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太子(煙花) 她的心,像是被那個孩子……

邵淮回來的時候沒有驚動屋裏的人,許煙月正低頭繡花,也不知道是想着了什麽,臉上露出了淡淡的笑意。

他盯着看了一會兒許煙月才發覺到他的存在。

“大人,”許煙月起身,“您什麽時候回來的?怎麽也不出個聲?”

她面對邵淮的時候總笑着的,那眼睛微微彎起,藏着的愛意就像是盛滿要溢出來一般。

邵淮剛剛的不悅便盡數悉去,可也還是忍不住問一聲:“剛剛在笑什麽?”

許煙月跟着他一起坐下,拿起剛剛的刺繡:“我今日不是進宮去了?”

“嗯。”邵淮回應了一聲,一邊聽着一邊借着去看她刺繡的動作自然地與人拉近了距離。

許煙月又繼續說了:“我在皇後宮裏碰着了太子殿下,剛剛一想,總覺着他像一個人。”

她說起太子時,邵淮的手有一瞬間停頓:“像誰?”他問完,就見許煙月笑意吟吟看着自己,便知了答案,“像我?”

許煙月笑:“我看着的時候便覺得眼熟,到剛剛才想出來。您若是見過那孩子一次就知道了,那一本正經又冷漠的樣子,跟您可真的是有幾分相似。”

她說話的時候無意中低頭看了一眼,便發現邵淮不知道什麽時候碰上了她的針,也沒聽他叫疼,卻已經有血跡滲了出來。

許煙月驚呼一聲,想也沒想便将那只手指含進了嘴裏。

邵淮眼神微暗,卻也沒有動作,只是語聲無奈:“一本正經又冷漠,我在你眼裏就是這樣的?”

許煙月擡頭,男人雖然面色如常,耳根處卻在發紅,竟然是在害羞。

她好笑,本來只是下意識幫他止血,這會兒卻起了壞心思,用小舌在他的指尖處輕輕舔了一圈。邵淮幾乎是呼吸停頓了一下,緊緊看着她,眼裏墨色翻滾。

他嘆息一聲,把許煙月拉進了懷裏,軟玉在懷,溫柔鄉不過如此了。

“月兒。”

“嗯?”

“你喜歡太子嗎?”

邵淮的臉在她頂處,她不擡頭,也不知道此刻男人的表情。

許煙月想了想:“他是太子,是儲君,我哪有什麽喜歡不喜歡的?只是……皇後對太子是不是過于嚴厲了?我今日進宮之時,那麽小的孩子站在外面這冷天裏,這要是咱家舒寧……”

也沒法假設,她哪裏舍得這麽對舒寧?

邵淮有一瞬間的沉默後才開口:“那畢竟是太子,若是像對舒寧這般溺愛法,于他而言也不是好事。”

許煙月沒再說話了,這道理她也是懂的,只是覺得邵思秋太過苛刻,但想想哪有母親不疼孩子,她這樣對孩子想來心裏也是不好受的。再者邵淮對這個妹妹向來寵愛,這些想法也被壓在了心底沒有開口。

邵思秋仍舊是喜歡召許煙月進宮,甚至給了她可以自由進出宮裏的令牌。

許煙月也因此經常會碰到趙承宣,邵舒寧對這個太子哥哥新鮮得很,經常纏着他一起玩耍。

趙承宣看着是個冷情的,每次卻都把妹妹照顧得挑不出一絲過錯,讓人不敢相信他們其實是同齡人。

自從知道了許煙月的身份,他每次見了許煙月也都會很有禮貌地叫聲:“舅母。”

每當這時,許煙月的心裏便總會萦繞着一股不知名的情愫,讓她忍不住對這個孩子暗裏多了幾分關注。

那日她與邵思秋正說着話,下人突然來報皇上已經快到了。

端坐在上位的邵思秋在那一刻難得露出了許煙月記憶裏少女時期的表情,驚喜之情溢于言表。看來無論怎麽變,這份喜歡的心情卻是從來沒變過的。

對帝王有着這樣的感情,許煙月也不知這是好是壞。

只一會兒,趙熠就已經出現在了坤寧宮,許煙月和邵舒寧随着衆人一起跪地迎接。

“都免禮。”

還是記憶裏那樣帶着三分輕佻卻又好聽的聲音。

趙熠與邵思秋簡單地問候了幾聲,雖不至于熱絡倒也沒太冷漠,路過許煙月面前時,他停了下來。

“這位……是邵夫人和邵小姐吧?”

許煙月再次跪拜在地:“回皇上,正是臣婦和小女。”

“啊!朕記得你與邵大人是離京五年了,”趙熠似是閑聊,“鹿城與京城差別挺大的,夫人在那邊可習慣?”

