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孤光
☆、第十三章 孤光
“明日咱們就回邺城。”他背着手說,“出來好幾天,太學裏的學生十五都返回了。再耽擱下去,延誤了他們學業。”
她是小孩子心性,正忙着踩甬道邊上沒有清掃的積雪。五色雲霞履踏上去,腳底下咯吱聲一片。聽他這麽說擡起眼來,沒有推卸的道理,只得點頭,“一切但憑夫子做主。”
他嗯了聲,又蹙眉,“這樣不怕濕了鞋麽?腳上受寒也不好。”
她有些難為情,忙縱到青石板上來。哪知腳下打滑一個大趔趄,慌亂中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袖。他也吓了一跳,反射性的探過去拉她,稍加提攜方讓她站住了。她驚魂未定,只是扶住他的手臂不肯撒開。嘴裏喃喃着,“唬着我了……”
“仔細些,慌什麽!”他道,“積雪踩踏了成冰,不走穩了,有你好果子吃的。”
她才發現自己在他臂彎裏,難堪的左右張往怕人看見,讪讪縮回了手一笑,“多謝夫子相救,要是這會子摔個跟頭,我可要羞得沒臉見人了。”
他倒顯得很淡然,整了整廣袖道,“毛躁得這樣!若不是看着今兒是你的喜日子,少不得又要責罰你。”
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告饒,正巧二兄從旁邊垂花門上插了過來,連連拱手做揖,“竟把殿下一人落在廳堂裏,罪過罪過!原當殿下随他們一道吃席去了,到花廳才發現殿下沒在。是我該死,疏忽了,殿下莫要怪罪。”
慕容琤擺手,“咱們多少年的交情了,為這麽點子事計較,我也太不堪了些。”
“還好有妹妹在。”謝朝笑道,“否則失了禮數,當真不成話了。”
他是誠心誠意的慶幸,慕容琤卻含着嘲戲看了彌生一眼。暗道你這妹妹不曾照應到我,反倒是我照應她還多些。只不過嘴上不說,也算顧全了她的面子。小女孩面嫩得很,當下噤住了,因為慚愧,臉上又隐隐泛了紅。
他突然心情大好,想了想,從腰上摘下個金奔馬遞給她,“你今日及笄,夫子沒有別的送給你,這個你且收下。盼你日後奮發圖強,若是能做開天辟地第一位女相,那可是給為師長臉子了。”
他這是在同她開玩笑麽?彌生心裏松快起來。只要夫子高興,她的日子就好過。有句話怎麽說來着?春風十裏,不及他莞爾一笑。她才知道史書上那些君王傾盡天下博得美人恩,原來不是空穴來風,是确有其事的。夫子平常在太學裏走動從來不笑,大家到了他跟前都提心吊膽不敢逾越。如今可好,既然開了先例,給了她好臉色,日後總能和平相處了。
他把腰飾遞過來,纖長的手指在日光下白得近乎透明。她有些看癡了,這樣的皮膚,長在女孩身上還有可說。男人家這麽細巧,還不知要叫多少女子汗顏呢!
她只顧發呆,謝朝在一旁笑起來,接過金奔馬往她手裏一塞,“這丫頭想是傻了,以往挨罵挨慣了,眼下夫子贈你東西,倒溫溫吞吞不敢收了麽?”又對慕容琤打拱道,“我今日要問殿下讨個人情,這趟回了京畿,舍妹就要多拜托殿下了。她如今大了,好些地方不方便,要請殿下多費心。還有她的親事,益之不說,殿下也定懂得。橫豎勞煩殿下,益之這裏先謝過了。”
到底私心人人會有,一個及了笄的姑娘不是随意好托付的。單是謝朝自己,沒有這麽大的膽子作這個主。必然是事先通過了家下大人,得到了首肯方敢來同他說這番話。他含笑看了彌生一眼,她以後的人生就交由他全權處理了。她還不懂他們打的是什麽主意,臉上惘惘的。他踅過身去對謝朝還了個禮,“撇開咱們的交情不說,她是我門下弟子,我諸樣張羅是應當的。益之放心,我定然不負所托。”
彌生倒沒想那麽多,她是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的人,顧得了眼前顧不得以後。婚事不婚事的暫且不論,反正年紀還小,也不急于一時。心是半空的,就沒有什麽切膚之痛。她低着頭撫撫那墜子上突起的鋒棱,流動的馬鬃,高昂的頭顱,真是一件精妙的飾物!只是下面石青的穗子不般配,女孩家用,還是換個鮮亮一點的顏色比較好。
三個人往花廳方向去,走了兩步謝朝突然想起來,有些遲疑的對慕容琤道,“我受人之托和殿下打聽個消息,殿下今年可有要娶親的打算?”
他聽了并不感到意外,他的婚事一直拖到現在也沒有定下來,周遭的人個個都納悶。這個問題常被問及,這麽多年來都習慣了。他淡淡道,“緣分沒到,急也急不來。說不定哪天遇上了,一下子就議定也未可知。你這會兒問我,我是答不上來的。”說着又笑,“是誰托你打聽?莫非要給我做媒?”
彌生瞪着兩只大眼睛望着謝朝,看他吞吞吐吐的樣子,直隆通道,“二兄說話含一半吞一半做什麽?我問你,可是阿叔家的昙生?”
謝朝嗳了聲,“正是呢!叫我做媒,可不是難為我麽!”
