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08.周六

08.

周六

連日陰雨，太陽終于在周六這天探出了半個身子。

林序像是消失了一樣，沒再來過公司，也沒給她回一條消息。

南溪一邊心裏松了口氣，生活恢複平靜了，她應該開心的，但一邊又覺得像是缺失了什麽似的。

這是這周的第一個晴天，午後的陽光帶着七八分暖意，灑在城市每個角落。

陳今陽趕到影院時，南溪已經坐在休息室等候了。

她今天将厚重的劉海撩起，露出了光潔飽滿的額頭，手機屏幕上的亮光映在她的臉上，整個人像是散發着靈動的光芒。

旁邊有人無意撞了下他，陳今陽回過神，笑着上前，将手上的東西遞給她。

“……謝謝。”見到忽至面前的奶茶，南溪擡頭看了一眼他，沉默了兩秒才接過。

“再過五分鐘就可以進去了。”南溪把票遞給他。

上周陳先生請她看電影，不過最後只有她一人享受影片，所以今天是南溪特意請他。

這次是一部親情向的喜劇片。

她不知道陳今陽喜歡看哪種類型的影片，不過想着他的性格和處事，相對于爆米花電影他應該會更喜歡親情片。

這次沒有買爆米花。

兩人進場。

很巧，還是上次觀看《我的一家》時的那個電影廳。

南溪進門時，下意識地往上次自己坐的位置看了一眼，随後又不自覺地往後一排看去。

她想，這次他總不會還突然出現了吧。

海報和宣傳都用的是“喜劇”字眼，可最後卻總是讓觀衆以淚目收場。

陳今陽要遞給她紙巾時，南溪已經迅速從包裏拿出了自己的紙巾。

她哽咽着，但還是向旁邊的人道了聲謝。

這次，她沒有向上次那般哭得悲傷，只留了兩滴眼淚，随後便平複了心情。

電影結束，陳先生請她共餐。

南溪堅持aa，他只溫柔地笑着應好。

兩人共同話題不多，但剛一起看了一部電影，大部分話題都圍繞着電影展開。

“我記得，之前有說過你也是這個專業的？”他聲音放低，善意地笑了下後又說，“如果是我記錯了，那抱歉。”

電影裏有個角色前期是大學生，學的是室內設計專業。

南溪稍愣，點頭應下：“對。”

“不過，我學得不好。”她又補充道，“畢業後也沒從事相關行業。”

“其實很多人畢業從事的工作和專業無關。”陳先生将濕巾遞給她，目光溫和認真，“你已經很優秀。”

南溪對視上他的目光，一時之間不知作何反應，只好笑了笑，禮貌又疏離地道了聲：“謝謝。”

侍者前來收拾餐桌，然後上了兩道甜品。

等侍者退出，陳今陽介紹道：“他們家的甜品也是招牌之一，很不錯。”

南溪向他笑了笑：“謝謝。”

陳今陽忽然笑開：“我發現你很喜歡說‘謝謝’，這是今天這一餐的四次出現。”

南溪微赧，有些不好意思。

他也不是故意讓她尴尬，語氣輕松：“我開個玩笑。只是想說，你和我不用這麽客氣。”

南溪向他笑了下，也沒應好還是不好。

這一餐持續了将近一個小時。

南溪放下小勺，深吸了口氣看向對面，然後開口：“陳先生。”

男人也放下手裏的東西，看向她：“嗯？”

“你是一個很好的人，很紳士，也很優秀。所以，我想還是得把話說清楚，不能耽誤你。”

南溪努力把話說得明白，但又不那麽直白，她不想把場面弄得尴尬把事情搞砸。

陳今陽一愣，随即懂了她的意思。

但他臉上還是溫和笑意：“好，我明白了。”

兩人相視一笑。

雖然他紳士有禮地應下，但南溪還是察覺到此時圍繞在兩人之間的難言的尴尬。

恰好，陳今陽手機響了。

南溪讓他先接，表示自己出去一趟。

走廊上的溫度很低，她微微皺眉，伸手抱了抱自己。

其實南溪借口出來，但并沒有什麽事要做，她在原地踏步了幾十秒，轉身決定去洗個手。

只不過，她剛一拐彎，旁邊忽然伸出一只手，整個人被一股力道往旁邊的包廂拉去。

南溪猝不及防地驚呼了一聲，這一瞬間腦海裏轉過了無數種可能發生的事，她下意識就是擡起另只手要去推開抓住自己的人。

不過，兩只手都被人攥住了。

随之而來的，是在她鼻間隐隐浮動的香氣。

門沒關，走廊上的光照進房間。

南溪擡眼去看，果然是他。

“林序，你發什麽神經！”