“回皇上,沒有不習慣。”許煙月冷不丁被搭話稍有緊張,回答得也生硬了些。她至始至終低着頭,看不清上方人的表情。

只聽着趙熠輕笑了一聲:“夫人不必多禮,平身吧。”便越過自己往前走了。

後面趙熠又問着太子功課,許煙月站在不遠處,趙承宣回答得不是很好,書背得有些磕絆,許煙月偷偷看了一眼,趙熠倒是沒什麽異樣,邵思秋面色卻是越來越沉。

“嗯……”趙熠撐着腦袋,手指輕點着手上的書,沉吟半晌,“這些內容剛剛你二弟都背得很熟練了,太子需要再努力努力才是。”

“是,父皇。”

趙熠又笑着摸了摸他的頭:“不過你盡力就好,也不需要太勉強自己。”

他說完就開始起身。

邵思秋看他一副要走的樣子,也跟着一起站起來了:“皇上,臣妾讓人準備了……”

“不用了,”趙熠沒等她說完就打斷了,“朕已經答應純妃今天在她那,下次再來陪你好了。”

“可是……”邵思秋還想挽留,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只能失神地看着他離開。

許煙月心裏默默嘆了口氣,她知邵思秋定是不悅的,只是自己這時候開口只會讓她更難看,便選擇了緘默。

半晌,邵思秋終于回過神,她看向站在一邊的趙承宣,臉色越來越難看,一提手一巴掌便狠狠扇過去。她扇完,手都是顫抖的,趙承宣更是承受不住般地後退了兩步,足以可見力道之大。

這啪的一聲巨響,讓一邊的許煙月和邵舒寧都愣住,然而趙承宣卻像是習以為常了一般,穩定身形以後便又站在了那裏。

“你是太子!”邵思秋怒氣沖沖的聲音傳了過來,“你怎麽就不能給我争點氣,你要被那個賤人的兒子比下去嗎?如果不是你,你父皇怎麽會來了我這裏又回去那邊?”

趙承宣低着頭:“對不起,母後。”

邵思秋眼裏帶着某種瘋狂,那是與剛剛少女般的表情完全不同的樣子。許煙月看着她的手微動,心一緊,暗裏拉了拉邵舒寧。

舒寧剛剛也是被吓到了,畢竟邵思秋在她面前從來都是和顏悅色的,她哪裏看過這一面?但她向來機靈,現在被母親暗示,小嘴一癟就跑過去拉住了邵思秋的袖子。

“姑姑,你別生氣了。”

似乎是她帶着哭腔的聲音讓邵思秋回過了神,無措地站立了一會兒才去抱住了舒寧。

“對不起,姑姑是不是吓到舒寧了?”

舒寧趴在邵思秋肩上:“舒寧沒有被吓到,舒寧就是不想姑姑生氣。”

她聲音委委屈屈,卻在邵思秋看不到的地方沖着許煙月得意地眨了眨眼睛。

許煙月淡淡笑了笑,便看向了一直沉默不語的趙承宣,這個孩子身上,透着一股莫名的倔強,即使被這麽對待,卻一滴淚也沒流。

然而許煙月注意到他臉上帶着幾分不自然的潮紅,一直挺直的身板似乎是搖搖欲墜,沒一會兒,眼看着他真的要倒下了,一直注意着他的許煙月及時扶住了人。

“太子殿下!”許煙月驚呼一聲,她拿手摸了摸趙承宣的額頭,那燙手的溫度提醒着她孩子正生着病。

邵思秋也趕緊放下邵舒寧走了過來。

“娘娘,殿下他生病了。”

邵思秋愣了一下,面上也終于露出了着急:“偏偏是這個時候!”說完就趕緊對外喊着,“宣禦醫。”

禦醫來看過趙承宣後,回道這是發熱了不少時間了,不過還好也無大礙。邵舒寧還想看看太子哥哥,卻被邵思秋拉過去了。

“舒寧乖,太子哥哥生病了,會傳染給舒寧的。姑姑帶舒寧出去吧。”

似乎是确定了趙承宣沒事,邵思秋放了心,又恢複了之前的嚴厲模樣。

許煙月本該跟着她們一起離開的,卻莫名地頓住腳步。

她回過頭看了看不遠處的床,就像是被牽引着,就算心裏某個聲音提醒自己不要插手,卻還是走了過去。

趙承宣還昏睡着,他的臉紅得更厲害了,剛剛被邵思秋打的那邊甚至微微腫起,下人們正在給他冷敷着。

許煙月就在一邊靜靜地看着,一直到下人喂藥時,那孩子就像是犯了倔勁,明明沒了意識,卻就是不肯張嘴。

下人也是急得不行,藥怎麽都喂不進去,只順着趙承宣的嘴角流下來,幾次三番下來,丫鬟動作都粗魯了些。

許煙月微微皺眉,終于開口:“我來吧。”

她坐去了床邊,因為也是有孩子的人,她知道生病中的孩子最需要哄了。

“宣兒,”許煙月放柔聲音叫了他名字,“來,張嘴,喝了藥病才能好。”

說來奇怪,就這麽一句,昏迷中的趙承宣還真張開了嘴,可一口藥剛入嘴,他就皺了眉,甚至砸了兩下嘴。

這表情在他臉上實屬難得,許煙月帶上了笑意:“苦是不是?”說完看向了丫鬟,“有沒有甜的東西?”

