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過分 我在

紀瓷搭乘的計程車駛離車站。

霍骁坐上宋致揚的車。

“這次又去給誰當小工。”宋致揚打轉方向盤, 瞥了眼剛上車就打算睡覺霍骁。

“你還是不知道的好。”

大家都是在同一行業內讨生活,整個A市知名的企業就那麽多,如果是合作夥伴的公司倒還好說, 如果是對家, 宋致揚的确不想也不屑知道。

他不鹹不淡地哼了聲,沒再繼續問。

霍骁把鴨舌帽拉低一點, 擋住車前的光線, 低懶開口:“你也不用生氣, 保修期內最後一次維護,明年就不歸我管了。”

“那明年你準備幹什麽。”宋致揚問。

“再說吧。”

“拒絕一個專業相關且年薪優渥的正經工作,是你的損失。”

霍骁聽出他話裏有話, 勾唇道:“宋總過謙。”

宋致揚唇角平直,說話有理有據:“我前前後後向你抛了多少橄榄枝, 為什麽不肯來金瑞, 你總得給我個說得過去的理由。”

沒等霍骁開口, 他又道:“我知道你擔心什麽,季姨那邊...”

“她可能,挨不過這個冬天。”

霍骁打斷他, 語氣輕而穩,卻像一記重拳打進人心裏。

車內倏然安靜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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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致揚沉默着,十字路口前的車流飛馳而過, 霍骁仍然陷在座椅裏, 空氣中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

霍骁大學上得早,十七歲的少年初生牛犢, 又在國際上得過獎,被付薪華看中後,直接加入了當時宋致揚所在的游戲研發隊伍。

當時工作室裏基本上都是付薪華的學生, 有好幾個研究生,最小都是讀大三的,霍骁在那群人裏是個異類。

剛開始誰都不願意帶着他,後來因為這件事他去付薪華跟前鬧,還跟李泉打了一架,宋致揚只好讓他加入自己的小組。

那個項目完成後,大夥聚餐的那天晚上。

宋致揚第一次見到霍骁的母親,她比平常的中年婦女看起來要賢淑溫婉得多,身背微微佝偻着,姣好的面容被蒼老覆蓋,那雙眼卻炯炯有神,像映着星子般。

他記得她有個很好聽的名字。

叫季慈。

季慈是來為上次霍骁打架的事情道歉的,組裏七八個小夥子正喝得面紅耳赤,冷不丁被人鞠躬道歉,都挺不适應。

最後還是宋致揚出來把這事了結,讓霍骁和李泉當着季慈的面握手言和。

因為霍骁的關系,季慈後來只要有空,就會帶着東西來看宋致揚和李泉。

有時候是洗幹淨裝好盒的水果;有時候是現炒的新鮮蔬菜;有時候是炖了三個小時的紅燒肉。工作室的人幾乎都見過她,吃過她帶來的東西。

李泉和宋致揚對她的稱呼也從阿姨變成了季姨。

就像是多了個母親一般。

紅燈轉綠,車後催促的喇叭聲此起彼伏。

宋致揚回過神,平穩地将車駛離路口。

從季慈确診胃癌的那天開始,他們就知道會有這一天。

這個噩耗對于他們三個人而言,打擊都是一樣的。

他沒再繼續工作那個話題,直到把霍骁送到目的地,他在窗口示意他說:“需要幫忙就告訴我。”

霍骁扯起個笑容,“知道。”

數年的情誼,誰都不需要多說什麽,雙方心裏早就一清二楚。

紀瓷直接坐計程車去了音樂學院附近的酒店。

是她之前看好的那家。她想去确定看看有沒有人是提前退房,或是沒法入住的,能讓她撿個空。

然而前臺小姐公式化地笑容已經在眼前出現了七八遍,結果都是一樣的:“很抱歉,我們酒店最近三天的房間都已經訂出去了,這邊建議您去其它酒店看看呢。”

紀瓷灰頭土臉的拖着行李箱出來。

眼看天色将晚,她還是沒有找到住處。

沿途是喧鬧的主街,紀瓷順着人流走了會,直到被一家招待所吸引了注意。霓虹的招牌在樓梯間內閃爍,招待所三個字只亮了兩個,碰巧有一對女生挽着手從樓上下來,聽着像要去附近吃飯。

紀瓷在坐在街邊的木椅上查詢。這個地段處于兩所學校的交彙處,無論去哪邊都只需要十分鐘左右的路程。

地理位置不錯,也不算是什麽窮鄉僻壤。出來這麽多次,她對住的地方早做好了心理準備,沒什麽太大的要求,只要房間還算幹淨就行。

這樣決定後,紀瓷拎着箱子去招待所詢問。

謝天謝地,還剩最後一間雙人間。

她交錢訂房,弄完之後去樓底下吃了個飯,打算回來把明早需要的資料整理一下,再練兩個小時琴就睡覺。

回來之前,紀瓷去樓下的便利店買了點洗漱用品。

上樓時碰見幾個男人從樓上下來,末尾的那個瘦高個回頭盯着她看了幾眼,然後跟身邊的兄弟耳語了句什麽,三四個人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毫不避諱明目張膽地笑起來。

