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過分 誰教你的

午飯時間，人滿為患的學生食堂。

一中分為高中部和初中部，整座校園就只有這一個食堂。食堂分為三層，一二層是學生用餐區，三樓是教師專屬用餐的地方。

一二層的餐品樣式又有所不同。一樓主要售賣南北的各種小吃、各類面食以及盒飯；二樓的飯菜水準要高一些，可以點菜現炒，菜單有大幾十項，價格比校外要便宜得多，生活水平高一些的學生有時會選擇來這裏吃。

紀瓷從沒有上過三樓，她基本只在一樓吃飯，因為有時候練琴要趕時間，想吃什麽選好直接刷卡，比二樓方便快捷許多。

她想了想，把平時覺得還不錯的幾樣菜和主食發過去。

霍骁沒有很快回複。

紀瓷垂着腦袋在一家拉面檔口前排隊，過幾秒就想掏出手機來看。

然而食堂的人實在太多，穿梭在人群之間的清潔工阿姨也應接不暇，未免撞到人，她只好把手機先收了起來，打算等下買完面再看。

拉面檔口的老板利索地在刷卡機上按下面條錢，前面排隊的人走了幾波，快到紀瓷的時候，她拿出校園卡預備貼上去，就感覺背被人撞了一下。

匆忙路過的女生連忙道歉，“對不起對不起...”

紀瓷回頭，學生卡貼在刷卡機上“滴”一聲，還沒來得及收回去，她順着那女生跑去的地方，看見了站在人群中央的男人。

霍骁的穿着比前幾次紀瓷見到他的樣子，更為考究和端莊。成套的西裝，襯衫領口一絲不茍地扣好，領帶的暗紋低調簡單，鼻梁上架着一副銀邊眼鏡，經常不聽話跑到額前的頭發，現在被好好整理妥帖地梳在腦後。

這樣一看，還真有點斯文敗類的意思。

除了那雙漂亮到過分的眼，以及與儒雅謙遜不太相稱的外貌，這幅“僞裝”可謂完美。

紀瓷注意到，霍骁身邊站着兩位她們學校的老師，其中一位女老師她還認識，二年級的時候曾經帶過她們班的音樂課，好像姓宋。

這時，做好的拉面已經被老板裝好，從窗口推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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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她不動，老板只好喊了一聲：“同學，面好了。下一位！”

紀瓷回神，由于拿得太急，指尖差點被碗邊的湯燙到。她找老板要了個塑料袋，把面碗套好，抽了雙筷子拎在手裏。

轉身找地方坐的時候，看見霍骁恰好被那位宋老師安排在一個四人座的空位上，她再和另一位男老師繼續去窗口打飯。

紀瓷抿抿唇，看見霍骁抽出西裝內袋的手機，手指敲打着什麽。

手機在口袋裏輕微震動。

她無意識地彎了唇，等不及去掏手機出來看。

結果卻不是他發來的消息，只是移動營業廳的某條推送。

唯一被置頂的對話框裏，最後顯示的字樣，仍然是她十分鐘前發過去的消息。

突然冒出來的那一丁點開心，猝不及防被掐斷。

紀瓷随便找了個地方坐下，從這裏恰好能看見霍骁所在的那張四人座。

大概是他的氣質太過與衆不同，那三個多餘的空位始終沒人敢靠近，反倒是周圍經過的人流明顯多了起來。

在那些不知是故意還是無意經過的女生裏，紀瓷還發現了幾張熟悉的面孔，其中就有十幾分鐘前，強烈推薦想讓她一起去看帥哥的楊櫻。

紀瓷的視線被遮擋，她收回目光，心不在焉地扒拉着面條，随便吃了幾口。沒多久，那邊突然傳來一道嚴肅的女聲：“...都圍在這幹嘛，不吃飯了？吃完了就趕緊回班上，別耽誤清潔阿姨的正常工作。”

宋老師和另一個男老師回來了。

被這麽一喝，剛才聚集在一起的人群逐漸散開。

紀瓷看見霍骁嘴角不經意地翹了一下，鏡片後的那雙眼，眸光澄明帶着笑意，連站在對面的宋老師都不好意思的垂下眼睫，小心翼翼地收攏裙擺，在他對面坐下來。

碗裏的面條突然變得索然無味。

她沒辦法聽見他們的聊天內容，這讓紀瓷尤為難受。

可她還是舍不得走。

身邊吃飯的同學換了一波又一波，中午練琴的時間已經到了，清潔阿姨已經問了她好幾遍：“你這碗還要嗎？”

食堂的人差不多都走幹淨了，紀瓷終于沒什麽理由再繼續耽擱下去。

她拎着沒吃完的面條起身，碰巧，霍骁也似乎結束了飯局。

三個人紛紛起身。

紀瓷隔着幾個人，跟在他們後面，同時向門口走去。

交談聲變得清晰起來。

霍骁的嗓音一貫低懶，此時更添加了幾分沉穩，氣息不急不緩，讓人總忍不住想再引他多說幾句。

宋老師頻頻微笑，全然不像面對學生時候的樣子，耳後的長發不知被撥了多少次，側頭的每一個表情似乎都精心排練過。

快到門口，她好似鼓足勇氣般拉住了霍骁的衣袖，神情盡顯小女人的嬌羞，身後那位男老師見狀，自覺告辭。

剛才的公事交流，突然就變成了兩人的單獨相處。

紀瓷腳步一頓。

風順着兩人的話音飄進來。

——“...霍老師，我姑父交代的事就麻煩你了，以後還請你多上些心。”

——“那是自然。”