丫鬟看起來無措得很:“太子殿下平日裏不怕苦,都沒準備這些東西,奴婢這就去拿。”

許煙月沒說話,等着她拿來了甜水,才哄着趙承宣把藥都喝下了。

她微微松了口氣,孩子似乎也平靜下來了,知道不應該再久待,許煙月正要起身,卻發現自己的衣袖被趙承宣拽着,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的動作,床上的人甚至說起了胡話。

“母後!”

“對不起,”他又開始道歉,“孩兒下次一定會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現。”

許煙月愣在了那裏,她站立了一會兒又重新坐了下來,輕輕拍了拍趙承宣的肩。

“我知道的,今天宣兒只是生病了才背不出書是不是?不怪你的。”

趙承宣眼角流了一滴淚,手上的力道也慢慢松下來了。

心似乎有一瞬間的抽疼,許煙月壓抑住了這絲異樣感,只輕輕地把他的淚拭去,只可惜了,這孩子是生在了皇家,自己亦是無可奈何。

趙承宣這場病生了有些時日。

不知道是不是許煙月的錯覺,只覺着這場病後,這孩子再叫自己舅母時,聲音不似往日那般毫無波瀾了,仿佛有了些感情在裏。

正月裏,邵思秋邀她進宮,趙承宣也是難得能夠不看書,他跟邵舒寧年紀相仿,這些日子也算相熟了些,邵思秋便讓他帶着舒寧玩了。

而許煙月同她在花園裏閑談,這宮裏處處都熱鬧得很,更何況是皇後的宮殿,只是邵思秋眼裏的落寞卻是與這熱鬧格格不入。

“月姐姐,”邵思秋突然笑問,“說起來舒寧也這麽大了,你準備什麽時候能再給她生個弟弟?”

許煙月聽了有些不好意思:“我前幾年身體一直沒好利落,大夫說不适合懷孕。不過現在已經差不多了。我們……也在準備。”

她說這話時臉上有着淡淡的紅暈,幸福的女人,愛情的甜蜜是怎麽也掩飾不住的,明明已經是孩子的母親,那模樣卻仿佛初墜愛河的少女。

邵思秋眼裏有些複雜,就如同她糾纏的內心。她想替自己的好友和哥哥高興,可是心裏某個角落的不甘和嫉妒卻是明顯到她無法忽略,這讓邵思秋也感到了苦悶,她努力想把那些情緒壓下去。

“看到你們感情這麽好我也放心了。趁着你還年輕,生孩子的事情也該抓緊一些,不然我猜母親也會不滿吧?”

“母親嗎?”許煙月笑,“她老人家雖然剛開始的時候确實催,不過現在已經不說了。其實母親真的是個很好的人。”

“是嗎?”沒想到連那個刻薄的老太婆都對許煙月這麽縱容,邵思秋不知怎麽的心口更加難受了。

“皇後娘娘!”她們正說着,一個丫鬟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啓禀皇後娘娘,太子殿下和邵小姐剛剛去放煙花,不小心受了傷……”

“什麽?”許煙月和邵思秋同時站了起來,邵思秋着急地問道,“傷到哪裏了?傷得重不重?”

“已經去請太醫了,太子殿下說自己無礙。”

“舒寧呢?”

“邵小姐好像傷到了眼睛,她一直在哭,太醫還沒到,奴婢也不清楚……”

許煙月頭腦有些發懵,傷到了眼睛?她急忙阻止自己往不好的方向想,只急匆匆地問。

“他們在哪?快帶我過去看看!”

許煙月跟着丫鬟往外走,隐隐約約聽到邵思秋惱怒的聲音:“一群沒用的廢物!讓禦醫快點過去!”

她滿腦子都是舒寧,也沒去在意邵思秋在說什麽,舒寧他們在偏殿,她過去的時候,舒寧就坐在床上哭得一抽一抽的,聽得許煙月心都揪在了一起。

看到母親,小姑娘本來已經弱下去的哭泣聲又大聲了些,委委屈屈地沖着許煙月叫:“娘親。”

許煙月馬上過去把她抱在了懷裏:“乖,疼不疼?讓娘親看看,傷到了哪裏?”

“眼睛。”

許煙月忙捧着她的臉細看,邵舒寧的眼睛發紅,但除此之外并沒有看出哪裏受傷了,許煙月也不敢大意了,又問:“眼睛怎麽不舒服?”

“剛剛進了東西。”

“現在呢?”

邵舒寧試着眨了眨眼睛:“癢。”

許煙月這才确定她大概是真的沒什麽大礙,可能是煙花炸開時的粉屑飛進去了一點。

“娘親給你吹吹。”

“嗯!”邵舒寧把臉湊近,許煙月對着她的眼睛輕輕吹了吹,“還癢不癢?”

“癢,還要吹吹。”

舒寧的聲音已經慢慢沒了哭腔,只軟軟糯糯地撒嬌。許煙月聽她這麽說就知道是沒事了。

她又看向了一邊的趙承宣:“太子殿下沒事吧?”

趙承宣站在那裏手別在身後,聽她這麽問也只是搖了搖頭:“孤無事。”

許煙月放下心,随即便嚴肅起來問邵舒寧:“娘親不是跟你說過不能玩危險的東西,你是不是又背着娘親放煙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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