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6.周一
06.
周一
清城地屬江南,又是一年梅雨時節。
南溪昨天晚上出門的時候,蔣女士依舊在客廳看她的家庭倫理劇,也還不忘提醒她在包裏随身備點暖身貼。
南溪随口應了聲,略有些敷衍。
不過回公寓後,她也不忘從櫃子裏拉出之前買的一箱暖身貼,抽出兩片塞進了包裏。
每周一永遠是寫字樓電梯最擠的時候。
所有上班的人都踩着點進大門,然後奔向電梯,一邊還得喊着“等一下等一下”。
南溪到得早,孟姐來的時候手上還拎着袋包子,味道倒是不重。
公司裏人少,但賬務不少,一上午辦公室裏都是敲打鍵盤的聲音。
午休後,南溪照舊去茶水間加水。
她端着杯子走進的時候,有一瞬間的恍惚,上一次踏進這裏之後就被叫去送咖啡,然後就遇到了林序。
今天茶水間裏有幾個人在,見到南溪進來,互相颔首笑了笑算是打招呼。
“他真的好帥啊好有男人味,感覺跟他一比,小鮮肉什麽的都弱爆了啊!”
“對對對,西裝真的戳我!而且你們看他手上那個表,上次和這次搭的就不一樣,我之前都只在那些博主那裏看到過照片。”
“手表什麽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臉啊!雖然他不笑,但是越是面無表情越帥啊啊啊啊!不行,待會兒必須過去要個微信!”
“……”
南溪今天忽然有點想喝茶了,撕開包裝,放入杯中,加水,她動作不疾不徐。
旁邊三人的對話聲也傳進她的耳朵。
她們描述的那個“他”,南溪第一反應就是林序。
她微微皺了下眉,也不知道該不該提醒這幾位同事,他有女朋友而且在着手裝修婚房的事呢……
不過,要是她猜錯了,那也挺尴尬的。
思及此,南溪默默泡好茶,然後一言不發地端着杯子出了茶水間。
“南溪姐!”
不過她剛走出沒多遠,就被人叫住了。
回頭,見是小玲,南溪心裏隐隐有了預感。
不會又要讓自己去送咖啡吧?
“還是要咖啡,和上次一樣的。”小玲笑着把她拉進了茶水間。
南溪放下茶杯,剛想開口問,旁邊就有人先出聲搭腔:“小玲你怎麽要南溪幫忙送咖啡啊?”
“要是你不會,說一聲我們幫你呀!”
“對啊,我幫你送進去也可以。”
小玲向三人笑笑:“是人客戶指定要和上次一樣的呢!”
有人問:“什麽時候客戶還可以指定了呢?”
小玲笑着反問:“都能讓總監親自接待了,你說是呢?”
她得了空,倒是說起八卦:“我們之前接到的單子都是公寓平層,人這次可是別墅,還是南景苑的!”
其他人皆是驚訝地哇了一聲。
南景苑地處清城最好的地段,清一色別墅區,當年開盤即清盤。
四人開始讨論起了林序的身份和背景,南溪依舊沒有參與她們的話題,卻也沒出聲打斷。
她把咖啡端給小玲,淡聲說:“好了,你送進去吧。”
小玲又向她道了聲謝,然後滿臉笑容地舉着托盤往走廊西盡頭去。
南溪回到工位上,難得出了會兒神。
她不知道周五那天林序在會議廳究竟有沒有認出自己,不過回想起他的反應,應該是沒有。
一下午,她都沒再去過茶水間。
南溪怕會碰到他,怕自己又會被叫去給他送咖啡。
她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在這裏。
不過,南溪最終還是出了趟辦公室。
距離下班時間只剩下半個小時,她想着林序下午一點多就來了,現在将近三個小時過去,按理來說他應該也離開了。
想到這,她不經安心幾分。
寫字樓裝修風格都是近兩年的審美,幹淨簡潔,連洗手間的鏡子都很大,和舞蹈室有的一拼。
南溪擦幹了手後才去拿響了有一陣的手機,看了眼屏幕,劃過接聽:“嗯?”
