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

倪英打着哈欠從廂房裏走了出來,?昨夜宿醉,教她一早腦袋便疼得厲害,正皺着眉頭拿着拳頭輕敲後腦勺,餘光瞟了眼走廊盡頭,?雙目登時眮大——倆随行癱坐在地上。

不好!

她悚然一驚,?幾乎是立時沖了過去,一腳踹開房門,?便看見了廂房內相擁的兩個人。

李元憫眸色一動,?放開了眼前之人。

倪英重重喘息着,看了看這個,?又看了看那個,?眉頭蹙起,?最終将目光落在了猊烈臉上,然而猊烈沒有什麽表情,只如往常那般一概淡淡的。

倪英咬了咬牙,正欲拔劍,?李元憫冷聲喝道:“阿英!”

他頓了頓,?雪白的耳廓上微微發紅。

“我讓他來的。”

倪英明顯不信,護衛還昏睡外頭,若是自請他進來,?又何須放倒他們。

可看着他們二人方才相擁的模樣,?不似勉強,?倪英心間又突突突地跳起來,?她不敢細想,生怕自己無端的揣測再度落空,白歡喜一場。

她只能可憐又無措地站在那裏。

李元憫嘆了一口氣,上前幾步,?将她手上的劍推回劍鞘中,柔聲道:“回去收拾收拾,準備出發了。”

倪英看着他,似乎想從他的臉上找到什麽,然而那張臉上只有那給予她的憐惜與溫柔,別無其他。

她的阿兄站在他身後,看着他們。

倪英咽了咽口水,一點兒也不敢打破眼前這個夢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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啓程的第二日,因着晨起的一場暴雨,大隊人馬耽擱了不少行程,在落日之前無法按着既定的路線趕到兖縣,猊烈幹脆下令就地紮營。

因着身子有狀況,李元憫一向深居簡出,如今有倪英代為安排駐紮事宜,他幹脆偷懶待在歇憩的營帳內翻閱些風土志。

夕陽西斜,外頭細碎的腳步聲來來往往,有着一股令人發懶的氣息。

李元憫神色倦怠地又翻了一頁,腦海無端端閃過一雙淩厲的眼睛,他指尖僵直着,又将書給阖上了,淡淡嘆了口氣。

他不知道此次他會否玩火***,不過再難,他也得迎頭而上——他沒有旁的選擇了,無論是試圖挽回他的阿烈,還是拉攏這位悍将,增加自己保身的籌碼,他都只能硬着頭皮主動出手。

正沉思着,外頭随行進來了:“殿下,總制大人請見。”

李元憫呼吸微微一滞,半晌,道:“傳。”

很快,維帳一掀,帶了一陣風進來,高大健碩的男人大步流星而進,他已經卸了铠甲,只一身玄黑的勁裝。

他垂首看着眼前的人半晌。

“吃了沒?”

李元憫随口道吃了。

猊烈沉默半晌,繞過了案臺,曲起指腹撫着他的臉頰:“你不該說謊。”

李元憫呼吸一滞:“你監視我?”

“當然,”猊烈分毫沒有想隐瞞的意思,“可惜你近身之人個個忠誠,斷不能收買,也插不進去人,打聽個小事可得費好大的功夫。”

“你——”

李元憫呼吸微亂,心念轉了轉,回想起他這幾日的情狀,合該不知他妊子的事情。

當下稍稍放松了臉色,解釋道:“只路途颠簸,一時半會兒沒有胃口而已。”

話音未落,外頭又是一聲通報,“殿下,錢叔送藥來了。”

李元憫不動聲色:“拿進來吧。”

錢叔踽踽進來,看見總制大人,愣了一下,不過沒有說什麽,只朝着他稽首一拜,默默将适口的藥放在案上,李元憫讓他自行去了。

他只作平常的模樣,三兩口便喝了,這藥着實苦極,他習慣性的拿了碟子裏的饴糖,速速往嘴裏放了一顆。

驀地心念一動,擡眸看了一眼眼前的男人,對方正盯着他看,唇邊含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

李元憫将目光移開,輕咬着嘴裏的饴糖。

營帳內靜默下來。

猊烈輕咳了一聲:“整日龜縮,沒得拖累了身子,自要日日喝這苦口補藥,走,帶你外頭走走。”

聽得那補藥二字,李元憫一愣,他何其聰慧,随即明白了來,心下更是松了口氣。

“來人!”猊烈自顧自朝帳門喚了一聲,門口的侍衛匆匆進來候命。

“給殿下備馬。”

侍衛遲疑片刻,看了看李元憫,見他沒有阻止的意思,當即受命下去了。

猊烈走了幾步,回過頭來:“不走?”

