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藏巧于拙晦而明

早就不能這樣下去了……

皇帝悠悠地想着,有些頭疼地揉揉額頭,問道:“你夫人如何了?”

傅遠山一臉苦笑:“看着呢,短時間內是出不了事,只是他們行事愈發明目張膽,那姜河未必是其中關鍵,便是查也查不出什麽,十幾年來這樣的事情究竟有多少我們并不知道,臣并不覺得藏拙是一個好辦法。”

“那你說說你家那孩子如今可當的起大任了?”

想到這一點傅遠山臉上憂愁更甚,反問道:“越州皇上不是也讓人去了許多回了,怎麽問起微臣?”

滿朝文武,敢這麽和皇帝說話的也就是只有傅遠山了,老家夥苦着一張臉推卸責任的樣子氣得皇帝瞪眼睛:“說的就和我能管得住越州那幫人似的,他們啊,都是六親不認的!”

說到六親不認的時候皇帝有些失落,過了一會兒又說道:“既然躲不開那就正面來吧,傅遠山,以後對你女兒好點,下個月就是下元節了,到時候讓她也進宮吧,以後……我就不管了。”

皇帝當然不可能不管,但是這句話傅遠山卻明白了一件事情,皇帝……這恐怕是要把傅弦歌擡到明面上來……

“小四,你可要想好了,萬一那孩子不是藏拙,這就是……”

這就是把傅弦歌往死路上逼!

傅遠山的話沒有說完,但是皇帝卻明白了他的意思,卻不知道是不是傅遠山一句熟悉的“小四”勾起了皇帝年輕時候的記憶,他竟然笑了起來,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溫馨的笑意,普天之下也沒有幾個人見過的。

“放心吧,笨拙的孩子,可沒有本事守住那些人。”

皇帝說這句話的時候就像是他的名字一樣自信滿滿,終究是九五之尊,很輕易地就能讓人信服,傅遠山想起當年的事情,不由得笑起來,又說:“那你打算如何安置婉兒的孩子?”

他們現在說話已經不是君臣了,關于南陽這種敏感話題當然可以随心所欲,想起當年的故人死死傷傷到最後只剩下了他們兩個,皇帝又嘆了一口氣:“看着不像是蠢笨的,就是性子太烈,婉兒那般溫柔的人,南陽王也是出了名的儒雅,怎麽生出這麽個東西?”

聽起來是滿滿的嫌棄,但是皇帝卻并沒有對蕭挽風所作出的事情有所評價,可見是有所保留的,疼愛是真的疼愛,提防卻也是真的提防!

傅遠山看似随口應道:“或許是物極必反吧。”

“物極必反啊……物極必反!”

皇帝覺得這說法十分有道理,連着說了好幾遍,又懷念起往事來,還是當年的日子好啊,龍椅這種東西坐得久了腰疼……

随着皇帝和傅遠山的一番談話,傅弦歌還不知道自己的命運即将有一番翻天覆地的變化,按照原本的計劃坐上了出城的馬車,因為方世隐受傷的關系,傅弦歌便沒有帶暗衛,雖然不放心是有的,可只有千日做賊,萬萬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傅弦歌就不信只這一次意外還能讓她立刻就遇到暗殺了?

不管傅弦歌是抱着僥幸還是其他的什麽心理,總之她就這樣大搖大擺地出門了,反正如今她的身份是千川公子,整個世界上知道她雙重身份的也不過五指之數,要是這都能遭到劫殺,那可就說明問題了。

只不過這樣的想法在走出一條街以後傅弦歌就後悔了,不為別的,只為這突然闖進她的馬車劫持她的陌生男子……

難道說去求神拜佛前真的要先焚香沐浴才能顯得心誠?

