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寂靜的羅布泊(七)
錢倩深吸一口氣,低下頭,睫毛輕顫,緊抿着嘴唇,帳篷裏那盞6瓦的小礦燈将她的臉龐勾出一道溫婉的弧線,仿佛有無盡的委屈藏在心裏。
張誠柔聲道:“別難過,你這麽堅持這裏有鈾礦,是不是有什麽別的發現?”
錢倩擦了擦眼角,搖頭:“不,我只是覺得……那儀器,絕對不會有什麽問題的。世上怎麽會有兩個儀器一起壞的事,為什麽他們都不願意驗證呢?”
張誠微笑道:“沒錯,我也是這麽認為的。你做得很好,科學就應該有堅持正确的精神。對了,聽說你是在美國學核物理的,怎麽俄語也說得這麽好?”
“最早研究核武器的是德國的海德堡實驗室,一戰之後,德國被限制發展,将很多資料偷偷運到蘇俄,繼續研究,所以,其實蘇聯真的是不折不扣的老大哥呢。”
張誠露出贊許的笑容:“沒想到,你還知道這些,真是一個才女。”
“那你呢?看你走山路這麽久也沒有落後,也不像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呢。”錢倩帶笑意,看着張誠的眼睛,她的眼裏滿是溫柔。
“我?我是學軍工制造的,本以為會成為卡拉什尼科夫那樣,發明槍械,沒想到,畢業後卻被調到地質部,跟着拉祖特金滿山遍野地跑了幾年,再沒摸過槍。”
錢倩半張着嘴:“好厲害,那你是不是見過好多槍?我都沒有摸過呢。”
“豈止見過,以前做測試的時候,每天都要打好多。”
“聽說經常用槍的話,手上會有槍繭?是什麽樣的呀?”
張誠攤開自己的右手,将幾處硬繭指給她看。
“原來是真的。”錢倩一臉崇拜。
兩人又聊了很久,講到學校的飲食難吃,講到校監事多。
說到興起,幾乎忘記時間,直到錢倩小小地打了一個呵欠,張誠才看了一眼時間。
“都十二點了啊,明天還要早起,睡吧。”張誠向錢倩道了晚安,回到自己的帳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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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倩望着他的背影,輕輕摸着自己手掌,露出一絲冷笑:
“幾年沒有摸槍?槍繭還那麽厚實啊。”
在原本的時空中,錢倩一直被人誇贊漂亮,像女明星。
這事一直埋在她的心裏,上大學的時候,她對學業毫不上心,整天琢磨怎麽能被星探看中。
聽說練過舞蹈和體操的人更容易接到戲,錢倩就去學了舞蹈和體操,以期比別人多一點資本。
大齡學體操,自然要付出比童子功更多的辛苦。
手掌上很快起了繭。
老繭被磨破,繭殼翹起,剪掉之後,手掌上留下四塊不斷滲着淋巴液的嫩肉,疼得她雙手發抖,連筷子都拿不起來。
她用紗布将手掌纏上,繼續練。
終于有一天,她聽說有導演要拍以體操運動員為主角的劇。
她投了簡歷,試鏡時使出渾身解數,得到導演大力贊賞。
她真的被選中了。
卻不是女主角,而是女主角的武替,錢倩本着“當武替也能混個臉熟”的心态接受下來。
女主角選了一位流量小花。
影片裏女主角身手矯健,為國争光,實則劇組為她準備了文替、武替、摳圖……那位小花經常連人都不來。
而她卻拿着比錢倩多幾倍的片酬。
網上對這部劇最多的評論是:為什麽不直接讓武替來演呢?武替小姐姐不是也挺好看的,比XX差在哪裏?
幾次失利後,錢倩認清現實,好好完成學業,進公司做了一個普通職員。
只過了一兩年,她手掌上磨出的繭,就像她曾付出的血汗那樣,無聲無息的消退了。
在這裏,沒有人比她對手掌起繭和消退的時間更熟悉。
那是她追逐理想與破滅的歷程,刻在心上,大概這輩子都不會忘。
·
·
由于錢倩說鈾礦就在這片山頭上,隊員們便決定營地不動,就在昨天的水潭附近尋找。
昨晚又下了一陣雨,向上攀爬的坡道異常滑,擡着蓋革計數器的兩個隊員一步一滑,十分艱辛。
沒有測輻射的儀器,無法定位挖掘方向。
錢倩向拉祖特金請求:“能不能把您的伽馬儀借給我們?”
