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栖居》

程時到底沒能順利離開，因為離去前他又遇見了一個熟人——藍文。

說來，兩天前與游若南坐在一起閑聊時，便聊到了這個人。

作為程時成名作的導演，藍文說得上是他的伯樂，兩人之間的關系自然不同于他人。

不過也僅限于此了。

藍文之于電影界，如昙花一現。短暫的光輝後是長久的沉寂，近年來也再未聽聞他有任何作品，甚至連這個人的名字，也出現得少了。

藍文見到程時時，十分驚喜。

“程時——太巧了——”

程時點頭，“藍導，好久不見了。”

如今的藍文比之當年，身材微微發福走樣，不過不知是不是胖了的緣故，看起來還跟二十出頭的年輕人一般。

他爽朗地笑了兩聲，開口：“我一直有在關注你，程時，你很好，很好，非常好！”他連說了三個好，話語間的真誠也是能夠辨析出來的。

于是程時本來冷淡的神情也柔和了幾分。

簡單說了幾句後，藍文問他：“《戰火紛飛》殺青後，最近又接了什麽電影嗎？”

程時搖頭，“暫時沒有。”

藍文眼睛亮了亮，也不加掩飾，直接說：“我最近在籌備一部新片，劇本在這裏，你回去看看，如果覺得不錯，一起？”

程時本來暫時沒有接電影工作的打算，但藍文不比其他人，所以他接過了遞來的劇本，說：“好，我回去看看。”

“嗯嗯。”

後來又說了兩句，兩人便散了。

程時是要先回趟公司的，便在路上翻起了劇本。

劇本并不長，許多細節似乎還有待修改，可故事的大致內容已經出來了。

——這是一個關于暗戀的故事，而且還是一部同志片。

主人公暗戀一個男人達十年之久，而這份暗戀，只源于十年前對方不經意的一次幫助。然後，經過長時間的觀察，主人公漸漸加深對對方的了解，也愈發淪陷在這段單向的感情之中......

十年的時間很快就過去，可這個可憐的陷于暗戀和單戀之中的男人卻變得越來越不像自己，他說話的語氣，他做事的方式，他穿衣的風格，也越來越不像自己而是像他心中的那個人那樣發展......

他身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有一個喜歡了長達十年之久的人，可從來沒有一個人見過。于是，有人開始懷疑那人存在的真實性，他的親戚朋友開始了激烈的反應。

而主人公此刻也終于意識到，那人已經消失很多年了，他只是憑借着記憶中的印象堅持着。

在朋友的勸說下，他開始了尋找那個人的旅途。

至于最後有否找到...卻是一個開放性的結局。

——這是一個關于暗戀，關于同性，關于尋找的故事。

車開到公司的時候，他還沒看完劇本，一直等到看完才下車。

下車前，他終于想起瞄一眼封面，那上面寫着電影的名字——《栖居》

程時敲了敲門，直接走了進去。

星耀娛樂的掌權人連豐茂正在打電話，看到他進來，示意先坐。

等了大概一分鐘，連豐茂打完了電話。

“你來了。”

程時點點頭，沒說話。

“上次和你說的那個《cinderella》比賽的事考慮的怎麽樣了？”

《cinderella》是星耀娛樂正在策劃的一個選秀節目，只是不同于其他音樂選秀節目，這個節目打着的是“演員”這個還未被染指過的領域。也就是說，是一場大型演員選秀節目，指在尋找有演技夢想和才能而缺少舞臺施展的年輕人。可說得冠冕堂皇，私底下真正的目的，依舊是為了推出自家的藝人。

星耀雖然是圈內不可撼動的龍頭，但近年來新人青黃不接，天宇和群星發展速度又飛快，不另謀新路是不行的。

而星耀作為早期的影視娛樂公司，一直以來都偏重于電影電視這塊，對于唱片界則涉足不深。所以即便是辦選秀，也不能如法炮制其他選秀類節目。

在諸多考慮下，《cinderella》的策劃就出來了。

程時是連豐茂首先想到的第一評委人選，當然，并不是唯一一個。

“所以，你的決定？”

程時擡眼，“我不打算接。”

連豐茂并沒有吃驚的反應，挑眉問道：“我能問為什麽嗎？”

“我打算接一部電影。”

“但我聽鄭易說你近期并不打算接電影工作。”

“嗯，剛才看到一部不錯的劇本，打算接。”

“是嗎，那真是太遺憾了...”連豐茂沉吟片刻，再次開口：“這樣吧，你不能來當評委我是挺遺憾的，不過到時候決賽時來當神秘嘉賓應該沒問題吧。”

