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着迷 逃不掉

話音落, 半分鐘前盤旋在兩人之間的氣氛消失殆盡。

紀瓷這話,顯然是在單方面和他斷絕聯系。

霍骁嘴邊的笑意斂了幾分,半晌, 又忽而松懈下來, 似乎在接她之前的話,“行, 不做哥哥。”

她的情緒還沒來得及平複, 心裏又被他那話攪得空落落的。

紀瓷沒再多言, 現在她心裏只有一個念頭——離開這裏,離開他身邊。

未料,霍骁偏偏不肯給她逃離的機會。

還沒等她轉身, 他便搶先一步開了口,“不過就算僅僅是個熟人...”

“也得打個招呼吧。”

霍骁直起身, 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那話中含了笑意, 每個字卻都好似讓人無法反駁。

“霍先生。這樣可以了嗎?”

這次連稱呼都換了。

霍骁看了她一會,想問的話有很多,一時間他竟然不知道該先問哪一句。這樣的情況在霍骁以往的人生經歷中并不常見, 以至于他停頓了好久。

可以了嗎?

不夠,他想聽她說的話遠遠不止這些。想做的事情太多了,但他必須克制, 尤其是現在她心裏有氣的時候, 不能把事情弄得更糟。

此時來電話的人顯然不知道霍總正在面臨何種棘手的場合,手機鈴聲在膠着的氣氛中凸顯蔓延, 不知道是來救火的還是來添柴的。

“您電話響了。”紀瓷松了一口氣,想走,手腕卻被人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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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骁摁滅手機, 暫時放棄了腦海中那些糾纏在一起的問題,抽空對她說:“時間太晚,一個人回去不安全,等我一會,我送你。”

有一瞬間,紀瓷被那近乎溫柔的語氣蠱惑到了。

她有些失神,仿佛是好久都沒有聽過的一句話,在當下突然跳出來,喚醒了她記憶裏某些深刻的片段。

這樣的感覺沒持續幾秒,紀瓷強迫自己不再去想。

她舔了舔唇,措辭反駁,“不用...”

幾乎是說出口的同時,紀瓷就感覺到自己的手腕被人輕輕捏了一下。

溫熱粗粝的掌心覆蓋在肌膚上,使她忍不住顫栗。

“聽話。”他說。

在霍骁離開後的幾分鐘裏,紀瓷一直保持着他臨走時的樣子,乖順的靠在長廊邊,直到頰邊的餘溫消退了,才後知後覺地搓搓臉。

等到思緒變得清明之後,她回味過來。

“......”憑什麽那麽聽他的話,讓她等就等?

紀瓷盡量讓自己不去在意他說的話,理了理衣襟,若無其事地回到酒桌。

Anna和另外兩個女孩還沒有醉意,她們正在商量今天晚上該怎麽隆重地度過。紀瓷沒那麽好的精力,謝絕了同事趕場的邀請,準備打車回家。

臨走前,她看了眼靠窗的那個位子。

目光停留幾秒後,在侍者友好的送客聲中,離開了酒吧。

到家的時候已經快淩晨一點。

寧蕊太困了,在她回來之前就趴在沙發上睡着了。

客廳頂部的主燈暗着,室內只剩下沙發旁邊的一盞落地燈用以照明。

紀瓷輕手輕腳地把買回來的食物放進冰箱,接着去房裏拿了條毛毯,替寧蕊蓋上。

做完這一切,她回到房間簡單沖了個澡,換上家居服,睡意被驅散殆盡。紀瓷走到窗前,發現外面下起雪來,如同四年前她在“告白”的那個早晨,那時候,窗外也是這樣的漫天大雪。

“叩叩...”半掩的房門被人敲響。

她回過神,看見客廳的燈已然大亮,寧蕊裹着毯子站在門口,挑眉問:“想不想喝一杯?”

紀瓷微微彎唇,反正也睡不着了,不如接受好友的邀請,“好。”

“你晚上去哪了?”寧蕊在沙發上盤腿坐下,目光跟随着她。

紀瓷把買回來的小吃拿到微波爐熱了一下,随口說:“一個酒吧。”

“這麽逍遙啊,帥哥多嗎?”

她笑了笑,眼前突然閃過霍骁的那張臉,“有幾個,不多。”

寧蕊見她走過來,急不可耐地撈過盤子裏的一根肉串,邊吃邊問:“你這次回國準備待多久?”

“一個月左右吧。”

“這麽快?”

紀瓷盤腿坐在地上,喝了口啤酒,“還要跑其他城市,在A市的時間就一個星期。”

寧蕊:“那你不是下周就要走。”

“舍不得我啊?”她打趣道。

“還真有點。”寧蕊單手撐住頭靠在沙發一側,笑着說。

紀瓷沒說話,彎起眸子,和好友酒瓶相碰。

幾年沒見,閨蜜之間的話題沒有斷過。

酒過三巡,天已經蒙蒙亮了。

仍然和暖的室內,空酒罐三三兩兩歪倒在茶幾邊,寧蕊抱着抱枕在沙發上睡熟了。紀瓷靠在沙發一側,緩慢地站起身,将啤酒罐和桌上殘餘的紙盒一一收進垃圾桶。

“叮——”放在茶幾上的手機亮了一下。

她拿起來看,是陳馥芳發來的消息。

——“小瓷,聽說你回國了。這個月15號正好是你爸的生日,你有空回來一趟嗎?”

