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縣令宴席
陳凱之很清楚朱縣令不繼續審的理由,其實就是想等張家人來交涉。
不過既然已經定了張如玉無恥之尤的基調,那麽自己便算是無罪了,這朱縣令,其實還算是個清官,否則,以張家的權勢,最後可能各打五十大板,如今能做到這樣,已經算是公平了。
這就是有權有勢的好處啊。
陳凱之沒有繼續糾纏下去,而是和顏悅色地朝朱縣令行了個禮:“多謝大人為學生讨還了公道。”
本來朱縣令還怕陳凱之不肯幹休,誰曉得陳凱之見好就收,反而給朱縣令留下了一個好印象,朱縣令含笑道:“名師出高徒,你這文章,可是自己作的嗎?”
他還惦記着那篇洛神賦呢。
陳凱之道:“正因為學生夢見了神女,方才有了這靈感,所謂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
朱縣令眼前一亮:“好一句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很好……”欣賞地看了陳凱之一眼,又接着道:“好好讀書,府試在即了,本縣望你能脫穎而出。”
他點到即止,因為在這衆目之下,并不是說閑話的時候,勉力幾句,便道:“回去吧,好好用心。”
陳凱之謝過,心裏松了口氣,卻知道接下來還會有後話,自己得回去等消息,縣令應該還會問文章的事。
這一次,自己也是被逼得急了,不得不将這洛神賦寫出來,不過……好像反響有些大。
陳凱之擡眸,見方先生已是走了,哎……看來這位恩師,還是愛那琴棋書畫的風雅人,文章做的好,也未必能入他的法眼。
心裏一聲嘆息,陳凱之略略有幾分失落。
從衙中出來,得見天日,心裏又暢快淋漓了,張如玉這是活該,居然敢害他!
倒是許多同窗紛紛湊上來道:“方先生說,叫我們趕緊回學裏去,不要滋事。”
這些投來的目光,帶着幾分羨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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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楊傑則是幽怨地看着他,倒像是陳凱之欠了他什麽似的。
其實這很好理解的,本來還以為是兩只臭蟲在一起,能臭味相投,學渣找到另一個混吃等死的學渣,一下子不寂寞了,結果陳凱之分明是學霸啊。
牛到楊傑仿佛一下子失去了朋友。
陳凱之朝他們團團作揖:“各位同窗,我們趕緊回學裏去吧。”
回到縣學,衆人三三兩兩回到明倫堂,方先生卻早已在這裏高坐了,而大家的書案上,依舊還擺着筆墨紙硯。
衆人才想起,今日是先生考教文章。
楊傑臉色驟然蠟黃起來,方先生已是站了起來,其他的人都已經交卷,也只有楊傑和陳凱之二人卷上空白。
方先生漫不經心地到了二人案前,只看了楊傑的卷上一眼,道:“你叫什麽名字?”
楊傑額上冷汗滲出:“學生……學生楊傑。”
方先生只淡淡地道:“明日抄一遍《詩經》給我。”
“是,是……”楊傑唯唯諾諾地應着。
方先生這才眼角掃了一眼陳凱之,眼裏似笑非笑的樣子,不知是不是譏諷:“想不到你能作出這樣的文章。”
陳凱之心裏說,不就是說我這人對你的琴沒有興趣,所以覺得我這粗鄙之人,登不上大雅之堂嗎?
陳凱之笑吟吟道:“學生不敢當。”
方先生倒是愣了一下,這人的臉皮很厚,這是誇你嗎?你還不敢當了,這臉皮……
方先生有點拿他莫可奈何的樣子:“明日清早,早一些來學裏,記得帶詩經來,光能将文章倒背如流有什麽用?”