霍骁不動聲色地抽回手，眉眼雖是笑着的，眼底卻浮現出一絲疏離和冷漠，“既然沒別的事，我就先告辭。”

“霍老師！”宋芸追上去，語氣軟了下來，“那能加個微信嗎？以後學校要是有什麽事，我也好聯系你。”

“關于電腦方面的問題，有事學校自會聯系我。”霍骁把眼鏡取下來，随手放在西服口袋前，眸光失去那層鏡片遮擋，銳利分明。

他向來對女人方面的事情沒什麽極好的耐心。

“宋老師還有別的事嗎？”

宋芸見狀，挽回的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那眼底的寒光鎮住了，張了張嘴，半天沒說出一個字。

“那，告辭。”

霍骁轉身離開，沒再看她一眼。

宋芸還不死心，想找別的借口再讓他多留一會。

卻聽見一個聲音在背後叫住了她。

“宋老師——”

紀瓷扔了碗筷跑上來，因為跑得急，白皙細膩的雙頰變得紅撲撲的，她氣息不穩地指着和霍骁離開相反的方向，說：“方主任找你，他讓你現在去他辦公室一趟。”

“現在嗎？”宋芸狐疑地問，目光仍不舍地看着前方。

紀瓷點頭，“嗯，主任看起來挺急的。”

仿佛是看霍骁走遠了，合适的搭讪機會已經從眼前溜走，宋芸跺了跺腳，下意識地蹙眉，語氣不太好的回道：“我知道了。”

宋芸踩着高跟鞋姿态高傲地走了，好像每一步都帶着怨氣。

“...老師再見。”

紀瓷目送她離開，站在原地舒了口氣。

心裏憋悶的感覺終于消失了大半。

“睜着眼睛說瞎話。”熟悉的氣息遍布周遭，不知道什麽時候，剛才離開的男人重新走了回來，霍骁在身後笑着問，“小孩，誰教你的？”

紀瓷有一瞬間，感覺身體失去了知覺。

她直愣愣地轉過身，沒擡眼，只盯着他一層不染的皮鞋，搖搖頭，“沒誰。”

霍骁的聲音再次在頭頂響起，“怎麽，不敢看我？”

她沒了話，先是承認般點了點頭，緊接着頭又搖了一遍。

把小姑娘吓着了。

霍骁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個。

他無奈地笑，接着蹲下身，擡頭對上紀瓷的眼，像之前那樣從外套兜裏掏出一瓶酸奶，遞過去，“別誤會，獎勵你的。”

紀瓷眼睫微動。

酸奶是她經常喝的那個牌子，草莓味的。

見她久沒有動作，霍骁只好開口，“不要啊，那我扔了？”

他起身的一瞬，衣角被一只手拉住。

霍骁笑了，回身，替她打開蓋子。

紀瓷接過來很給面子的喝了一大口，因為喝得太猛，上唇不小心沾了一層，乳白色的。

她似乎也感覺到不妥，張唇舔舐了下。

霍骁恰好目睹這一幕，仿佛心髒的某個地方，被貓爪輕撓了一道，癢絲絲的。

痕跡很淺，很快消失。

他移開視線，等紀瓷擰緊瓶蓋後問：“吃完飯，你一般幹什麽？”

紀瓷跟着他的步伐一起往操場那條路走，經過操場能直接到藝術樓後門，“學校安排的是午休，但我一般會去琴房練琴。”

霍骁：“練多久？”

“如果按平時來說，大概一個小時。”紀瓷說到這裏，聲音又弱了下來，“我今天吃飯耽誤了點時間。”

霍骁沒留意她話裏的小心思，大概是因為這套西服有點憋得慌，他伸手把襯衫領口的扣子打開了兩顆，領帶被放進西裝右側的口袋裏。

紀瓷悶頭走着，想起他出現在這的緣由，“我聽同學說，我們學校機房新換了一批電腦，你是為這個事來的嗎？”

“嗯，你們方主任跟我們校長挺熟，就來幫個忙。”

她想起之前在面館的那個‘賭’，“所以你是在隔壁教計算機的？”

霍骁側頭看她一眼，彎唇回答：“是。”

難怪...上次Mark電腦文件找不到的時候，就是他幫忙解決的。

她還以為他只是喜歡擺弄電腦，沒想到真的是專業級別的。

“還有什麽想問的嗎？”霍骁看一眼手表，“時間不早了，不好再耽誤未來小提琴家的時間。”

紀瓷抿唇。其實她還想問問，他剛才有沒有看見她發的消息，如果看見了，為什麽不回複。

可思來想去，她覺得這個問題實在有點矯情，只好道：“暫時沒有了。”

霍骁點頭，“那下次見。”

話說到一半，紀瓷瞧見不遠處朝他們這邊跑來一個人。

來人手裏還拿着個信封模樣的東西，等走近了，她才發現那人看起來仿佛有點眼熟。

卻一時記不起來名字。

邵子延幾乎是用了整整兩個星期才下定決心，他想再次向紀瓷表白。

這次的準備很充分，口頭表述和紙張證明他都準備了。

紀瓷在他磕磕絆絆地表述中，終于把眼前的人臉和腦海中的某個名字對上了號。她當即領悟了邵子延的意思，并出言想打斷他，表示現在不是說這種話的時候，“你...”

邵子延全程紅着臉不敢看她，嘴上仍然在喋喋不休。

紀瓷找不到插話的氣口，只好邊注意霍骁的表情邊等他說完。

沒多久，對面人的話音停下來，她剛張了張口。

邵子延緊接着，突如其來地吐出一句仿佛已經憋了很久的話。

那幾個字在三人微妙的氣氛中炸開。

——“紀瓷，我...喜歡你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