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第56章

七海建人上課的風格和最上或者學校裏的老師完全不同。

硬要說的話就是實用主義，具體表現為不停地刷題，然後改錯，抄錯題本，再刷題刷題刷題。

影山茂夫剛做完一套卷子，整個人昏頭轉向，開始逐漸懷疑人生，為什麽大好的假期他卻需要在這裏做試卷……

“以前我從高專退學，為了成為一名能夠養活自己的普通人，積極備考大學，而刷題是效率最快的應試技巧，能快速彌補你的漏洞。”七海建人淡定地道，擡起手看了看表，“差不多了，休息一會吧。”

影山茂夫終于得以從題海中暫緩一口氣，期待地擡起頭。

七海本來以為對方會問自己為什麽從高專退學，然而跟他對視片刻後，影山遲疑地道：“不是到休息時間了嗎？”

“……好吧，沒事了。”七海有些郁悶地移開眼睛。

他并非有自爆自己黑歷史興趣的人，只是想委婉勸告對方，咒術界沒有他想象的那麽好，咒術師也沒有那麽風光。

可惜找不到機會。

“知道了，做了那麽久，是該去散步一會，不然身體容易吃不消，走吧。”

從咖啡廳轉移到街道上，七海建人一邊走一邊給影山科普一些咒靈的常識。

“咒靈是人類聚集體負面情緒彙聚的産物，那麽什麽地方容易産生咒靈呢？或者說什麽地方會讓咒靈覺得舒服呢？”

“……賭場？”影山艱難想到。

“那也算，賭場多數人都是輸的那一方，一夜之間傾家蕩産不在少數。”七海淡淡地道，“不過平日裏一些常見的地方也會産生咒靈，比如學校和醫院，如果你要找咒靈的話可以盡量去這些地方找。”

“我記住了。”影山認真記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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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一些地方……”七海建人停下腳步，示意影山茂夫看向巷口。

這種小巷子裏面在白天看似平平無奇，但到了晚上則是霓虹燈遍布，一些不太好開在街道上的小型賭場，風俗店或者酒吧通常開在這種巷頭。

“裏面通常也會産生咒靈，不過我不推薦你來這種地方找，被人看到就麻煩了。而且有些店是未成年不可入內。”

“我知道了……咦，師匠？”

師匠？

七海建人一愣，就看到裏面某間應該是酒吧的門口，有一位金發的成年男子走了出來。

靈幻新隆猝不及防看到巷口處影山茂夫的身影，趕忙掐滅了手中的香煙，把煙頭用紙巾抱着放回口袋，這才走到影山面前：“影山，你怎麽會在這個地方？”

“而且雖說因為期末考試允許你減少打工時間，但假期結束了還完全不露面就過分了吧——”靈幻新隆話還未盡，就注意到了跟在影山身邊的七海建人，愣了兩秒，猶豫道，“你是七海？”

“好久不見，靈幻桑。”七海建人推了推眼鏡。

“啊，真是好久不見了。”

影山眨眨眼：“你們認識嗎？”

“算是吧，以前在同一個公司工作過，話說我剛才的問題你還沒有回答。”

“對不起，最近事情太多了……”影山茂夫心虛地移開目光，事情多是真的，現在他既要學習，又要在晚上邊做好事邊尋找那些咒靈的蹤跡，每天都很忙碌，但真正讓他想避開師匠的是另一個理由。

他不想讓師匠知道特級咒靈的事。

不想讓師匠為自己擔心，也不想讓他知道自己有內心充滿敵意的一面。

可能還有一點點，想要不那麽依賴師匠的心思。雖然他也不清楚為什麽。

靈幻新隆眯着眼看影山茂夫，一眼就看出來這小子絕對有什麽事情在瞞着自己。

唉，這就是叛逆期嗎。

有外人在這，靈幻新隆也不好深究：“算了，你來得也正好，我正想打你電話呢。”

“說起來，師匠來這裏是因為……”影山望了望裏面的那間酒吧。

“啊，我經常受這家店老板的照顧，今天他突然找到我，說是店內可能出現了靈異事件，所以我就來看看。”

七海建人眉頭一跳，等等，他怎麽不記得這個曾經的同僚還有這種本事。

靈幻新隆其實也沒想過會遇到以前的同事，在以前的同事面前裝神弄鬼什麽的想想還非常尴尬，但師匠是什麽人，這點尴尬很快在社會人圓滑的臉皮下消散得一幹二淨。

至少這一次是真的靈異事件嘛！

于是靈幻新隆挺直胸膛坦然面對七海怪異的眼神，這個時候就要靠氣勢。

影山茂夫一如既往對他的說辭深信不疑：“不愧是師匠，已經解決事件了嗎？”