陳凱之樂了,方先生雖然嚴肅,現在卻算是松了口了,願意給自己打小竈了。
真是不容易啊,雖然他很不好接觸,陳凱之也挺煩他的惡趣味,卻是知道方先生算是正式認了自己這個門生了。
這種事,陳凱之最拿手了,別人但凡有意,一定得上杆子往上爬,敲鑼打鼓把事情給敲定了,到時候你想反悔都來不及了。
“恩師!”陳凱之的恩師兩個字,猶如炸雷,吓了方先生一跳,也讓其他同窗打了個激靈,紛紛側目。
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陳凱之這才一副激動之情溢于言表的樣子:“學生謹遵恩師教誨,明兒一早,趕早來學裏,請恩師指教!”
指教兩個字咬字要清晰,語氣要堅決,絕不給方先生轉圜的餘地。
讀書啊,凱哥就靠這個改變命運了,這是天大的事,有了這名師教導,陳凱之一下子信心十足了。
方先生似乎能猜測出陳凱之的心思,這家夥,是怕自己抵賴吧。這哪裏有半分謙謙君子的樣子?
方先生覺得自己的心口挺疼的,自己怎麽會收一個這麽俗不可耐的門生呢?頓時有一種自己一世清明就要毀在陳凱之手裏的感覺,哎,作孽啊。
深呼吸,腦子裏立即想到那位遠在京師,風度翩翩的大弟子,方先生總算是緩過了勁來,目光一撇,假裝沒聽到陳凱之的話,旋身收拾了案上的書本,低着頭道:“下課。”
陳凱之的心情卻是好極了,他才不在乎恩師怎樣想自己呢,這不重要,學到本事才是真的。
自己挺聰明嘛,又能過目不忘,有了這樣的名師教導,将來一定能金榜題名,想一想好激動,忍不住樂呵呵的。
方先生不忍去看陳凱之這小人得志的模樣,将書夾在腋下,匆匆走了。
陳凱之也匆匆回了家裏,今兒下課有些遲,歌樓的人早已醒了,連燈籠也都挂起來,那翠紅在勾欄裏探頭探腦,這小丫頭和陳凱之熟了,見陳凱之今日回的遲,心裏擔心。
等見了陳凱之徐徐背着書箱回來,方才吐舌,又縮了回去,惹得歌樓裏又是喧鬧,有人打趣道:“翠紅不是等着你的陳公子回來嗎?怎麽人回來了,反是躲起來了。”
陳凱之便朝樓上的人笑起來,道:“見過諸位姐姐。”
說着開了柴門,正要進去,身後有人叫自己:“凱之……”
陳凱之回頭,見是周差役,心說,難怪有人這樣親熱的叫自己呢,原來是周大哥。
他忙給周差役行禮:“周大哥怎麽來了?快,裏頭坐。”
周差役搖搖頭,道:“不坐,你也別進去,告訴你個好消息,今日縣令大人在廨舍擺了桌酒席,是趙縣丞和吳教谕作陪,噢,還有宋押司,席間說到了你,縣令大人請你去喝杯水酒,凱之啊,你了不得了啊,縣令都請你吃酒呢。”
陳凱之知道是那篇‘洛神賦’驚動了縣令,這縣令還沉浸在那篇文章中呢,請自己去喝酒,未必就是真正看重自己,十有八九是多喝了幾杯,感覺上來了,叫自己去坐坐。
領導嘛,很多時候也就是心血來潮而已,你若是當真,就傻缺了。
這種情況,陳凱之見得多了,反而沒有周差役這樣的振奮,很淡定地道:“噢,那麽煩請周大哥帶路。”
周差役算是徹底服了這家夥,和宋押司關系不淺,現在縣令大人有請,這縣令是什麽,是父母官啊,周差役在縣裏當了這麽多年差,大人連他的名字都叫不上呢,見了他,大抵也就是一句‘喂,那……那個誰,你來一下’。
可縣令大人惦記着陳凱之啊,他心裏火熱,比以往更殷勤了:“請,請。”
“不要這樣客氣。”陳凱之還記着周差役給自己辦戶口的事呢,親和地道:“你我是朋友,說請就生分了。”
有良心!
周差役便道:“是我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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