心裏的恐慌漸漸退去，但是另一種情緒又占據了她的整顆心。

林序還固着她的雙手沒放，他稍一低頭，愣住。

南溪被剛剛這情形給吓得不輕，眼眶微紅，瞪向他的眸子表面還浮着層水霧。

他心裏一疼，也知道自己剛剛的行為不妥，連道了幾聲“對不起”。

同時放松了抓着她的手，轉而改成握住，但是沒舍得松開。

南溪甩開了他的手，側頭，別開眼，一個眼神也不想給他，就要往外走，但忽然又被人抓住胳膊，直接給固在了門邊。

男人清冽的氣息逐漸靠近，南溪有一瞬間想屏住呼吸，因為聞到他身上的味道，她就會心跳紊亂，就會不自覺地想到以前。

“我這周是去明城出差了，事情一辦完我就趕回來了。溪溪，你又是和他出來約會嗎？為什麽啊，不要和他單獨出來了好不好……”

他低沉着音喊得一聲“溪溪”，将南溪的思緒拉回到了過去，過去兩人親密無間的時候。

可是，她又瞬間清醒。

“林序。”

她冷着聲，喊了聲他的名字。

“我現在想和誰在一起，想和誰約會，這些你都沒資格管。你有女朋友，我也會有男朋友，你別來打擾我了好不好？”

林序皺眉，聽到“你有女朋友”時，他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有了女朋友，但是等下一秒聽到南溪說“我也會有男朋友”這一句時，他顧不得其他，心裏像是被人揪住一樣疼，連帶着抓着她的力道都重了幾分。

他拼了命地壓下滿腔的情緒，沉聲問她：“你要和他在一起？”

南溪背靠着牆，灼灼水眸緊緊凝視着他，“我和他興趣愛好都相仿，很合得來，我們相處得也很開心很融洽，不都是這樣發展的嗎？”

“南溪。”

他的聲音有些咬牙切齒。

南溪忽然有點不敢和他對視了。

林序很少失态，大學時候，他要麽是一副勝券在握就慵懶散漫的樣子，要麽是一副冷冰冰的生人勿近的表情。

只有兩人分手那次，他也跟今天一樣，發了瘋似的。

南溪是在電話裏提的分手，結果隔天林序跑到宿舍樓下，她躲不過，只能下去見了。

那時候，他也是這樣看着自己，眼尾微微紅，眼神很可怕，像是随時要殺人似的。

“不要氣我了，好不好？”

他聲音很輕很溫柔，還有點小卑微。

南溪愣住。

下一秒，他忽然就湊得更近了，兩人鼻尖只有幾毫米的距離，氣息交纏。

氣氛一下子變得暧昧起來。

南溪像是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不知從哪兒來的力氣，倏然擡起另一只手抵在他的胸前。

“你又要這樣逼我嗎？”

她聲音微顫，落在他的心上，像是冰錐子砸下。

這句話，在五年前兩人分手時，南溪也說過。

那時候，林序還在外地分公司實習，他趕了回來，一夜沒睡就去見了她。

那天，清城的天氣很好，藍天白雲美得像是幅畫。

南溪下來見他了，可是她很不耐煩，只說：“當初在一起，是因為你先強吻我，毫不顧忌我的感受。其實我一點都不喜歡跟你在一起，我就是想報複你，我讨厭你，全世界沒有比你更讨厭的東西了。我要去法國了，你不要再纏着我了，你根本就不配！”

後來，他也是像今天這樣，把她困在懷裏。

可是看到自己心愛的女孩紅着眼，聲音裏還帶着一絲懇求地說“你不要再逼我了，放過我好不好”時，他好像只能無力地放她走。

……

林序松開了手，他眼裏的光亮一點點暗淡下來，然後安靜地從她身前離開，低垂着頭，靠到她旁邊的牆上。

南溪心跳得很快，但她面上沒有顯露任何情緒，斂下眼眸，等緩過腿軟的勁，默不作聲地扶着牆離開。

她消失了一段時間，回來後情緒明顯不對，陳先生擔心地詢問了聲，見她不想回答，也沒再多問，只提出送她回去。

南溪知道自己的狀态不對，怕現在回家會被蔣女士看出一二，于是讓陳先生送自己回了公寓。

路燈明亮，有無數小蟲在燈下轉圈。

夜裏悶熱，南溪下車後又向他道了聲謝。

“陳先生，今天謝謝你。”