傅弦歌有些無奈地想着,卻還是将目光移到了這男子的臉上,雖然蒙着面紗看不見樣子,但是他有一雙很好看的眼睛,狹長的鳳眼裏仿佛流轉着光芒似的,淺色琉璃般的眸子中一絲感情也無,哦不,準确來說那裏面包含着太多複雜的情緒,只是大多陰暗,是以傅弦歌全都看懂了。

殺機冰冷,蔑視鄙夷,還摻雜着殘忍和威脅……該是什麽樣的人才會擁有一雙這樣好看的眼睛?更不要提他眼角一滴鮮紅的淚痣顯出異樣的妖嬈,傅弦歌看着他,竟低低地笑了出來。

從沒見過被人劫持還能笑得如此開心的,蕭挽風确定這人眼裏沒有一點害怕,這就讓他更加不解,暗道該不會是劫持了一個傻子吧?

這時候傻子說話了:“公子長得如此好看,做什麽營生不成竟要攔路搶劫?”

馬車還在街上緩緩行駛着,所以車廂裏這細細的低語聲并沒有引起門外車夫的注意,蕭挽風看向傅弦歌的眼神更加不對勁,生死關頭,竟還敢調戲劫匪的容貌,這難不成是個假的千川公子?

可這實在是不能怪傅弦歌,她五歲的時候就能用袖箭殺死暗殺她的敵人了,如今只不過是刀架在脖子上而已,實在不算是什麽大事,難得遇到一個長得好看的人,怎麽能不仔細打量一番?

“帶我出城。”蕭挽風壓低了聲音,不管這個千川公子是真是假,既然是從千川閣出來的,那就必定有辦法帶他出去,傅弦歌看着這人眼裏湧起的殺意,不動聲色地扣了扣手腕,權衡了一番之後發現似乎不是這人的對手,心裏不由得沮喪。

“好啊。”這沮喪不過是持續了片刻,傅弦歌旋即笑起來。

她笑的時候是先彎了眼睛,咧開嘴角露出潔白的牙齒,本就精致的臉在這樣的笑意下登時生動起來,像是個純淨的孩子般不設任何防備。

蕭挽風沒遇到過這樣的情況,答應得如此爽快,笑得還如此開心,被劫持……是一件很值得慶祝的事情嗎?

他有些不明白金陵人的思維,下意識地問道:“你不問我是誰?”

“你是誰?”

傅弦歌就坡下驢,她覺得很愉快,因為這是十幾年來第一個能随時取她性命卻遲遲不動手的人,這樣的想法有些詭異,但就是真實發生了,傅弦歌從來沒有遭遇過劫持,遇到的都是生死……

絕對是個傻子!

名震京都的千川公子是個傻子!

蕭挽風再次确定了這個事實,怪異地看向傅弦歌,傅弦歌卻說:“你看,我問了你也不說,所以我問不問有什麽意義嗎?”

似乎有點道理,蕭挽風不得不承認她說的對,又聽見她問:“你是通緝的要犯嗎?”

“不是。”

“你看,你又不是通緝犯,我為什麽要拒絕幫你呢?”

“……”

蕭挽風收回了抵在傅弦歌脖子上的刀,他不喜歡傻子,更不喜歡傻子試圖說服他,果然剛才覺得他大智若愚是個錯覺,這千川公子就是有病!

“我知道就算你是通緝犯也不會告訴我,但是其實這和我并沒有什麽關系,最要緊的只是我的小命不是嗎?”

蕭挽風第一次遇到這麽話痨的“人質”,下一瞬間手裏的匕首卻抵在了傅弦歌只是稍微擡起的右手上:“袖中絲,缇刑司打造的暗器,随着缇刑司的崩塌消失在世界上,千川公子果然好本事,連這個都弄得到。”

說着用匕首挑開傅弦歌的袖子,露出中衣下極為精致的一個手環,只是比正常的手環略寬,鐵質的色澤給人一種金屬質感,冰冷而華麗。

傅弦歌的小動作被挑破不由得有些尴尬,視線轉向別處裝作自己什麽都沒幹:“有錢人總是有一些奇怪的癖好,防身嘛,你也知道我們這種人一旦被劫持了會有多嚴重是不是?”

蕭挽風靜靜地看着她,順着他方才的話說道:“現在最要緊的是你的小命,你要知道這一點。”

傅弦歌趕緊點頭:“是啊我知道啊,所以你……能不能先放開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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