“沒有，咳咳，我這不是看你來了，正好給你一個機會歷練一下。”

“原來如此。”

七海建人：？不是，你給我質疑一下吧。

小酒窩：我已經習慣了。

影山茂夫跟随靈幻身後走進了酒吧，內部因為還沒有到開店的時間，顯得有些雜亂，各種電子設備随處擺放。

“靈異現象在哪裏？”

“就在上面。”

影山茂夫猛地擡頭看，只見原本黑掉的酒吧燈突然亮起不同顏色的光芒。

“惡靈就寄宿在那個燈上。”小酒窩開口。

影山茂夫點點頭，擡手出現超能力的光芒，直接控制住那盞七彩的燈。

“不好，它轉移了。”

小酒窩話音一落，其他散落在店內的不同電器一個接一個亮起，明明沒有插電源，電視收音機等居然能夠正常工作。

“這個惡靈好像能夠在電器內随便轉移。”靠譜的成年人七海雖然想幫忙，但奈何專業不太對口。

雖然咒術師同樣能對惡靈造成傷害，但他們對付惡靈的經驗太少，畢竟光是應付咒靈人手就已經不夠了。

跟咒靈比起來，惡靈的力量小很多，但有些特殊的能力是真的很難對付。

“要不将所有的電器銷毀？”七海提出意見。

一旁始終沒有開口的店長坐不住了：“不行，絕對不行，這些電器很貴的！”

靈幻新隆也只能尊重委托人的意見：“怎麽樣，mob，有辦法嗎？”

影山茂夫從剛才起就陷入了沉思，聽到師匠召喚，想了想道：“我試試……”

小酒窩：“你要怎麽嘗試？”

“不知道為什麽，我覺得我也應該能夠做到。”影山茂夫實話實說。

“哈？”

“就是，靈魂離體穿梭在這些電器裏抓住那只惡靈。”

“這種事也能做得到嗎？”七海忍不住問。

“我想試試。”影山茂夫閉上眼睛。

一團白色可愛的生物從他的驅殼中鑽了出來，白色的、幼小的，像是某種水生生物。

靈幻新隆驚了：“喔，我也能看得到。”

小酒窩嘴角抽搐：“那是因為我讓你看到的。”

七海建人表面上看沒什麽表示，嘴角緊抿，垂下的手指有些顫抖。

有、、可愛。

想rua

影山茂夫鑽入了就近的電器，一進來就是一片彩色的空間，他有些新奇的在這片空間裏舒展身體。

怎麽說呢，和進入人體的感覺完全不同。

影山茂夫熟悉了一會後開始在不同的電器裏穿梭，五分鐘後成功逮到惡靈一只。

“咦！？你怎麽進來的！”惡靈發出一聲慘叫，快速向相反的方向逃竄，“不要靠近我！我最讨厭和人交流了！”

影山茂夫有些意外，這種不攻上來反而逃竄的惡靈他還是第一次見，話是這麽說，他也沒停止追上它的腳步。

“那個，你的目的是什麽？”

“不要靠近我，不要過來！”

“那個……”

“我是骨灰級社恐，最讨厭和人交流了！”

“但是”

“你走不走，你不走我走！”

惡靈迅速鑽出了電器，正要趁機逃跑，就被守在外面的小酒窩堵住了，進退兩難。

最終，在惡靈的解釋下，衆人這才明白事件的經過。

原來這家夥生前是一名死宅，最後一次出門是參加制片人老婆的線下演唱會，結果半路出車禍去世，因為不甘化成了惡靈寄宿在生前的電腦裏。

酒吧的店長之前采購的二手電腦就是他的栖息地，并且因為這個死宅惡靈極度害怕和人交流，才會想制造靈異現象把在酒吧聚集的人趕走。

搞清楚原委，靈幻新隆在無語之餘，到網上搜索那個紙片人偶像的信息，得知對方今天就有一場演唱會，把地址告訴惡靈後，對方承諾在聽完後就會離開。

于是，事件圓滿落幕。

完成委托後，靈幻新隆以想和過去的同事敘敘舊的理由邀請七海去事務所坐一坐，在給他倒茶的時候狀似不經意間問起：“話說你們兩個為什麽會聚在一起？”

七海建人是個社會人，而影山茂夫還是個中學生，這兩人的社交圈怎麽看都不會重疊在一起。

影山茂夫渾身一僵，眼神亂飄：“就是，我，那個……家、家庭教師，嗯，七海桑是我新的家庭老師。”

七海建人忍不住在心裏嘆息，說謊太爛了。

靈幻新隆不置可否：“最上去哪了？”