陳今陽向她揮揮手，溫和道：“你快上去吧，晚安。”

南溪點頭，轉身往小區裏走。

陳今陽也坐回車裏，重新啓動車子，打轉方向盤準備離開。他駛出的那一剎那，在後視鏡裏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後面有車跟行，陳今陽不能停下再仔細去看。

他想，許是自己眼花了，林總怎麽可能會住在這裏的公寓呢。

林序在他們後面一路跟着，跟着送她回去，然後等男人驅車離開，他又默默跟着送她到公寓樓下。

林序在樓下站了好久。

他不知道南溪住在哪一層，他仰起頭，一層一層地望過去。

只看得到或明黃或白皙的燈光，像是給無數歸家人留的一盞指路燈。

等回到車裏，林序沒立即就開走，他也沒開車內燈，就這麽在安靜又漆黑的車裏坐着。

刺耳的手機鈴聲響起，他皺着眉劃開接聽。

友人激動的聲音瞬間充斥着整個空間：“序哥，下個月男籃比賽你來不來看啊，我們清大今年不出意外肯定第一，你作為贊助商和校友，學校還想請你來給我們頒獎呢！對了聽說老五他們都會來，我們幾個還順便可以聚聚……”

林序揉了揉眉心，低聲問：“下個月幾號。”

友人答：“決賽下個月十號，比完就頒獎。”

“我知道了，到時候給你回複。”

他掐斷電話，車內重歸平靜。

林序想到了當年和南溪的初遇，也是因為籃球賽。

他喜歡打籃球，但是不喜歡一堆人圍觀訓練，更不喜歡訓練完後突然湧上來三兩個女生擋住自己的路，還把礦泉水或者運動飲料遞過來。

他從來都是拒絕。

有時候友誼賽後，隊友和對手都有女朋友來送水，他也就看看，但從沒什麽想法。

一直到，南溪的出現。

她笑起來眼眸彎彎的，盛滿了細碎的光，整個人特別溫柔。

她的聲音也很好聽，清脆悅耳，又帶着幾分江南水鄉養出來的柔意。

第一次見面結束時，林序送她回宿舍，看着女孩離開的背影，只覺得她連根頭發絲兒都活潑可愛得要命，那時候他就想，他要栽了。

因為，她的每一點都戳中了自己。

後來，是一次和清城財大的籃球友誼賽，林序第一次提出讓南溪給自己送水。

結果那天，一直到體育館閉門時，她才姍姍來遲。

南溪知道自己遲到了，所以特別小心翼翼：“比賽贏了嗎？”

林序沒出聲，就點了下頭。

南溪眨了眨眼，輕聲問：“那你怎麽很不開心的樣子啊？”

林序沒答，只深吸一口氣，說：“你沒給我送水。”

“對不起啊。”南溪立馬道歉，“我們社剛剛開會，一直開到現在，我也不能玩手機，就沒跟你說。真的對不起，我我我特意給你買了奶茶，是你最喜歡的味道！”

她把手上奶茶遞上前，滿眼真誠。

不過，林序只瞥了眼奶茶，沒伸手接。

南溪以為他還在生氣，跟着停下腳步，柔聲道：“你別生氣嘛，下次我一定一定給你送水，給你們籃球隊免費送一箱……”

南溪還沒說完話，就見身邊的男人突然伸手，猛地環上她的腰，她沒站穩，被他帶着走了兩步。

随後，南溪只覺得自己的下巴被擡起，眼前的人臉逐漸放大，氣息交纏。

他吻了下來。

南溪被清冽的男性氣息包裹，整個人傻得也忘了要掙紮。

直到唇瓣厮磨間忽然傳來了一下酥麻的痛，她這才像是回過了神，手抵在他的肩上，而此時，林序也松開了她。

“你你你！”南溪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不知道該說什麽，一個“你”字重複了好幾遍。

“南溪。”

林序笑了下，眸色溫柔，又藏着暗流潮湧。

“做我的女朋友好不好？”

南溪沒回答，她直接跑開了。

只不過剛跑出幾米，又突然返回，紅着臉把手上的奶茶塞到他懷裏，然後又轉身快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