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 36 酸澀

一瞬間, 指腹下的肌肉緊緊繃起。

盛星眨眨眼,見好就收,慢吞吞道:“給我講故事, 三哥。”

“剛才喊我什麽?”

男人的聲音帶了點兒沉, 和平時不太一樣。

盛星藏起指尖,眉眼間露出笑意, 乖乖躺回自個兒的墊子上, 無辜道:“我剛剛沒說話, 你聽錯了。”

江予遲眉心一跳,生出股直接把人拽過來的沖動,忍着燥意, 确認:“一個故事換一個秘密,記得嗎?”

“記得。”盛星嘀咕, “什麽時候都不忘這事兒。”

江予遲平靜片刻, 問:“想聽什麽?”

盛星想知道他是怎麽受傷的, 昨天鯊魚提了一嘴,沒多說,但她也知道這些任務不能透露, 只好問:“聽你受傷之後的事兒。”

想了想,又補充道:“鯊魚說的那次。”

江予遲輕舒了口氣,低聲道:“手給我。”

盛星一愣:“哪只?”

“兩只。”江予遲說着還傾身幫盛星調整了姿勢, 牢牢地将她兩只手扣住, 不許她亂動,“閉上眼, 開始講了。”

盛星:“......”

這男人,她是什麽吃人的洪水猛獸嗎!

晨光熹微,營地升起熱氣, 食物的香味叫醒沉睡的人們。盛星一行人要趕路,在營地蘇醒前,便上車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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鯊魚昨晚睡得晚,這會兒在後頭補覺。

盛星捧着兩個軟乎乎的坨坨,好奇地捏了捏,這是當地的小吃,江予遲給她買了兩個,一個菜餡,一個肉餡,外面似乎是糯米,裹成一個團子。

“慢點兒吃,撐肚子。”

“知道啦。”

離開烏川,一路向西疾行。

道路兩旁的稻田和麥田被林帶所代替,防風林抵禦着陰晴不定的風沙,以維持居民的日常生活。

盛星半睡半醒,這麽過了一上午。

吃過午飯繼續上路,路變得寬闊,視野也漸漸開闊。兩旁的綠植越來越少,光禿禿的沙原逐漸顯露,樹叢稀疏。

盛星瞧着竟有點兒像昆羔戈壁,不由問:“鯊魚,那麽多地方,怎麽想留在洛京?”

鯊魚幾乎沒思考:“大城市,掙得多,西鷺那地方,一眼就望到頭了。留在洛京還真有兩個別的原因,除了幾個朋友在這兒,還因為有那片沙漠。”

他感慨道:“在某個時刻,洛京的天像西北。”

鯊魚是西鷺人,但他在洛京,懷念的始終是西北的人、西北的天。可見那幾年時光在他生命中占據了什麽樣的地位。

那江予遲呢?

盛星側頭看他。

江予遲極少提起過去,近來開始給她講故事才展露出他生活的一角。他離開的這十年,過着什麽樣的日子?

越野車疾馳在無人的公路。

筆直的道路無限向盡頭蔓延而去,風沙貼着蒼涼大地而過,落日漸沉,替沙丘那一行悄無聲息的駝隊蒙上影。

盛星去西北拍戲時,遇見過駝隊。

駝鈴在風中叮鈴鈴地響,可隊伍中總是很沉默,她問當地人,當地人告訴她,沙漠幹旱遼闊,他們緘口不言,是為了省力氣。

這樣匮乏的環境,卻有自然的饋贈。

他們跨越沙漠,遇見綠洲,從而心生希望。

當暗金色鋪滿大地,盛星在公路邊見到一棟孤零零的矮房,邊上是加油站,瞧着空無一人,怪滲人的。

鯊魚出聲:“嫂子,那就是公路旅舍。環境差了點兒,但飯菜還挺好吃,我前幾年來過一回,不知道有沒有換老板。今天風沙小,晚上能在屋頂看星星。”

盛星瞥了眼江予遲,心想,他天天都有星星看,還需要看星星嗎?

公路旅舍看着老舊,內裏裝修還挺幹淨。

前臺的女人登記了身份證,指了個方向:“食堂在那邊,七點後關門。”

盛星一行人剛走,後面緊跟着進來三個人,兩女一男。其中一個女人正是和江予遲搭話那個,她眼看着盛星他們離開,問前臺:“剛剛那對男女住哪兒,我睡他們隔壁。”

前臺擡眼,看他們一眼:“幾間房?”

女人笑眯眯地應:“兩間。”

開完房,她拉着另一個人男人走了。

天一暗,涼涼的西風也乖覺下來。

盛星洗完澡,和鯊魚在屋頂上聊天,江予遲也不知道跑哪兒了。

正說這話,底下加油站邊響起笑聲。

這漫無邊際的黑夜裏,唯有旅舍和加油站亮着燈,加油站裏有個小小的便利店,賣點日常用品和零食。

盛星聽着聲兒愈發覺得耳熟,再仔細一聽,居然又是那個女人。往下一看,她正抛着一個小盒子玩,嬉笑着和身邊的男人說話。

是陌生男人,不是江予遲。

“三哥怎麽還不來?”

盛星的情緒低落下來,不知因着什麽。

鯊魚回頭看了眼,笑了一下:“哥,正好,嫂子找你呢。我下樓睡覺去了,明兒我開車,得養精蓄銳。”

鯊魚走後,屋頂只剩盛星和江予遲。

江予遲走近,見她悶悶的模樣,頓了頓,問:“怎麽了?今晚...瞧着沒什麽星星。周圍這麽黑,我們回去?”

