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三十八
獵場老板在前往塞斯住所的途中, 考慮了很多東西。
他最想知道的就是,是誰在控制器上動了手腳——看起來首當其沖的是裘考特和姬雲程。但獵場老板游離在灰色邊緣多年,他對那些只能在暗地裏使用的招數也有一些了解。
他有種直覺, 對方并沒有想要姬雲程或者裘考特的性命。
......要知道那本來就是一場狩獵戰!誰能預料到哪方會贏?
對方這次的行為更像是一次試探——
如果姬雲程和裘考特能夠擊敗那只鯊魚, 那說明他們的确有兩把刷子。但如果, 他們連只鯊魚都解決不了......那就算死了也不可惜。
獵場老板不知道這背後是誰在搞鬼, 但獵場是他這輩子的心血, 也是他最成功的産業。經此一事, 獵場很有可能就要被迫“關門大吉”
了!
這讓他怎麽能不生氣呢?
獵場老板輕輕吸了口氣,把自己鼻梁上的墨鏡摘了下來, 然後從兜裏面摸出了一顆黃色的膠囊,悄悄地塞在了自己手心裏。
他的外套衣擺虛掩着腰上的□□。他若無其事地穿過人群,走到了聚居所前。
塞斯所在的聚居所住的都是些平民。這個地方算不上舒适, 卻也還沒淪落到貧民窟那種程度。大部分人身上穿着樸素的衣物, 靠在工廠打零工度日,也有少數人考進了基地的兩翼核心區,做了編外員工。
深海基地的光照系統和供氧系統一樣, 是二十四小時運行的。人們踏着腳步聲穿梭在低矮的金屬建築之間, 步履匆忙。
衣着得體一些的人表情平淡而鎮靜。而有些衣物出現了陳舊的折痕也沒有機會替換的人們, 他們的臉上更常見的是疲憊與麻木的神色。
要在深海基地維持生活也不是件簡單的事。頂層大人物們一貫随心所欲,但平民們的生活質量則是随着基地的狀況變化的。深海基地也經歷過資源供給跟不上民衆需求的危機, 随着哨港的建立,情況才有所改善。
不過, 到現在,會表達出不滿情緒的人越來越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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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海基地建成之後,人們就像沙丁魚一樣被封存在了這個罐頭裏。沒有陽光,沒有天空, 只有無窮無盡的深藍或昏綠色的海水......不是每個人都有戰鬥能力,所以這裏的絕大部分人從出生開始就沒有踏上過陸地。他們都已經逐漸習慣了這種生活。
而那些出過海、探索過陸地和天空的戰士們,他們一旦長時間地呆在基地裏,就會覺得這個基地憋悶到讓人無法忍受——他們需要通過某種途徑讓自己“活”過來。
當這兩個群體之間的反差越來越大......于是獵場應運而生。
一開始,有許多人沉迷于獵場的氛圍。到後來,獵場發展的一發不可收拾,人們之間的戰鬥越來越黑暗、競争手段越來越酷烈,加上開盤對賭的習氣......獵場最後成了遠近聞名的黑色場所。
是撒姆爾出手整治了無人敢管的獵場,這才避免了獵場成為滋生扭曲與瘋狂的溫床。
獵場老板對整改後的現狀非常滿意。他心甘情願從獵場的主人退居為一個幫撒姆爾看場子的。
但他依舊會不惜一切代價,維護他的獵場。
獵場老板邁上樓梯,走了一段兒,找到了塞斯的房門。
他環顧四周,發現一個人也沒有。鄰居們要麽在睡覺,要麽已經出發去工作。
他伸手按響了門鈴。
有些破舊的門鈴嵌在黃色的門板上,響亮的電子鈴開始播放清脆的音樂,可惜三個音節之後它就像喝醉酒一樣開始變調,最後幹脆“滋啦滋啦”地開始放送雜音。
獵場老板:“......”
塞斯的薪水是白領了嗎?連個門鈴都不修一修?
但門鈴似乎還是在正常運作的——這是個可視門鈴,門內的人可以通過一塊屏幕清楚地看清敲門者的影像。電子鈴又扯嗓嘶喊了幾聲之後,音樂戛然而止。
這是有人在門後按下門鈴的應答鍵了。
“......塞斯。”獵場老板讓自己的表情看起來盡量地正常一些,“還沒到你的下班時間,你怎麽敢翹班?這周的薪水不想要了嗎?”