紀瓷沒回複。

看完後把手機放在一邊,繼續埋頭收拾客廳的殘局。

DC樂團回國巡演的門票早在一個月前,就已銷售一空。

首場演出在A市舉行,演出開始的時間定在晚上七點半。

這幾年來,音樂會不再只是上層人士才能享受的聽覺盛宴,它已經逐漸滲透進大衆的生活,在熱愛它的人們面前音樂不分國界。

演出安排在周末晚上,為了确保中途不會出現任何差錯,巡演每到一個地方,樂團內所有需要上臺演出的成員,都會在所在城市的劇院提前訓練一周。

休整兩天後,紀瓷又開始了整天泡在劇院的生活。

在枯燥乏味的練習中,不知不覺三天過去,這期間,陳馥芳給她打了兩個電話,無一例外都是問她能不能回家一趟。

紀瓷不認為紀成遠真的需要她的生日祝福。

這不過是讓她回去的理由罷了。

眼看日期越來越近,陳馥芳來電的次數也多了起來,無奈之下,紀瓷只好和上級報備,買了去津市的票,打算去幾個小時就回來。

距離上次回家已經是兩年之前。

兩年過去,津市的變化很大。

紀瓷坐在計程車裏看着窗外,有許多她覺得陌生的建築從眼前經過。之前土舊的小區變成了商務大樓,幾所中學的的外牆翻新成了類似于磚土的紅色,綠植變多了,沿路劃出來的自行車道漆面還沒有幹透。

她照例讓計程車停在小區門的公交站,一路走進小區。

與之前不同的是,紀瓷在隔着別墅不遠的時候,就看見了等在院子裏的陳馥芳。

年過五十,陳馥芳的體态未見豐腴,反倒越來越消瘦,臉頰微微凹陷下去,看起來有些弱不禁風。在見到紀瓷的那一刻,她眼角的皺紋也跟着彎了起來,這樣一看,面容還算十分可親。

紀瓷推開院門,陳馥芳立刻迎了上來,身後有女傭接過她手上的禮品袋。“小瓷,路上辛苦了吧,快進屋。”

她順從地點頭,和陳馥芳一起走上樓梯。

直到被推到客廳,紀瓷才發現家裏還有其他人。

紀成遠正在跟一個男人交談,看樣子她回來得不巧。

與此同時,坐在沙發上的兩人也感覺到了身後的響動,望過來。

“不知道你們在談事,我先上樓。”紀瓷轉身欲走。

坐在紀成遠對面的男人站起來。

“等等。”紀成遠說,“你過來,跟客人打招呼。”

紀瓷疑惑轉頭。倒是那個陌生男人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很有紳士風度地先開了口:“紀小姐,鄙人陳封,久仰紀小姐的大名。”

“什麽意思。”

她的視線掠過伸在面前的那只手,落在陳馥芳身上,在母親閃躲的眼神中看出了什麽,而後看向紀成遠,情緒說不上好,“你們叫我回來,就是為了介紹個人給我認識?”

陳封見她沒有要握手的意思,讪讪收了回去。

紀瓷心裏的最後一點寄望被紀成遠的沉默推翻,她忍受不了這種莫名其妙的事情,轉身就想走。

“站住!”紀成遠站起來,指着她的背影,“你今天敢走,看我不打斷你的腿。”

“成遠...”陳馥芳一面勸自己的丈夫,一面拉住紀瓷,“小瓷,這個見面的機會實在難得,媽媽是怕你不肯來才只好瞞着你。你看你來都來了,更何況還有外人在,哪怕在你爸爸面前做做樣子也好啊。”

“做做樣子。”紀瓷輕蔑地笑,語氣變得尖銳,“你在門口等我,也是為了這件事做做樣子嗎?”

“我...”陳馥芳的眼神變得晦澀,一時語塞。

沒等她猶豫完,紀瓷掙脫開她的手,“我知道了,你不用再說。”

“小瓷——”陳馥芳追了出去。

紀瓷在下一秒感覺手腕被一道力拉住,猛地向後帶去。

紀成遠不知道什麽時候走到她身邊的,把身後跟上的陳馥芳也吓了一跳,“你以為我花了那麽多錢培養你、費盡心力送你出國是為了什麽?”

他怒氣沖沖地攥住紀瓷的手,想把人拉回去,“我就是為了等這一天,為了盛遠,紀陳兩家必須聯姻。”

紀瓷感覺身上的血液凝固住了,她渾身發冷,無論如何都掙脫不開紀成遠的手,就好像,無論如何也擺脫不了這個家一樣。

不管她在哪裏,不管她背井離鄉多少年。

她身體裏流淌着的仍然是紀家的血。

她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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