“這次約你來，主要是想談下劇本。”戈紹開始說正事，“游導拍過的部分都得重拍了。女主角扮演者也由匡靜換成了任曼凝。”

“匡靜不演了？”程時問。

“嗯，我也覺得很可惜。但不論我怎麽勸她，她都不願意留下來了。哎，她可能還是擔心若南吧......”戈紹嘆了口氣，如此說道。

程時瞳孔驟縮，瞬間恢複平靜。

而他懷裏的游若南，在聽到這句話後，則擡頭瞥了眼戈紹，繼而又低下頭去，舔了舔自己的爪子。

戈紹忽然說：“這就是你的寵物？長得好特別，就像熊貓一樣。”

“嗯。”程時簡單點頭，不欲多說。

“任曼凝雖然不如匡靜大牌，可也是實力派的老将，希望你們能夠合作愉快。然後再來說劇本，之前的編劇走了兩個，我又新找了兩個，新劇本也出來了。之前的感情戲加重了，去掉了男主角扮乞丐街頭被打的劇情。你應該沒問題吧？”

沒想到程時卻忽然說：“游導知道嗎？”

“嗯？”戈紹愣了下，“你又不是不知道若南現在......”

程時眼神一黯，低聲說：“抱歉，我差點忘了......我那天去醫院看過游導了，他還沒醒，醫生也說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醒。我真是想不通為什麽會出這樣的事，明明前一天他還好好地，還在片場罵我來着。”

“額...若南脾氣是有些不好......”戈紹有些尴尬地說，他們正聊電影呢，怎麽忽然扯到了游若南身上？

“我知道游導和戈導是很好的朋友。林正德跟我說那天晚上你們一起出去吃飯了。戈導有發現游導有什麽不對勁嗎？或者有沒有跟別人發生什麽沖突？”——其實他最想問的，是你究竟知不知道真相？但程時忍住了。

戈紹沉默了一瞬，像是在回憶，然後說：“我不知道，我們本來吃完飯就要分開。但若南說他想喝酒，我就陪他去喝了。後來他有些醉，我說送他，他拒絕了我。然後他就自己打車回家了。”

——說謊！

游若南瞪大眼。

他們根本沒有去吃飯，而是直接去的酒吧慶祝。

而且也不是他提出來的，他那天晚飯沒吃不是很想喝酒，可戈紹卻說自己很開心希望他能陪自己，所以他才喝的。

戈紹為什麽撒謊？

既然他撒謊了，是不是代表着，他确實知道那晚發生了什麽？

游若南感受到自己的心砰砰加速。

與此同時，程時也在細細觀察着戈紹。

卻一無所獲。

不知道是戈紹确實什麽也不知道，或其實是他的演技太過精湛的原因？

“哎...我知道你們都關心若南。若南知道的話心裏肯定也會很高興。”戈紹再次開口，“總之，關于電影你不用多擔心，這是天宇今年的重頭戲，絕對是有保證的。至于若南，我跟他是好朋友，我了解他，如果他醒來看到這部電影成功，一定也會十分高興的。”

程時不易察覺地皺了下眉，最終什麽也沒說。

游若南也暫時放下心中的驚疑，去思考這部影片。

他會不會高興不好說，但他單純地覺得，這部所謂的大制作又要毀了。

戈紹所說的修改過的劇本，其實就是游若南最初拿到的那個版本。

本身這就是一部帶着個人英雄主義的電影，飾演者程時又是逆天長相老少通吃，街頭扮乞丐挨打大概是整部片裏唯一“不帥”的場景，現在這幕被删了，那還剩下什麽？不就只剩耍帥了嗎？那跟程時早期的作品有什麽不同？

而任何一部電影不可或缺的感情戲又被重新加重。過多的感情戲只會令這部歷史大劇變得兒女情長，小家子氣十足。你看歷史上哪個英雄會真的被愛情所束縛。

可也不得不承認，感情戲偏偏是觀衆們愛看的。

觀衆愛狗血，愛天雷，越狗血越天雷他們越願意去電影院看到底有多狗血多天雷。

也許他們巴不得男主角一人戰争一個團的情節出現呢，游若南不無諷刺地想道。

這兩點因素之下，這部劇大概又将淪為有票房無口碑的年度大制作“爛”片。

只是，他不相信程時看不出這點，可是他為什麽不反對呢？

各項問題都商議好後，只待一個星期後的開工。

臨走，戈紹玩心突起，趁程時不注意摸了摸panda的腦袋。游若南注意到了可沒來得及躲開。

戈紹笑着說：“有空記得帶panda到劇組玩。”

程時不露痕跡地後退一步，點頭。

游若南則：“......”——看在你提了個不錯的建議上，大爺就不跟你計較了。

只要能進入劇組，能接近戈紹，他就一定能找到機會調查真相！

一個星期後，《戰火紛飛》重新開工，程時再次進組。

他當然沒有帶上游若南，這令狗導演急壞了心。

他開始計劃各種“打入劇組內部”的行動。

程時開機第一天，回到家後，發現panda脖子夾在陽臺上的欄杆之間，眼看風一吹就要掉下樓。程時渾身一震，在游若南還未開口“呼救”時就沖了過去把他弄了下來。

游若南：“......”天知道他有多辛苦冒着多大的生命危險才擺出了那樣的姿勢嗎？至于某絲“也許摔死了就能穿越回去了？”的想法就不用提了。

當天晚上，一群裝修工到來，為陽臺加了層玻璃，阻斷了任何可能掉落的欄杆空隙。

程時開機第二天，回家發現糟了小偷。再仔細看似乎又不是，因為從樓上到樓下，從卧室到洗手間，遍地都是濕漉漉的...狗爪印。沙發墊掉在地上，玻璃杯還打碎了幾只，panda的玩具滿客廳都是...真是不能更亂。

而游若南瞪着自己無辜地眼，用生命再诠釋着“把我留在家就是把危險留在了家”的信息。

一個小時後，鐘點工到來。

兩個小時後，程時家恢複了整潔一新的樣子。

“嗯，偶爾清洗下還挺舒服的。”程時總結道。

游若南：“......”

程時開機第三天，回家，差點猜到趴在門口的panda。毛團一副虛弱的樣子，有氣無力地嗚咽着。程時抱着他來到餐廳，發現中午的飯一口未動。

這是怎麽了？他感到奇怪。

一個小時後，程時重新精心制作了一餐晚飯，精致唯美程度前所未有。本來下定決心要以絕食來抗議的某導演，毫不猶豫地背叛了自己......

程時開機第四天，回家，panda在冰涼的地盤爬了一天，拉肚子了。

程時開機第五天，panda生病，程時請假。

程時開機第六天......

程時開機第七天......

程時開機第八天，他終于發現自家panda有問題了。

于是他打電話問黃茂南。

黃茂南在電話那頭翻了白眼，說：“這原因還不夠簡單的嗎？就你家panda那依賴你的模樣，肯定是因為你每天拍戲沒時間陪他玩而生氣了！明顯在搞抗議鬧革命啊！要不然你就帶着他一起去劇組，要不然你就從現在開始訓練他獨立！”

程時若有所思地沉吟：“哦...原來是這樣啊......”

程時開機第九天，游若南用不懈的精神，成功地打入了劇組內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