林序沒走。
他今天其實不需要過來,不過他想見見南溪。
所以也才會和他們總監提了句上次的咖啡不錯,對方自然是聽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只不過,林序沒想到這次送咖啡的人不是她。
咖啡一樣的醇厚濃香,只不過送來的人不一樣,味道終究還是有些不一樣了。
他原本已經打算離開了的,只不過旁邊忽然傳來了道熟悉的聲音。
“我想吃中餐,好不好嘛?”
“那還是天府樓吧。”
“好我自己過去就行。”
“你路上小心啊注意安全。”
“好,那晚上見。”
林序躲在門後,一牆之隔。
她時而低笑,溫柔輕語,會撒嬌,這些都是他很久沒有聽到過的了。
不像是前兩天,她和他說話時,語氣間滿是明顯的不耐煩,是想盡快結束對話的意思。
四周又寂靜下來,女人挂斷電話後就離開了,聽着那逐漸遠去的輕盈的腳步聲,想來心情頗好。
林序停在原地,垂眸盯着腳尖看。
他不知道南溪是和誰在通話,和不知道是男人還是女人的對方在撒嬌。
但是一想到天府樓,林序的心瞬間沉了下來,他皺起眉,眸中墨色漸深。
李佳是南溪的大學室友,也是她關系最好的朋友。
兩人學的是室內設計專業,不過畢業後,沒一人從事相關行業。
李佳大四那年因為一個素人綜藝偶然走紅,随後簽公司拍戲拍綜藝,一年到頭有十個月都待在橫店。
所以這次她好不容易休假回來一趟,馬上就約了好友聚餐。
因為李佳的身份特殊,所以兩人定了包廂。
她提前就到了,進屋後摘了口罩帽子,給服務生又是簽名又是合影,然後點了菜,又等了好一會兒,南溪才姍姍來遲。
“你怎麽還是這個造型?”
李佳看到推門進來的人,一愣。
兩人上一次見面還是在半年前。
那時候南溪就留起了厚厚的齊劉海,長發盤在腦後,再加上一副土氣的黑框眼鏡,大半張臉都被擋住。
“厚劉海不熱嗎?可以撩上去了。”
李佳走過去,擡手就把她的劉海往上撩,随後也不知是從哪裏變出了個一字夾,給固定上。
弄好後李佳也不急着退後,就這麽看着人兒。
飽滿白皙的額頭,不過分窄不過分禿,長得剛剛正好。
就該露出來給人看!
南溪一動不動任由她靠近自己,随口道:“這樣也挺好的。”
“哪裏好了!”倒是李佳比她這個當事人都要激動,“哪有妙齡少女像你一樣打扮得這麽老氣啊!”
聞言,南溪輕笑了聲:“妙齡少女指的是15到20歲,我就算了吧,當個老阿姨也挺好的。”
她語氣帶笑,不過李佳還聽出了裏頭夾雜着的些許自諷。
“新工作還行吧?沒那種上司了吧?”李佳撇了下嘴,坐回位置上繼續問她。
“我運氣也沒差到總遇到人渣上司。”南溪又笑了笑,點頭,“現在的工作挺好的。”
南溪知道自己現在這身打扮多少帶了幾分土氣,還平凡又普通。但是上家公司給她帶來了教訓,她現在學着收斂自己。
在職場上,有時候就算有過硬的能力,但是如果你長得過于漂亮,也容易引人非議。
她上一家任職的公司在業內算是小有名氣,公司人也多,員工就要上百人。
而人多的地方,議論也會多,好的壞的,都傳來傳去。
又加上她上頭後來空降了位男上司,已成家還有了孩子,但還喜歡對底下女員工調笑,動手動腳。
當時不是沒人反應過,不過那位反應的女員工反而還被倒打一耙。
公司裏風言風語多,南溪看透了這事,先申請了調職,結果被壓下來了,于是直接辭職了。
“那你就別再這副打扮了。”李佳不欲提這事,朝她眨眨眼,“明兒帶你做造型去!”