“最上老師最近不在，我也不知道他去哪裏了，七海老師是我的父母不放心我的成績，所以，那個……”影山竭力尋找着借口，一邊用可憐兮兮的眼神不住地看向七海建人。

七海建人實在看不下去影山這副樣子，嘆了口氣，在對方眼淚汪汪的表情下主動解釋：“我是影山的家庭教師。”

“你辭掉原來的工作居然是去做教育機構了嗎。”靈幻新隆摸了摸下巴，倒也沒提出疑問，影山這才悄悄松了口氣。

這個時候也差不多到了晚飯時間，好孩子該回家吃飯了。

“稍微等一下，七海。”

影山茂夫離開後，靈幻單獨叫住了七海建人：“我們好久沒有一起喝酒了吧，一起去喝一杯吧。”

七海建人沒有拒絕，他知道靈幻肯定沒有相信剛才的說辭。

只是他們咒術界也有咒術界的規矩，在當事人沒有同意的情況下，七海對要不要告訴靈幻真相顯得有些猶豫。

靈幻新隆把七海建人帶到一家他常去的居酒屋，并沒有一上來就問他有關于弟子的事情，反倒是點了寫吃的，邊喝酒邊和七海建人敘舊。

“你當時突然辭職把我們吓了一跳。”靈幻吐槽道，“我以為你會是那種一路規規矩矩做到管理層的人，我們部門抱怨工作強度的時候你從來不說話，結果卻是第一個把工作給辭了。”

“我不說話只是因為早早就知道勞動就是狗屎，它已經很爛了，再怎麽抱怨也不會更爛。既然都很爛，不如選一個我擅長的。”

七海建人抿了口燒酒，把眼鏡摘下放在一邊，眉眼緩和下來。

很久沒有這種在居酒屋放松的感覺了，仿佛回到了過去，身邊是同一個部門的同事，讨論的也只是雞皮蒜毛的小事，生活的煩惱之類的。

酒沒喝多少，心頭已然浮現一種微醺感，不會影響到頭腦，卻會麻痹心靈，在這種狀态，七海也不自覺和以前的同僚談了些心裏話。

“反倒是你，以前在公司做什麽都得心應手，聽說領導也很看重你吧，為什麽辭職了呢。”

“唔，如果你看過我以前的履歷的話就不會奇怪了，我不管做什麽工作都能很快上手，但也很快就會厭倦，接着找下一份。”

“……我該說真令人羨慕好呢，還是你的話非常欠揍好呢。”

好家夥，七海自己是打工的受害者，結果這家夥是什麽都得心應手的類型，辭職只是因為厭倦了？這就是凡爾賽嗎。

“咳咳，我也沒辦法啊，好了我自罰一杯。”

靈幻新隆也同樣敞開了話題，以前這種話，他是絕對不會說給其他人聽，否則多少有炫耀的嫌疑，在職場是不合适的，但現在，兩人早就脫離職場，倒也沒有那麽多顧忌了。

他把自己酒杯裏的燒酒一飲而盡，辛辣感入喉，臉上一下湧上潮紅。

“那你現在怎麽樣？”

“還好，比以前都好，”靈幻潮紅的臉上浮現出一抹笑容，“這一次我大概不會那麽早厭倦。”

七海盯着他嘴邊的弧度，突然道：“恭喜。”

“嗯？”

“沒什麽，就是感覺你和以前不同了。”七海建人好奇地問，“是因為現在的職業比較令人滿意嗎。”

滿意嗎……

也并不是。

靈幻新隆想起了三年前，在遇到影山茂夫以前，他原本已經打算再換一個工作，甚至連事務所都準備退掉。

但是，這一切在某個下午，鍋蓋頭的小孩走進事務所的那一刻，被全盤推翻。

說起來，這份工作是他迄今為止做得最長的行業了。

“算是吧。”靈幻新隆含糊地道，“不說我了，說說你。你真的是在一個教育機構工作嗎？”

“什麽意思？”

“我很了解我的弟子，他是一個笨拙的孩子，尤其不會說謊話，除非是在不想讓我知道的事。”

七海建人陷入沉默：“可能他是覺得不應該讓你知道。”

“你覺得一個合格的大人會讓未成年人獨自處在危險當中嗎。”

七海建人沉默了良久，終于還是嘆了口氣：“好吧，你說服我了。”

兩個具有常識的社會人在對未成年保護這一點上達成共識。

……

假期的時光通常非常短暫，尤其是在只有兩個星期的時候。

前一個星期裏，影山茂夫每天都配合着七海建人的保護任務，盡可能和他待在一起，只有晚上吃飯的時候才會回家，平常就是在外面寫作業，和七海到處去尋找人造超能力相關的線索，到處跑試試看能不能引出咒靈，或者是去師匠的事務所打工，日子過得倒也算是充斥。

