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22 機會

江予遲做了一個夢。

夢裏的他十七歲, 張狂、桀骜且不可一世。在那個夏日,他窺見了自己內心隐秘的角落,那裏藏着不能讓任何人知道的秘密。

後來, 他帶着這點兒不可告人的心思, 逃離洛京。

五月的尾巴,初夏卷着流火懸挂中天。

江予遲打完籃球, 一身汗, 汗涔涔的樣子那小姑娘不喜歡, 他在籃球館洗了澡才出門接盛星。

初中是走讀制。

盛星明明不住宿舍,晚上卻愛在學校裏呆着,等着哥哥來接。老師也覺着稀奇, 畢竟這小姑娘吧,說努力吧她不太上心, 說成績好呢更是不見得, 還隔三差五請假去拍戲, 來學校的時間少,可來了卻還挺愛呆在教室裏。

晚自習人少,零零散散幾個人。

他們都是住宿的, 和盛星不熟。于是相熟的人坐在一塊兒,三三兩兩的,盛星一個人坐在位置上, 歪着腦袋, 拿着筆。

江予遲走到教室門口,沒出聲。

安靜地看了她一會兒。

教室裏燈光明亮, 亮澄澄的光映着小姑娘的臉。

她後座幾個人時不時擡頭看她一眼,随即湊在一塊兒竊竊私語。她渾然不覺,坐在椅子上, 晃着小腿,筆頭戳着柔軟的腮幫子,戳出一個小小的坑。

眼睫像小扇子,撲閃撲閃的。

瞧着心情還挺好。

許是覺得餓了,她揉揉肚子,轉頭看了眼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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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晚到了五分鐘,小姑娘氣悶地鼓起臉,嘴裏嘟囔着什麽,眼睫也蔫巴巴地耷拉下來,直到她偶一擡眼,瞥見門口站着的少年。

她的雙眼蹭得亮了,眨巴兩下,細碎的燈光像星星一樣在她眼裏閃。

小姑娘急匆匆地收拾書包,蹦跶着朝他跑來,一點兒也不在乎別人好奇的眼神,熟練地往他身上撲。

“三哥!你好慢!”

她嘟着嘴,仰着臉小聲抱怨,可眼底卻亮晶晶的。

那雙小手摟着他的腰,她晃着腦袋嘀嘀咕咕的:“我們出去吃飯吧,我不想回家吃,一個人吃飯好沒勁。三哥?”

江予遲僵着身子,半晌都說不出話來,只能愣愣地望着她的眼睛,像所有陷落的星子一樣,沉淪在她眼底。

她的眼睛裏藏着宇宙。

十七歲的江予遲想。

...

劇組片場。

“星星,你今天狀态不錯啊。”導演美滋滋地瞧着剛才拍的那一段,“昨晚那段一點都不卡,效果比我想得還要好。剛剛那段也好,唉,看得我還有點兒懷念初戀了,多美好啊。愽生,有沒有點兒戀愛的感覺?”

梁愽生這會兒正面紅耳赤。

他常被戲裏的角色撩得耳朵紅,導演見了嗤嗤笑,劇組的工作人員也總偷笑,問他怎麽就那麽容易臉紅。

聞言,他結結巴巴地應:“有、有點兒吧。”

周圍又是一陣哄笑聲。

梁愽生捏着耳垂,心想也不看看是和誰對戲,對着盛星那張臉,人還含情脈脈地看着你,不臉紅就有鬼了。

盛星湊在導演身邊,俯身瞧着,心裏也覺着不錯,不愧是她。

導演心滿意足,當着劇組的人宣布:“清水縣的戲份到這兒結束。下午回洛京,休息一晚,明天出發去海島,最近天氣好,海島場景拍完再拍校園的部分。”

說實在的,進度比導演想的還快點兒。

盛星和梁愽生比他想得磨合得還要好,梁愽生願意學,盛星願意帶,這配合起來就格外默契。

梁愽生臉紅完,趁着盛星還沒走,問:“姐,正好晚上陳漱他們總決賽,你去看嗎?他給了我兩張門票。”

盛星惦記着江予遲,擺擺手:“不去。”

梁愽生也不驚訝,只在心裏給陳漱點了根蠟燭。

劇組收工,還能休息一晚,大家夥心情都不錯,輕松交談着,商量着去哪兒聚聚。但副導演的臉色就不那麽好看了,匆匆在導演耳邊說了兩句話。

導演緩緩皺起眉:“借走了?”

副導演說着還有點兒氣:“說洛京影業的少公子借走了,不知道給誰過生日,得晚兩天給我們。”

對一個電影項目來說,但凡耽擱一天,都是在燒錢。他們的場次早已定好,臨時更改不現實,可偏偏出了這樣的意外。

導演頭疼:“這些公子哥又鬧騰什麽?”

他煩得不行,正好瞥見盛星準備離開片場,忽然福至心靈,大聲喊:“星星,等等,先別走!”

盛星叼着酸奶回頭,和助理一塊兒往回走:“怎麽了?”

導演和副導演你一句我一句把事兒說了,然後用商量的語氣問:“星星,你看你家裏,有沒有适合的游輪?”