程時點頭，“行。”

“那就這麽說定了。”

離開連豐茂的辦公室後，程時往自己的休息室去。但等到了休息室，卻發現這間房間清冷的可怕。也對，他不經常回公司，回來也是因為有事，辦完後便匆匆離開，久而久之，這個房間也廢置了。

于是，他轉身，往新人訓練室走去。

星耀對新人的态度說不上相當好，但卻也不錯了。每年除了各個演藝學院的科班生，還會有面向所有人的招新。任何一個有演藝夢想的人只要想，都可以來參加星耀的考試。

不過程時當初既不是科班出身，也不是考試進來。

要說方式嗎，也挺幸運有糊裏糊塗的。

不過他與其他新人一樣，也經歷過三個月的培訓期。

所以，對于星耀的每個新人訓練室，他并不陌生。

來到某間練功房外，裏面大約有十個學生，以及一個老師。那老師起初在跟學生們講課，講了一段後便教他們其中一個來試演。

而那學生站起來時，是面向窗外的，剛一開口要說臺詞，便看見了窗外的程時，驚得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

老師不滿道：“緊張到咬舌自盡嗎？”

“不不不、不是！程程程、程前輩！”

嗯？

那名老師疑惑地轉頭看來，立即也看見了程時。

面色變了變，跑了出來。

剩下那十名學生也紛紛看見了外面的人，仿佛熱鍋上的螞蟻一下子炸開來，女生們面紅耳赤，就連男生也難耐激動心情。他們只見平時對自己嚴厲毒舌的老師跑到那人面前，尊敬謙虛地不知道說了什麽，接着，老師回來了......程時竟然也跟着進來了！！！

年輕老師輕咳一聲，打斷衆人的竊竊私語。

“那個，咳，你們今天很幸運——”一句話剛出口，衆人又激動起來。

唯有程時始終面色平淡，站在那裏，仿佛萬事萬物都無法觸動他。

“安靜安靜——你們今天走運了，相信大家都不會不認識我身邊的這位吧。我特意幫你們央求了一個福利，那就是——程前輩的親身指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這是十名學生的心聲。

程時終于開口，“大家好，我是程時。”

除他之外的十一個人屏息聆聽。

“當我還是一個新人的時候，也曾站在你們所在的教室裏接受培訓，所以今天見到你們，也勾起許多舊時的回憶。只希望你們能夠堅持自己所想，走自己所選擇的路，一直到底。”

——簡單的話，卻真實。

程時說完，也不再談其他，而是拿過老師手中方才在練習的劇本，簡單看了看。

這一看，他愣了愣，竟然是游若南的電影。

游若南拍過不少電影，賣座率不算高，可卻出了不少能夠入教科書的典範，手中的這部便是其中之一。

這部電影叫做《密室》，講的是一個殺人犯和殺人犯弟弟的故事。

而方才他們練習的，正是電影中的某個小□□——殺人犯和弟弟對峙的畫面。

程時簡單掃過，記下了對白，完後再學生中掃過，問：“誰想先來？”

衆人面面相觑，你看我我看你，卻都不敢做第一個舉手的人。

直到兩分鐘後，一個站在最末的瘦小男神緩緩站了出來。

“我先來，程前輩。”

程時看了眼他，點頭，“好。”

......

“有事嗎？弟弟。”男人轉過身來問，同時将帶有血跡的手藏在了身後，可面對親人的目光，他那顆見慣了鮮血的雙手卻不由顫了顫。

“哥......哥？”弟弟聲音響起，卻帶着幾分遲疑。

“嗯，這麽晚沒睡，有事嗎？”哥哥又問了一次，聲音緊了幾分。

弟弟的視線狀似無意地掃過哥哥身後，問：“哥，你怎麽才回來？你晚上去哪裏了？”

男人皺了下眉，“不是說了跟朋友吃飯，問這麽做什麽？去睡覺。”說到最後，他的聲音帶上了幾分嚴厲。

然而，往常聽話乖巧的弟弟一反常态，固執起來，“我聽朋友說，他爸爸也總是夜不歸宿，後來發現是在外面有了別的女人。”

聽到這裏，男人反倒松了些氣，再開口時聲音也松了一些，“沒有的事，不要瞎想，去睡覺吧。”

弟弟定定看了哥哥一會兒，終于點頭，“......好。”

然而在他快要走出房間時，卻忽然回頭，問：“哥。”

男人眉頭動了動，聲音從喉嚨裏發出：“嗯？”

“你沒有事情瞞着我吧？”

“沒有。”

“哦。那我去睡了，晚安，哥。”

“晚安。”

咔嚓——

門終于關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