南溪擡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一時間略有些不習慣,“劉海不長不短養着麻煩,紮眼睛。”
李佳白了她一眼,正巧服務員推門進來上菜,她又立即調整坐姿坐得優雅端莊。
兩人點了五道菜,都是天府樓招牌。
李佳是易胖體質,所以那道翡翠白玉湯她承包了,名字好聽,其實就是白菜炖豆腐。
南溪知道她饞,又怕吃上瘾減肥前功盡棄,所以特意拿了公筷,分別加了一筷子葷菜給她。
等差不多吃完了,又叫來服務生收拾碗筷,然後上了壺茶。
對面的人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忽略不了,南溪只好擡頭去對視:“這次待幾天?”
“一周吧。”李佳抿了口茶,“你雙休嗎?”
“應該是。”
李佳向她wink了下:“那我和Tony老師約好了跟你說。”
“……也可能不休。”
兩人喝了會兒茶,南溪就提出回去了。
李佳驚訝:“這麽早就走了啊?”
“早點回去睡覺。”南溪邊說邊起身。
她今天莫名地全身發酸,還累,又困。可明明也沒幹什麽累活重活,自己也很疑惑。
“我去買單,你等會兒直接下去就行。”南溪拿起包,走了兩步後又轉身提醒她,“別忘了戴口罩,我可不想看你被人堵着了。”
之前兩人去另一家網紅餐廳吃飯,結束時李佳喝了杯酒,興奮得口罩也不戴直接沖了出去,結果就是剛出門就被路人攔住,簽名合照花了大半個小時。
李佳扶額,沖她揮了揮手:“知道了。”
南溪直接坐電梯下去,她往前臺走的時候,順帶看了眼大廳,今天大廳裏用餐人不多。
前臺也沒有顧客在排隊買單,南溪向服務生出示了李佳的會員卡,然後進行扣費。
服務生微笑地把卡和票據遞還給她。
“謝謝。”南溪同樣勾唇,禮貌道了聲謝。
身後有腳步聲漸近,服務生也已經笑着看向前方。
南溪準備離開,卻沒想到來人就站在自己身後,她轉身,迎面就是熟悉的氣息。
她心裏一個咯噔。
下意識地擡頭,驀然就對上了一張冰山臉。
南溪奇怪得要命,怎麽自從上周在公司見到他之後,每天都會撞見他了?
她稍稍低頭,看地。
林序見她看清自己後連招呼也不想打就要走,一時之間氣得想笑,直接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拉着她往旁邊走。
“又是來相親?”
他看到南溪把劉海撩上去了,雖然只是用簡單的夾子夾着,但是就是很漂亮。
林序想,她今天是不是為了見那個相親對象,還特意打扮了下。
只要想到一點點的可能性,他就嫉妒得要命。
“什麽啊,你幹什麽啊!”
他怕弄疼她,抓得不緊,所以南溪輕易就甩開了他的手,然後擡頭瞪他,“什麽‘又是來相親’?”
這人也太莫名其妙了吧,忽然過來就拽着自己走,然後還說些她聽不懂的話。
等等,什麽叫“又”來相親?
南溪難以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只相親過一次,就是那位陳先生。
和陳先生吃第一頓飯的時候,也是她五年後第一次再見到林序,那天,他和個陌生女人出現在天府樓。
南溪深吸了下氣,問:“你那天,看到我了?”
林序低頭緊盯着她看,過了兩秒,他點頭。
南溪以為,當時只有自己看到了他。
他看起來過得很好,佳人在側,登對又般配。
回想起那個畫面,再想到他來自己公司是為了裝修婚房的事,南溪一時間覺得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人揪住,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她張了張唇,又說不出話。
“南溪。”
“溪溪!”
兩道聲音重合。
林序眉心微蹙,擡眼看向一個戴着黑色口罩的女人走到南溪身邊,又親昵地單手搭上她的肩。
李佳朝他點了下頭,然後扭頭和南溪說:“我還在想你怎麽還不來,原來是遇到老熟人了。”
“走吧。”
南溪沒去看身前的男人,也不想知道他是什麽表情,直接轉身就走了。
倒是李佳還和他揮揮手,“那我們走了,林總。”
她嗓音甜美,不過聽着沒多少感情,反而像是帶刺。
林序擡手扯了下領帶,面無情緒,站在原地盯着女人離開的方向看,半晌後忽然松了口氣。
此時此刻,他也不知道是該慶幸,還是懊惱。
慶幸她不是在相親,又懊惱自己剛剛脫口而出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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