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朝聖

☆、第十章  朝聖

“怎麽這半晌!”乳娘喋喋抱怨着,“沒有姑娘家在醉酒的跟前侍候的,樂陵殿下的小厮連這點道理都不懂,怎麽好只留下你一個人!”

彌生被她說得直翻白眼,“也沒什麽,殿下難得酒醉,我也不是日日當這個差事。等回了邺城,太學裏多的是孝儒們。想讨好,還挨不着次序呢!”

她樣樣不往心上去,開解了乳娘,進園子就叫餓。夥房裏備了胡炮肉和炒青葵,眉壽挽着食盒進來,邊布菜邊道,“明日齋沐的衣裳送來了,大婦說辰時就要出發的,今天晚上別看書了,叫早些睡。”

她唔了聲,“我要參佛去,就和夫子告了假。沒曾想夫子也說要去,還讓明日一定叫上他。”她垂頭喪氣,“夫子跟前,我跑也不敢跑,跳也不敢跳,只怕要活活憋悶死。”

元香倒很高興,“樂陵殿下同行,多長臉的事情!你還挑什麽?”

“你只看他俊罷了! 我問你,你可是到了年紀,想出去配人了?”她和眉壽一起哈哈大笑,“敢情是紅鸾星動,怪道整日這個英武那個儒雅的!你點個頭,我即刻回明母親,給你挑個俊俏的郎子,管叫你滿意!”

元香害臊,跳起來追打眉壽,“女郎這樣說便罷了,你還敢笑,反了你!”

她們直鬧到外頭去了,彌生聽見乳娘在耳房門口呵斥,“大呼小叫,不成體統!還不收拾了早些安置,明兒再起不來!”又隔着窗對她福身,“女郎也歇着吧,明日要早起的。”

彌生應個是,踅身吹滅了油燈。

次日天不亮元香就來喚她,往廟裏進香前要沐浴,這是對神佛的敬重,免得把污穢帶入佛門。她糊裏糊塗被她們攙起來,褪下衣裳就塞進浴桶裏。打胰子,洗頭淨臉,折騰了半個時辰才算完。出浴的時候已經近辰時,她才想起來還沒有往夫子下處去請安,一下急得什麽似的。來不及料理了,濕頭發拿絞股釵一绾就跑出去。乳娘在後面急得大叫,“皮膚眼都開着,受了寒要作病的,等等……”

她哪裏顧得了,只唯恐夫子又要不高興。心裏懊悔着,要是早派人過去傳話倒好了,怎麽就忘了呢!夫子眼裏不揉沙,看來少不得一通奚落。

還好這襦服上沒有禁步,她提着裙角一路狂奔。等進園子時,那頭院門已經開了。她頓下來喘了兩口氣,方撲掉身上的雪,整整衣衫進去見禮。

夫子已經起身了,因着要進佛門,挑了件最素淨的衣裳。月白的翻領右衽袍襦,沒有平金繡夔龍,也不是掐絲的貢緞,是最平常的麻布料。領沿和袖緣上盤着黑緞大雲頭,腰上束了套銅帶鈎,腳上穿一雙麂皮靿靴。實在很普通的裝扮,但到他身上,俗也變得不俗起來。雲都活了,有種別具一格的靈秀。

只是他看着她,面無表情的樣子讓她恐懼,“來得這樣早?”

她不敢辯白,弓着身道,“學生疏忽,請夫子恕罪。”

他複打量她一眼,“想是忘了吧!難為你急匆匆的來,這樣大冷的天,要得頭風的。”言罷命園裏的婢女進來,浣了熱手巾給她包頭,自己踱到檐下看,喃喃道,“雪還在下啊!”

彌生坐在炭盆前,身上暖和了些才應道,“下了一夜,園裏是打掃過的。我才剛經過金井那頭,雪厚得連路都找不見了。依我說夫子還是別去了,廟裏人多且雜,萬一沖撞了怎麽好!”

他臉上隐有笑意,“你盼着我不去,你好沒有拘束,是不是?”

她窒了下,忙不疊擺手,“不是的,學生是怕招呼夫子不周,若是有個閃失,學生吃罪不起。”驀然想起昨天晚上的事,總覺得有點尴尬。當下也不再多言,自己讪讪紅了臉。

他說要去,沒人敢說個不字。沛夫人和嫂嫂們出來的時候都有些驚訝,大門外的紅漆抱柱旁站了他們兩個,都是昂然的模樣。披着猞猁狲的鬥篷,冰天雪地裏芝蘭玉樹一般。

沛夫人看看慕容琤,又看看彌生,含笑問,“殿下這是要一同前往麽?”