彌生私下裏忖了忖,昙生是老實頭兒,這主意必定是二嬸嬸出的。她對這個蠻有興趣,礙于自己還待字,不好正大光明給人家拉攏,單挨在謝朝邊上做注解。謝朝說“我阿叔”,她就添上一句“現任北道大督臺”。謝朝說“我堂妹”,她便笑嘻嘻附和“就是今日笄禮上的有司”。
慕容琤轉過臉來望她,“你也知道?”
她噎了下,慌忙搖頭,“我不知道,這不是聽阿兄在說麽!”小心翼翼的看他兩眼,靦臉笑道,“其實我那個阿姊溫婉可人,長得也漂亮,是很不錯的适婚人選。不知夫子先前留意到她沒有?穿着銀紅撒花半臂的,就站在西牆角。”
他不理會她,對謝朝道,“這份美意我心領了,只是現下還沒有想要成婚。我行九,開枝散葉的大任不用我來挑。就算倒換到嫡系裏頭,也是頂安全的。前頭有三個哥哥,幾時要我擔心?”他臉上一派雲淡風輕,“聖人和皇後是知道我的,所以也不相逼。這樣很好,一個人自在為王,要娶妻做什麽?”
謝朝理論不了,只得道,“成家立業。成了家方好立業!”
立業?業是自然要立的,不過不太方便宣揚罷了。他半帶玩笑,“做個教書先生,混個閑散王爺當當,于我來說足矣。”
謝朝卻道,“什麽不好,偏去教人讀書做學問。大材小用了,怪可惜的。”
慕容琤背着手一哂,怎麽可惜呢!朝中重臣都已經老邁,将來接手的必定都是太學裏出去的。他也算桃李滿天下,他日想要辦成幾樁事,定然易如反掌。
“我覺得夫子教書就很好。”彌生冷不防插了句話,“我生平最敬重有學問的人,滿肚子才學,不去授人課業才是可惜!”
兩個男人笑起來,“竟還說‘生平’?才活了多少年紀,倒敢說生平了?”
她忸怩的絞着裙上的纖髾,嗫嚅了句,“年紀雖小,得了道也能成精。”
謝朝笑不可遏,“什麽精?人/精?你仔細些,叫母親知道了罵你!”
彌生不敢擡眼,但夫子的嗓音是金石之聲,在耳畔萦繞不散。她兩頰發熱,再呆下去也沒臉,便納了福道,“既然二兄來了,我就不在跟前現眼了。母親先前叫我去呢,我也該打點行裝備着明天上路,就先告退了。”
謝朝道,“明日就回邺城了麽?”
慕容琤嗯了聲,“不好再耽擱了。”
“既這麽,那你去吧!”謝朝對她道,“你阿嫂也說有東西要給你,你回了院子,打發人過去知會一聲。”
她哎地應了,這才提了裙角往後園裏去。
成人是大喜事,收到的賀禮委實多。才邁進園子,就看見無數紅綢包裹的禮盒堆積如山。眉壽和元香是她貼身的丫頭,兩個人對着滿桌東西眉花眼笑。下等婢女不好進屋子,就趴在窗戶和門框上看。看得興起,連她進來都沒人迎接。
也就前後腳,母親和諸位嫂子一同過來了。嫂子們個個向她道喜,五兄謝冕家的娘子莞爾一笑,招手叫人呈了個檀香木的雕花盒來。蓋兒打開一看,是對雙衡比目玫瑰佩。她往前送了送,“你是嫡親的妹妹,不像別個不貼心的。這是我當年陪嫁裏壓箱底的寶貝,今兒送給你,權當我和你哥哥的一點意思。”
彌生對所謂的寶貝沒有多大研究,但她的話卻聽懂了。這是拿她和佛生比,想必佛生那時及笄是極冷清的吧!她愈發同情起佛生來,心不在焉的接過盒子,湊手就轉給了元香。但人情總歸要領的,含笑盈盈一福道,“怪不好意思的,叫阿嫂忍痛割愛。那我就收下了,多謝阿嫂!”
“謝什麽!”謝冕娘子在她肩上拍了把,促狹道,“将來登了高枝莫忘娘家人,也就是了。”
都是聰明人,各自心照不宣。做媳婦的都這樣,婆母對誰不滿,為了表示和婆母貼心,同仇敵忾總沒有錯。彌生知道阿嫂們的心思,她在中間不方便說什麽,少不得左右都應酬着。
沛夫人聽說她明早就走,心裏千萬個舍不得。可也沒法子,恩師說什麽,學生除了領命沒別的後路可退。她唯有切切叮囑些日常的瑣碎事體,更強調了一下她的終生大事,“倘或有了眉目不要悶聲不吭的,寫信回來告知爺娘,不要自己妄作主張。你尚年輕,好些事情看不透徹,還是和家裏商議一下的好。”
她諾諾颔首,“兒記住了。夫子昨日說我住太學不大方便,要在王府裏辟個園子給我,等我安頓好了就給母親寫家書。”
沛夫人有些為難,猶疑着,“住到王府裏怕也不合規矩吧!”
謝集娘子眼珠兒骨碌碌一轉,甩着帕子道,“孤身在邺城,下處設在外頭豈不更糟?還是王府裏好,自己的恩師有什麽,和阿耶是一樣的。”
沛夫人唯有一嘆,“也罷,自己多長點心思,別吃眼前虧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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