李元憫深深吸了一口氣,跟上前去。

***

夕陽挂在天際,餘晖照得四處都攏上了一層金色的光暈。雖是初春,但今日日頭甚大,四處自是暖洋洋的。

二人騎着馬一前一後出了營,李元憫在前,猊烈在後。行至一條溪邊,猊烈翻身下馬,上前将李元憫從馬背上抱了下來。

李元憫擡頭看了他一眼,從他懷裏跳了下來,沿着溪畔走去。

二人依舊是一前一後,夕陽将他們的身影拉得長長的,溪水波色粼粼,碎了蜿蜒的一條金光,水聲清幽,撫平着躁動的人心。

看着前方纖細高挑的背影,猊烈的心難得的平靜,卻又覺得幾分不足,思忖片刻,不由分說快步上前牽住了他的手。

李元憫不自覺掙了掙,卻是被緊緊拽着。

不由擡眸挑釁似得看他:“你如今是大皇子的人,不怕他發覺你跟我走得太近麽?”

猊烈停下腳步,看了他半晌,道:“你裝得那樣好,他怎會再忌憚你?”

“何況,”他喉結動了動,目中幽深:“你也是李元乾默許的,給我投誠的一個‘大禮’。”

李元憫的呼吸頓時重了幾分,屈辱沒有再盛,只強自壓了下去,沒有說話。

耳旁一聲嘆氣,随之,李元憫被攬進了一個厚實寬大的懷裏,低沉的聲音透過胸廓傳入他耳中,“告訴你,只是想讓你知曉,這天下,能随心支配自己的,只有權,懂了麽?”

李元憫閉了閉眼睛,重重地咽下了喉頭的艱澀。

猊烈摸着他的雪白盈潤的耳垂,聲音不自覺低了下來,帶了些安慰:“別怕,至少他是送給了我。”

李元憫沒有說什麽,只在看不見的地方,緊緊握緊了拳頭。

日頭漸漸下山了,四處隴上了一股喑啞的晦澀來。

草叢裏窸窸窣窣一陣聲音,猊烈利目一眯,足尖挑起一塊石子來,驟然往來聲處飛去。

但聽得短促的一聲吱,猊烈上前,在草叢中撿起一只野兔來。

他瞟了一眼李元憫,拔出皮靴上的一支短匕首,當下便拎着那野兔去了溪水邊,宰殺剝皮清洗完,拎着回來了。

李元憫胸襟本就有些煩嘔,看着那剝了皮的光禿禿滴着血水的野兔,胃腑更是起了一陣翻騰,他暗自壓了壓。

猊烈卻是興致勃勃的,拾了些枯枝架了個篝火堆,用匕首削了支細竹将野兔穿了,架在火堆上烤。

他擡眸見到李元憫微微皺眉的模樣,難得的打趣:“這小畜生知道你沒用晚膳,便上趕着來了。”

李元憫怕他看出什麽異常,緩步過去,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不到一會兒的功夫,那野兔被烤得滋滋作響,猊烈熟練地割去焦裂的部分,切了一塊嫩肉遞到李元憫唇邊。

李元憫聞着那油脂的味道,胃髒又開始翻騰起來。

猊烈見他為難的樣子,嗤笑一笑,“看你這嬌氣樣兒,在軍中怕是挨不到一個月,若是遇上戰急,遑說烤着,生肉都得咽下去。”

李元憫沒有理會他,只暗自按捺住那股強烈的作嘔之意。

猊烈将那肉往嘴裏一丢,嚼了嚼,睨了他一眼:“這還不算,你道鞑靼這些蠻子叫戰俘什麽?‘兩腳羊’!”

李元憫再也忍受不住,扭過頭在一側幹嘔起來。

猊烈怎會想到他反應這般大,一時暗悔與他說這些。

手掌僵硬着,笨拙地順着他的背,好一會兒功夫,李元憫才緩過來。

猊烈也沒有了那等吃烤兔的心情,只看着他那雙春水一般的眼睛,嘆了一聲:“嬌氣。”

李元憫咬了咬唇,念起此間種種,忍不住瞪了一眼他。

猊烈樂了:“不是嬌氣是什麽,喝個藥還要跟個孩子似的含顆糖,連茹毛飲血的話都聽不得,啧。”

李元憫看着他戲谑的神情,莫名的眼睛一紅,他抿了抿唇,拼命忍下那股莫名其妙的委屈。

看到他那副樣子,猊烈面上的笑意漸漸退去,他喉結動了動,心間那股酸軟瘋狂湧起,叫他難以忍受。

再是忍不住,一把将他拉進了懷裏。

作者有話要說:  作者替殿下罵:“是人嗎!人家是懷了你的孩子!!”

不過其實也不怪老猊h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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