紀瓷快步走向自己的房間,擰開把手進屋,落下鎖。

她總感覺那眼光有些不對勁,沒敢細想,把對着主街的窗簾拉上,又搬了把椅子放在門口。

一直忙到十點左右。

紀瓷把定好的入睡鬧鐘關上,拿了換洗衣物,預備去洗澡。

她把淋浴打開放了一會,關上之後,聽見有人在敲門。

走到門口,她又靜下心來聽了聲,這次的敲門聲比之前更重。

“誰。”紀瓷穩下聲來,跑到床邊穿上外套和鞋。

對方不說話,簡陋的招待所門上連貓眼都沒有,她更不敢直接開門去看。過了幾秒,門外好像安靜了下來,聽着像說笑的聲音,是有人走過。

可能是敲錯了門吧。

紀瓷在床沿邊坐了會,心不在焉地看手機,直到疑慮終于快要消失的時候,門外又是“咚——”的一聲。

随着這突如其來的響聲,她瞬間從床上站起來。

紀瓷在床邊徘徊着,腦海裏倏地想起上樓時那幾個男人的眼神,她開始懷疑門外的人就是沖着她來的。

這時,握在手中的手機響起來。

有人打來了電話。

紀瓷幾乎是看了一眼,就立刻接通,聲音有掩蓋不住的顫抖,“喂。”

“安頓好了?”男人的聲音低懶醇厚。

敲門聲以五秒一次的頻率還在繼續。

像是逗着她玩似的,不急不緩,很有耐心地敲擊她敏感的神經。

她靠在牆上,手指關節緊緊抵着牙齒。

“紀瓷。”霍骁喊她。

“...嗯。”情緒松動半分,紀瓷蹲下來,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不那麽糟糕,“你在哪裏,如果可以的話,能不能...現在過來接我一下。”

霍骁覺察出不對勁,他頓了半秒,沒說別的,“好,你把定位發給我,我現在過來。”

“...好。”紀瓷挂了電話,把定位發到他手機上。

門口的聲音還沒有停止。

時不時伴着男人的幾句哄笑:“小妹妹,給哥哥開個門好不好?...”

她咬着唇,後知後覺地抹了下眼淚。

把放在地上的行李箱簡單收拾了一下,資料一張張重新放好,确認沒有別的東西遺漏。她不知道霍骁什麽時候會到,只能在房間裏守着箱子靜靜等着。

十分鐘左右,手機重新響起鈴聲。

霍骁的電話再次打來。

這回他沒問別的,仿佛只是單純的和她聊天,“吃過晚飯了嗎?”

紀瓷對着空氣點了下頭,情緒仍然不太好,“吃過了。”

“吃的什麽。”

她努力想了下,“炒面。”

“沒有別的嗎?”霍骁的聲音平緩低沉,似乎能将她不安的心緒撫平。

“就加了雞蛋和火腿。”

霍骁在那頭低笑了聲,“吃這麽好啊。”

聽到這裏,紀瓷才想起來問他,聲音亮了些,“你沒吃嗎?”

“還沒有。”那邊停了下,她聽見車門關上的聲音,霍骁的氣息随之起伏,“等接上你,再一起去吃。”

紀瓷盯着鏡子下的牆面,摸了摸肚子,實話實說:“可我才吃飽。”

霍骁笑了,“行,那你就看着哥哥吃...過來開下門。”

她一愣,完全沒有注意到門外的聲音消失了。

“...你在門口嗎?”紀瓷狐疑地往門口望去。

“我在。”他說。

紀瓷握着手機,把椅子搬開,門上的鎖放下來,小心翼翼地拉開門,霍骁的臉一寸寸擠進她的視線中,走廊燈光昏暗,卻遮不住如此清晰深刻的眉眼。

門外沒有其他人。

那一刻,她懸起的心瞬間回落。

鼻尖一酸,忍不住埋下頭。

晶瑩的淚滴砸在地上,紀瓷沒讓他看見,兀自揉了下眼,把外放的情緒一一收斂。

霍骁不動聲色,将女孩的脆弱收進眼底。

在她倉皇整理之後,用近乎溫柔的嗓音說:“去把行李拿出來,我帶你重新找地方住。”

宋致揚的車就停在樓下。

紀瓷下去的時候,他正靠在車門邊抽煙,風拂過大衣的下擺,看起來頗有種憂郁的氣質。

“掐了。”霍骁經過他,手裏的行李放進後備箱。

“先上車。”他對紀瓷說。

宋致揚從垃圾桶邊走回來,沒直接開門,而是站在車邊問他:“你怎麽解釋。”

“什麽。”霍骁笑了聲。

“這些年,除了季姨和老付那兩回,我從沒見你這麽急過。”宋致揚淡淡揚眉,“三個紅綠燈連闖三回,這筆賬是算你的,還是算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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