“夫子也要瞧瞧陳留的景致。”彌生笑道,對慕容琤一福,“學生送夫子上車。”

慕容琤回了回手,“還是小王先送夫人上車。”到車門前撩了暖簾,微傾前身子道,“夫人請。”

沛夫人受寵若驚,一疊聲的欠身道謝。客套推辭一番,和謝洵謝朝家的依次都上了高辇。彌生裹着大氅站在一旁,才要說先緊夫子,不想慕容琤沒放下簾子,瞥了她一眼道,“上去。”

她怔怔看他,要是推辭就成了不識時務。忙謙卑的福身,“有勞夫子。”

腳踏高,她的羊腸裙下擺又小,要邁上去真的不容易。眼看着站立不穩,虧得他後頭托了把。那大手在她腰上一撐,果然是男人的力度,穩穩當當的,讓人莫名心安。她總歸不好意思,沒敢回頭徑自鑽進了車廂裏。待坐定了才回想想,怎麽沒有适時道個謝,倒像是心照不宣的小動作似的。

彌生從窗口看着他上了前面一輛車,幾位小嫂子也陸續登上各自的辇,車隊緩緩行進起來。雪比先頭小了點,風也停了。檐角銅鈴搖曳,清脆的鈴聲在琉璃世界裏回蕩,愈發顯得曠遠悠揚。山水都被覆蓋住了,路旁蒿草傾斜,只露出頂上半截枯黃。車轍疊着車轍,圍子刮過去的時候,簌簌蹭落了草間大片的雪。

沛夫人把手爐塞給她,在她臉上撫了撫,“這兩天倒難為你了,起得早,看着臉色不大好。”

大嫂子探過來看看,“我瞧眼睛有些兒腫,想是昨兒在梨園外頭等久了。這麽冷的天,做什麽親自候着?叫個小子留意,宴罷了去通傳你就好了。我聽說殿下昨日吃醉了,可難為你麽?”

她搖搖頭道,“沒有。不算醉,不過有些糊塗罷了。”

沛夫人笑笑,“都說九殿下是如玉君子,我看着也是的。嚴厲是嚴厲,倒一點不拿架子。對學生是該厲害些,玉不琢不成器,何況像我們細幺這樣的!你父親那日回了後院還說,說你大了,在夫子面前知道克己收斂。當初送你去邺城還萬般不甘願,如今看看成效,又反過來誇這個決定下得好呢!”

嫂嫂們賠笑,“咱們大邺開國以來,還沒有過進太學讀書的女子,細幺可算是開天辟地第一人了。巾帼不讓須眉,說出去也長臉子。”

“可不!”沛夫人道,“就是不知道将來姻緣落在哪裏,回頭見了青燈法師要好好求一求,請大師指點迷津。”

說話到了郊外,那宗聖寺在陽夏盡西頭,出城再走三裏路便到。因為廟宇有了年頭,香火較之別處都要旺盛。逢年過節的時候更是了不得,各地朝聖的人都彙集起來。還沒到三道拱橋呢,就已經被車馬擋住了去路,寸步難行。

沛夫人吩咐衆人下車,看見樂陵王站在路邊,忙撐着傘迎上去,無奈的欠身道,“委屈殿下了!這地方常年是這樣的,再往前馬車過不去,只有靠兩條腿走。”

慕容琤和煦一笑,“夫人客氣了,佛門清淨之地,原就該懷着崇敬虔誠的心。若是代步到了門上,未免有些不尊重了。”

他踅過身往三眼橋上去,眼梢瞥見身邊打傘的無夏被彌生替了下來。他走得略快,她的碎步便蹒跚。沒法子只得放緩些,陪同那些婦人腳下蹭着,一路款款而行。

若說宗聖寺有什麽特別之處,确實是沒瞧出來。一樣的佛堂和焚香爐,一樣的木魚聲聲禪經繞梁。唯一不同的大概是正殿裏那尊釋迦牟尼佛像吧!三尺八寸高,寶相莊嚴,是拿黃銅包金鑄成的。

謝家女眷進了廟門見佛就拜,他也撚上三支香祝禱一番。如今不比從前,反倒是運氣更重要一些了。盼着佛祖保佑,過得今年,諸樣都能順遂起來吧!

沛夫人領着彌生到香火僧人那裏登賬造冊,叫小厮搬來二十吊五铢錢。沉甸甸的上百斤給沙彌過目,然後換回來一方開好光的玉牌。就算從佛爺這裏贖了身,長到及笄,以後可以自行婚嫁了。

謝家不同于別家,這廟宇一大半是謝氏出資興建的,幾乎有點家廟的性質,所以對于謝家人是特別優厚的。十來個僧人在寶殿後的甬道上合什迎接,專門辟出個院落來安置他們。眼看午飯時候到了,素席都備得差不了,便由一衆小沙彌伺候。每人挑兩個白木食盒,一個接着一個的從夥房往院子裏運。

樂陵殿下是貴客,沛夫人正商議着打算外頭叫葷席來,慕容琤卻說不必,“我也是香客,不好壞了規矩。”

齋菜送來了,各人面前食案上鋪排好。一碟素雞,一碟豆腐,一盤炒椒,還有佛家講究的無心羹、黃粱飯。說味道談不上,倒是比較輕淡,也不算難吃。草草打發下肚,娘子們便開始盤算着找住持搖卦算命。

說起命理,也是比較隐私的東西,不是親近的人不方便聽。他同底下交代了聲,自己慢慢踱出了庭院。

站在一片開闊地,耳邊梵音陣陣,心裏奇異的平靜下來。然而不過一瞬,仍舊沉淪在泥潭裏。他自嘲的笑笑,做不到心如止水,他終究是個俗人。沽名釣譽,并且欲望無邊。

沒有山的地方,稱不上靈秀。但透過頭頂上的松針望過去,遠處的密檐十二角佛塔造得委實好。每層都有浮雕,看不真切,大抵是佛祖涅槃的故事吧!他嘆息,終歸是冷,眼前噓氣成雲。雪落在眼睫上,頗有些不堪重負。他擡手掖掖,才發現一把油紙傘擋在他上方。轉過身去看,是彌生。臉上一副自矜的表情,一板一眼,像幅工整的字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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