“很抱歉,老板。”門那頭的人沉默了片刻,用隐隐帶着喘息的聲音回複道,“我突然身體不适,所以回來休息一下。我保證明天可以正常上班。”
“今天的薪水......您可以先扣掉。”對方輕輕說道,“我不會介意的。”
獵場老板快要控制不住自己扭曲的面部肌肉了。
他很想沖進去,惡狠狠地質問塞斯關于控制器的事,但現在事情還沒有定論,人也已經被他逮到了,獵場老板覺得自己可以再有耐心一點。
“你得了什麽病?”獵場老板說道,“我可以幫你申請基地的醫療檢測。”
基地每周都向平民開放免費的治療機會,但是名額有限。如果搶不到名額,就只能去收費昂貴的私人醫師那裏看病。
以獵場老板的收入和人脈,想要個名額,也算是件小事。
但塞斯拒絕了。
“我覺得......我只是有點感冒。我現在渾身發冷,腦袋也很痛。但确實不是什麽大病。”對面回複道,“或許是最近太忙了,我沒有好好休息。非常抱歉,老板。”
獵場老板不是那種把員工趕盡殺絕的人。
但是塞斯——作為他手下的侍應生,在老板親自前來探病的情況下只肯隔着門說話,連請老板進門坐坐都不肯——這本身就說明了很大的問題!
“......你這樣說,更令人不放心了。”獵場老板直勾勾地盯着那扇門,說道,“總歸閑着也是閑着,你放我進去坐一會兒?”
“......”
門最後還是開了,咔噠一聲。塞斯從門後的陰影裏露出半張臉來,臉上的确帶了些病容:“請進。”
獵場老板有些僵硬地牽動唇角,壓着帽子,邁步走了進去。
塞斯的房間......看起來一切正常。
房間并不大,被他收拾得整潔、清爽,桌子上甚至還擺着一瓶橙黃色的永生花,清新小巧的花朵緊緊綴連在一起,像是灑落在枝桠間的星星。
......獵場老板記得,這東西即使在貿易所裏也算價值不菲的玩意兒。原來他發給塞斯的薪水都花在了這種地方。
塞斯發覺獵場老板一直盯着瓶子裏的花看——他蒼白的臉頰上流露出一絲笑意:“您也覺得這束花很美,對吧?我的一個朋友,他也這麽覺得。”
獵場老板知道塞斯的那個“朋友”,他也曾經在獵場快要關門的時候見過幾次。是個有着淺灰色眼眸的年輕人,氣質冷淡,但和塞斯關系很好。
“這些瑣事,我們之後再談。”獵場老板轉移了話題,眉頭漸漸皺了起來,“我有些話想問你。之前那個控制器,除了你之外,你還給誰碰過?”
“沒有。”塞斯垂眸,脆弱地像是一只搖搖欲墜的蝴蝶,“沒有其他人碰過。”
“那它是怎麽失靈的?”獵場老板往前湊了一些,他壓低了語氣,但臉上的表情卻更為淩厲,仿佛對塞斯的示弱不為所動,“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我真的......不知道。”塞斯搖頭。
獵場老板其實很想使手段逼問他事情的真相,但他手裏沒有證據。僅憑他的懷疑,無法給塞斯真正地定罪。
其實......只要抓對了軟肋,獵場老板自然有辦法讓塞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但他已經金盆洗手很久了,不想再幹這些違背道義的表情。
而且塞斯連坐着都晃晃悠悠的,看起來還真是生病的模樣。
萬一這只是場巧合呢?
還是先做更多的調查為好。
反正塞斯就在這裏,他怎麽也跑不出深海基地。等他掌握了更多信息,再來問也不遲。
“好吧。”獵場老板瞥了塞斯一眼,說道,“那你今天就先休息......我們等明天再說。”
塞斯看起來微微松了口氣,笑着說道:“謝謝老板。”
這張臉笑起來倒是一如既往地溫良。獵場老板每次看見這個笑容的時候,都覺得塞斯是基地裏少見的心底敞亮的人。他不信塞斯會輕易地走上歪門邪道,這也是他把一些重要的東西交給塞斯保管的原因。
如果可以,獵場老板真的希望,塞斯不要令他失望。
獵場老板嘆了口氣,站起來往門外走去。塞斯也站了起來,走到他身側,想替他開門,那只白皙而纖瘦的手已經伸了出去——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黑暗的光線下,那只手上的皮膚居然沒有半點人類皮膚該有的潤澤,反倒透着死氣沉沉的暗淡色澤。
獵場老板皺眉,又扭頭往塞斯的方向看了一眼。
一切正常......似乎沒什麽特別的。
就在這時,獵場老板手腕上的通訊器響了起來,吓了他一跳。
“喂,幹嘛?”獵場老板有些沒好氣地接起來。
“老板,出事了!塞斯死了——”
員工的鬼哭狼嚎如平地驚雷般響起。
獵場老板的脊背瞬間僵硬了。
他瞪着眼,快速地扭頭,向身後望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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