盛星擡眼,水潤的眸盯着他:“你去哪兒了?”

“這兒晚上冷,屋裏沒空調。”江予遲耐心解釋,“下樓去問一個婆婆買了熱水袋,是她自己用的。”

“怎麽了,星星?”

江予遲放輕聲音,擡手輕摸了摸她的腦袋。

盛星垂眸,轉着無名指上的戒指,心裏發酸,她不高興別的女人看他,喊他哥哥,甚至想和他睡覺。

她蔫巴巴地垂着頭,睫毛落下陰影,白皙的小臉在夜裏看起來有幾分可憐,小聲道:“三哥,你抱抱我吧。”

江予遲俯身,凝視她片刻,似無奈般懶聲道:“打小兒就抱你、背你,現在也是,我們星星還是個小姑娘。”

說話間,他擡手将她擁入懷裏。

上一次,盛星逃走了,這一次她努力伸出手,用力地回抱着他。纖細的身子幾乎要嵌入他懷裏。

江予遲微怔,不着痕跡地蹙了眉,安撫拍着她的背,哄道:“三哥帶你回房?”

盛星吸了吸鼻子,情緒緩和了點兒,從溫暖的懷裏出來,嘀咕道:“我還要和你說秘密呢,說完再回去。”

江予遲瞧着她的眉眼,配合着問:“這一次說什麽秘密?”

屋頂放着一張木桌,椅子不知放哪兒去了。

江予遲擡手,一把抱起盛星,放在桌上,松開手,卻沒後退,抵着她的小腿,擋住夜風,說:“三哥聽着。”

木桌不高,盛星坐着仍需要仰視江予遲。

無人的荒原,天地間,似乎只有他們兩人。盛星捉着江予遲手掌,沒細想,開口道:“小時候,我和陳漱關系很好。”

“因為一些原因,他爸媽不是很喜歡我,但他不是。我懂事起,他就跟在我身後跑,一口一個姐姐。那裏有座很有名的寺廟,常常有香客來,有時趕不及上山,就會到山下借住。香客很大方,會留下謝禮。每次,陳漱會把糖都藏起來,都留給我吃。還有...有時候我害怕,他會來陪我,說會保護我。”

陳家夫婦,丈夫懦弱,妻子強悍。

他們對陳漱算不上溫和,但也不差,到底是親生兒子,關地窖從來都是關盛星一個人,陳漱起先在下面躲了幾次,後來被發現,幹脆姐弟倆一起關。

盛星沒辦法讨厭這個弟弟。

盛星斷斷續續說着,想到哪兒說到哪兒,碎片式的記憶很混亂,覺得累了就停下來,安靜看着江予遲,似乎在等他開口問,問這一切的緣由。

江予遲卻不問,一把将她抱起來,跟抱小孩兒似的抱下樓、回房、開燈,再放到床上,蹲在身前看她。平日顯得漫不經心的雙眸此時含着笑,他輕聲誇贊:“星星從小就厲害,會爬樹、掏鳥蛋、跑得快,還很善良,幫隔壁奶奶淘米。”

“三哥以前都不知道。”

盛星抿抿唇,聽他跟哄小孩似的誇她,聽着聽着忽而彎着眼笑起來,先前所有煩悶的情緒,在此刻一掃而空。

她下巴微昂:“嗯,我從小厲害。”

江予遲的心疼得厲害,見她笑,更是像被什麽撕扯着。他克制着情緒,問:“今天還想聽故事嗎?”

盛星撇撇嘴,瞪他:“哪裏來的這麽多秘密,不聽啦!”

盛星換睡衣,江予遲自覺地避開,也不嫌慢,就這麽耐心等着,等她說好了,才轉身看她。

這一回頭,江予遲頓住。

她穿着一套再簡單不過的卡通睡衣,短袖和短褲,規規矩矩。

但在男人眼裏,重點總是有所不同。

細細的胳膊像藕一般從袖口鑽出,雪白的肌膚像是流動的水,長腿如玉如脂,線條流暢,帶了點兒鋒利。偏偏她看過來的眼神純稚又幹淨,睡衣上還印着些可愛的小東西,叫人無端生出一股破壞欲來。

“我好啦,三哥。”

盛星乖乖躺在床的另一邊,眼眸靜靜地注視着他。

以前在家江予遲總能找機會躲,現在出門在外,他躲不開,也不想再躲。只不過,還是同樣的難熬。

關了燈,房內一片漆黑。

一旦視覺被剝奪,別的什麽就會變得靈敏起來。陳舊的牆板,擋不住隔壁似有似無的聲響。

起先,聲音時斷時續。

直到“砰”的一聲響,似是什麽撞上了牆。

盛星一怔,下意識喊:“三哥。”

江予遲沉默地伸手,扯住她的手腕,一把把人摁到自己懷裏,低聲道:“你睡你的,別亂動。”

說完,他擡手捂住了她的耳朵。

盛星懵了一會兒,當那甜膩的聲音越來越高昂,她忽然想起那女孩兒抛着玩的小盒子,頭皮發麻,耳尖霎時紅了。

“...三哥,你別聽。”

這時候盛星還惦記着這個。

江予遲頓了頓,低頭貼近她薄薄的耳垂,微燙的氣息跟着字眼一塊兒往耳裏鑽,他說:“除了星星,誰叫我都不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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