拉祖特金面露難色。
索倫科夫抱着雙臂站在一旁:“這是整個歐亞大陸最先進的儀器,要是弄壞了,只能送回莫斯科修理。要是耽誤了找礦,你負責嗎?”
錢倩向拉祖特金保證道:“一定不會弄壞的!我會用生命把它保護好!摔了我,也絕不會摔着它!”
拉祖特金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這是唯一的一臺,如果弄壞了,至少要耽誤三個月的時間……”
不肯借。
錢倩看着張誠,昨天他那麽積極地幫自己說話,讓拉祖特金決定留下來,今天,也應該能做點什麽吧?
張誠很無奈:“這臺伽馬儀确實太重要了,在出發前,他也是向他的上級保證過,我沒有立場勸他借給你。”
蓋革計數器擡不上去,伽馬儀借不來,上山就沒有意義了,總不能把整個山頭給削平三米吧?
怎麽辦?
所有隊員一起看着錢倩。
錢倩笑笑:“不要緊,我已經測算出幾個大概的位置了,大家先挖,挖到差不多的深度,就把土樣拿回來測。”
鈾礦十分強勢,就連長在鈾礦上的草都能帶放射性。
此前有前輩在羊屎蛋裏測出過放射量,從而斷定那片地區有鈾。
這個辦法雖然笨,但已經是沒有辦法中的辦法了。
衆人爬上山,錢倩讓他們從昨天她分析過的可能位置開始往下挖。
地質隊員們甩開膀子揮汗如雨,挖到一米左右的時候,錢倩讓他們停下,她用準備好的盒子分別裝上幾個坑洞裏的泥土。
她将盒子裹紮好,卷成包袱負在背上,就要往下走。
戴全勇向她伸出手:“給我,路陡,不安全。”
錢倩沖他做了個鬼臉:“小同志,你的思想覺悟不夠高啊,怎麽還看不起我們勞動婦女呢?你好好休息,小心一會兒鏟不動土,揮不動鍬了。”
說罷,也不管戴全勇是什麽表情,她便自顧自的跑遠了。
高處一片笑聲。
所有土樣經過測試,都沒有明顯放射性成份。
錢倩又跑回去,讓大家換個地方挖。
直到把她看好的方向都挖了一遍,還是沒有結果,她又讓大家往高處爬。
從天剛亮,到晌午,到傍晚,最後一次挖出的土樣,也沒有任何輻射反應。
第二天如此,第三天也是如此,第四天……
蓋革計數器靜悄悄,伽馬儀的指針停在最低檔。
這些天,錢倩每天都要來回往複跑許多趟,由于太過心急,她重重摔倒在光滑的大石上,磕得小腿鮮血直流。
她測完數值後,轉身就要走。
拉祖特金要她把腿包紮一下再走,她擺擺手:“沒事,等它流夠了就不流了,這會兒,他們應該又挖出不少土了,我得趕緊去。”
拉祖特金拉着她:“我跟你一起去!你先把傷口包紮好。”
有了專家的指導,地質隊員們更有的放矢,只是依舊沒有成果。
眼看着這片地方又要被挖遍,還是一無所獲,錢倩心裏很難過。
難道,在這個時空,也要經歷一次理想的破滅?
腿上的傷一跳一跳的疼,她攀到高處,坐在一處略平坦的地方,看着隊員們進行天黑前的最後一次挖掘。
她手裏握着一根樹枝,有一下沒一下的挖着自己身旁的土,小石子被她掀出泥土,翻滾落下。
拉祖特金手中的伽瑪儀突然動了。
指針向上跳動。
他激動起來,握着伽瑪儀到處找尋輻射來源。
眼見努力就要有成功,隊員們也開心地跟在拉祖特金身後。
伽瑪儀的指針忽左忽右,他們的心情也跟着忽上忽下。
最後,拉祖特金終于找到了方向。
當伽瑪儀對着坐在高處的錢倩時,指數達到最高峰。
衆人:“???”
作者有話說:
卡拉什尼科夫:A。K-47的爹,《CS》裏的扛把子,如同98K是吃雞裏的扛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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