但可惜咒靈始終沒有現身，就連上次影山遇到的來自神秘組織的超能力者也再也沒有出現，這個假期過得相當安定。

直到日本的新年臨近，到處都是歡欣的氣息。

影山茂夫在新年前一天依舊和七海建人在咖啡廳裏寫作業，趁休息時間問道：“七海先生，明天你會休假嗎？”

“不會，我并不需要過新年。”

“……”

“但是你明天不用和我出來。”

“沒關系嗎？”影山茂夫心裏一動，他當然想和家人一起過節日。

“嗯，咒靈不會休假，但是他們通常讨厭這種合家歡聚的節假日，負面情緒會變少，因此新年和聖誕節是一年中咒靈襲擊事件最少的日子，當然也有例外。”

“例外？”

“多少也會有人，在那一天無家可歸吧。”七海建人用平靜的語氣說道。

影山茂夫心裏一跳，也跟着沉默了。

“好了，總之好好享受你的假期吧，提前說一句，新年快樂。”

“新年快樂，七海先生。”

第二天，也是新年的第一天。

街道上到處都是新年去神社祈願的人，如同七海所說，這一天的意義對大多數人都非同凡響，沒有什麽比和家人齊聚更加放松的了，連東京的空氣都潔淨不少。

當然，人類開心了，咒靈則是相反。

陀艮的領域內

真人躺在沙灘椅子上，身體已經長了一半。

“看起來你恢複的不錯。”假夏油走來。

“如果不是新年，我會更不錯。”真人喪氣地道。

新年不會影響他，可是多多少少會覺得不舒服，就像有的人讨厭雨天一樣。

幸好新年一年裏只有一次。

假夏油繼續說：“對了，之前你說過的人類實驗，進行得怎麽樣了？”

“你感興趣嗎？”真人躺在沙灘椅上，懶洋洋地看海。

“算是吧。”假夏油含糊地道。

真人下巴抵着手臂歪頭看着他，似乎笑了笑：“正好我還缺一個觀衆，來看看嗎？”

假夏油點頭後，真人興奮地将人帶到地下的試驗場。

“我得到的結果是，果然不管怎麽實驗，普通的素體也不可能變成強大的超能力者。”

地下水道內，真人站在一堆扭曲的怪物身前，有些惋惜地看着自己這段時間的作品。

他的身體已經有一半恢複過來了，左半邊胸膛和手臂還是空蕩蕩的狀态，但至少可以自由活動了，于是閑不住的真人在新年這個快樂的節日裏，随機抽取了幾位幸運路人，一起進行他的實驗。

每當想起影山茂夫暴走的姿态，真人就忍不住內心的破壞欲與毀滅欲，并于這種無盡的負面情緒中誕生出了許多靈感，目前正在進行人造超能力者的實驗。

結果，可以說是成功了，也可以說是失敗了。

“果然像那種存在是不可能人造的麽……”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假夏油打量着真人的‘作品們’：“都失敗了？”

“目前最成功的應該是這個吧。”

被他點出的怪物長着三張人的臉，分別是男人、女人以及小孩，三張扭曲的臉長在一個身體裏，身體無比臃腫，像是三個人的肢體組合在一起。

“順便一說這是一家人，我想過了很多超能力者和普通人的區別，最有可能是精神，或者說靈魂的質量不同吧，因此我想辦法将這三個人的靈魂融合在一起吧，很棒吧，并且這個過程中确保他們湧現出無窮的痛苦、絕望，好了，用出超能力試試吧。”

怪物發出一聲低沉的咆哮，無數手指顫抖地指向地面上的一顆小石頭。

一股微弱的念力從中湧出，小石頭顫顫巍巍地漂浮起來了。

“喔，成功了？”

“失敗了，不僅付出了三個素材，結果超能力只能懸浮這麽點物體。”真人嘆了口氣，“而且沒什麽神智，痛苦似乎也不能繼續增加了，果然普通人都是有極限的啊。”

“不過不管怎麽說都是成功了。”假夏油聞言不僅沒有輕視這個實驗體，反而眼裏充滿了興趣，甚至蹲下身摸了摸這個複數怪物的腦袋，“無數人類追求的，人造超能力者成功的案例，至今為止只出現了這一個。”

真人聞言歪了歪頭：“這是什麽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人類總是會追求不可觸及之物，”假夏油意味深長地道，“真人，要不要來看看我的試驗場？”

“你應該會感興趣的。”

日本，12月31日。

新年未過，風雨欲來。

現在是災難來臨前最後的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