聽到洛京影業四個字,小助理頓時豎起了耳朵,朝着盛星擠眉弄眼,提醒她那少公子和溫邊音的事兒。

盛星瞥她一眼,轉而問導演:“什麽樣的船?我去問問。”

副導演一聽就有戲,忙找出照片給盛星。

盛星定睛瞧了一會兒,點點頭:“肯定有,下午我把負責人方式給你們,有什麽事兒和他說就行。”

副導演沒想到這事兒居然這麽快解決了,不由看向導演,導演樂呵呵地問:“星星,你看這價錢,是不是得給個友情價?”

盛星沒好氣道:“家裏的事兒我不管,您能談到什麽價格是您本事。”

導演笑眯眯地應:“有你這話就行了。”

盛星無奈,揮揮手,帶着小助理走了。

小助理拿出手裏噼裏啪啦一頓按,随即睜大眼睛,雙眼充滿了吃瓜的光彩,壓低聲音道:“姐,我查了,明天是溫邊音的生日,肯定是給她過生日。诶,姐,你說那些有錢人自己沒游艇嗎?怎麽偏偏就借到我們劇組上來了?”

盛星凝神想了片刻,忽然問:“洛京影業的少公子是不是那個高高瘦瘦,戴個耳釘的,還是個星星形狀?”

小助理忙點頭:“對,拍《盛京賦》那會兒他來探過班,我們當時都說他戴的像是派大星出的周邊。”

盛星眨眨眼:“你看看他是不是關注我了。”

小助理立即去搜,詫異道:“姐,你是他的第一個關注!”

盛星搭上小助理的肩,悠悠然道:“今晚我就逮人去,看看溫邊音到底是不是故意的。這人吧,還是得摔個跟頭。”

盛星也不見得有多讨厭溫邊音,實在是這人太煩了,時不時就得出來找點兒存在感,真找事兒吧不敢,又不肯老實呆着。

礙于溫邊音三番兩次給她們找不痛快,小助理早就看她不爽了,這事兒她還挺懷疑是溫邊音故意的,不然怎麽就能這麽巧。

聽盛星這麽說,她頓時來勁了:“姐,吃飯的時候我們詳細說說?”

盛星點點她腦門:“中飯你們吃,不用管我,我有點兒事。”

小助理沒多問,只點點頭。

盛星走得急,估計是整個劇組第一個到酒店的,一進大堂就丢下小助理匆匆上樓了。小助理還挺納悶,她姐怎麽這麽急?

盛星不但着急,還緊張。

一想到江予遲早上說的話,她就不自覺地緊張起來。如果她沒理解錯,江予遲說的喜歡的女人就是她吧?

早上沒來得及細問,小助理就來敲門了。

她有戲,得早點兒去片場,只能把江予遲一個人留在酒店裏。也不知道他有沒有睡着,盛星悄悄想着。

這個念頭剛冒出來,盛星已站在了房門口。

她和房門大眼瞪小眼,面面相觑,遲遲沒有敲門,直到“咔嚓”一聲響,門從裏面被打開。

盛星下意識擡頭,和江予遲對視。

他的眸光柔和,漆黑的瞳孔定定地看着她,似是剛洗過澡,身上穿着不知從哪兒來的襯衫和西裝褲,新的,不是他會穿的料子和做工,許是讓人買的。

領口敞開,粘在發梢的水滴搖搖欲墜。

劃過下颔,途徑凸起的喉結時停了片刻,不緊不慢地往衣領裏爬,最後慌不擇路,一頭砸進鎖骨裏。

“三哥。”

盛星小聲喊,克制着自己移開視線。

江予遲随手撥了撥還濕着的黑發,側身讓開路:“下戲了?下午和晚上還有戲嗎,三哥去片場陪你?”

“這裏戲份拍完了,下午劇組回洛京。”盛星慢吞吞地往房裏走,視線落在床上時不由問,“三哥,你睡了嗎?”

她的床還是離開前的模樣。

一半淩亂,一半平整。

盛星在家睡相不好,在外面倒挺老實,只占着一邊不動。這會兒,另一邊的床單一絲褶皺都無,顯然不像是有人睡過的模樣。

江予遲跟着她身後,懶聲應:“睡了,還做個了夢。”

盛星眨眨眼,又眨眨眼,他直接睡在她那一邊,這人幾乎是把“我喜歡你”四個字寫在床上了。

“什麽夢?”

盛星回頭看他,眼角眉梢皆藏着笑意。

江予遲見她眼睛彎彎的模樣,心情變得明朗:“夢到你上初中那會兒,我去接你。教室裏那麽多小姑娘,星星最好看。”

盛星還有點兒臉紅,雖然她知道自己生得好看。

她小聲嘀咕:“小時候怎麽不誇我?”

江予遲凝視着她泛起紅潮的面頰,白皙的臉龐仿佛被雲霞般的煙霧暈染,映着她勾人、水亮的眼眸。

“星星,三哥有話想和你說。”

盛星抿抿唇,聲音不自覺地放低:“你說。”

江予遲不想吓到她,沒靠太近,隔着不遠不近的距離,靜靜地看着她:“我問過你,你說心裏沒人。三哥這人,沒什麽優點,性子傲,耐心不多,但打小我就會哄小姑娘,就那麽一個。我哄了她那麽些年,想一直哄下去。”

他勾了勾唇,浮上點笑。

“星星,三哥沒追過人。”

“你給個機會,讓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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