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子嬰獻降

扶蘇帶着一千兵馬和幾名得力手下走了，六國諸侯自發前來送行，所有人都用看烈士的眼神看着他，其中以韓王成最為激動。他認為自己跟劉邦是好朋友，因為他的位置就是劉邦當初幫忙求情得來的，現在張良在國內收複失地，他卻只能眼睜睜看着好友前去送死。

韓王成越想越是傷心，他派手下取來一只築，邊敲邊唱：“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複還……”唱着唱着潸然淚下，場面看起來極其悲壯。

項羽在旁邊受到感染，心裏隐隐有些後悔，他覺得劉邦這樣其實是被自己逼着去送死的。說到底人家也沒犯什麽錯不是？項梁的死是遷怒，立賭約則是沖動，當初把六國諸侯都叫來營帳只是想奚落嘲笑他一頓，他要是服個軟不就什麽事都沒有了，為什麽就是死鴨子嘴硬呢？

想到這兒，項羽立即轉身吩咐道：“傳令下去，大軍即刻開撥，務必要比劉邦先到鹹陽。”

帳下将士和六國諸侯都道：“謹尊将軍號令。”他們想項羽可真夠積極的，這麽快就開始執行賭約。

只有範增看出來不是，他對項羽太了解了，這孩子表面暴戾，心眼兒卻不壞，他這是想救劉邦呢！

“婦人之仁——”

項羽正跟手下吩咐糧草辎重的事，突然聽見範增在背後說了這樣一句話，不由皺眉道：“您啥時候退休呀？”

範增氣的七竅生煙，真想甩手不管了，但是沒辦法啊！這是項梁唯一的侄子，是管他叫“亞父”的孩子，怎麽忍心當真抛下不管？

這種互相嫌棄卻又不得不勉強搭夥的日子簡直糟糕透頂，項羽又不可能趕範增走，他差着“亞父”一個輩分呢！

扶蘇帶着人馬輕裝上路，他讓軍隊抛下所有辎重，帶足幹糧，只走山路，不過城鎮。因為他不是去打仗的，只是拼命往鹹陽趕而已。

快到武關時，張良帶着人馬來與他彙合了。

扶蘇很驚訝，他問張良：“你不是去收複韓國舊地了嗎？”

張良嘆了口氣道：“唉……難哪……”

韓國被秦始皇滅掉之前就是一個弱小的國家，三天兩頭遭到戰火波及，可就這樣了，當時的韓王卻依舊不體恤百姓，徭役賦稅一樣不少，百姓過的苦不堪言。

韓國被滅國後，百姓日子還是過的很艱難，但至少不用整天打仗了。

張良這次回去收複失地，要重新迎回韓王的舉措遭到了全國人民的反對，往往是平定了這邊，那邊又有百姓造反。他在國內打了一年多的游擊，愣是一塊地盤都沒打下來，後來想了想，反正韓王成跟在項羽身邊，一時半會也不會回到韓國去，幹脆先去找沛公赴約，地盤的事情以後再想辦法吧！

衆人對于張良的到來紛紛表示熱烈歡迎，樊哙更是從附近山民家裏買來一只豬，親手殺了為張良擺接風宴。張良這些年來颠沛流離，幾時感受過這樣的溫暖，一時間熱淚盈眶，迅速就成為了這個小集團的一員，包括他帶來的兩千人馬，盡歸扶蘇所有。

然而幾天後，這些人就被堵在武關外面了。

武關是關中境內最險要的一道關隘，建立在崇山峭壁之間，除了一條通道沒有別的路可走，扶蘇他們要像先前那樣繞山路是行不通的，除非變成猴子從懸崖上面爬過去。

守關的秦軍見他們人少，幹脆就不理人，不放行也不和他們打，反正現在國內亂七八糟的小股勢力那麽多，一個個理過去那還不得累死。

扶蘇派張良埋伏在附近，自己則帶着幾名手下騎了馬在關下來回逡巡，試圖把大門騙開，結果那名秦将居然端着酒壺跑到門樓上自斟自飲，還不時發出大聲哂笑，對着關下指指點點。

就在這時，異變突起，那秦将笑到一半突然發出一聲慘叫，整個身體前傾從門樓上摔了下來，直接摔成一團肉泥。因為扶蘇他們一直密切注視着門樓上的動靜，所以所有人都看見有一雙手在後頭狠狠推了那秦将一把。

很快武關吊橋就放了下來，守關副将帶人出來投降。

那副将跪在扶蘇馬前，不言不語，頭垂得很低。

扶蘇不明就裏地看着他，兩人都在等對方先開口。

過了好一會，那副将終于忍不住道：“末将骊商，曾在上郡任蒙恬将軍帳下裨将一職，參見……呃……參見……”

“沛公……”蕭何大聲替他回答：“這位是沛公，沛縣人士，姓劉名邦。”

骊商擡頭望向扶蘇，臉上表情變幻莫測，突然眼神一凜，掏出腰間匕首就向口中絞去。

幸好扶蘇早有準備，一鞭子抽掉他手中的匕首。

蕭何上前将人扶起道：“沛公為了天下百姓起兵，現在帳下正是用人之際，骊将軍深明大義，不必自殘以表忠心，往後大家同在沛公麾下效力如何？”

骊商抱拳道：“末将願效犬馬之力，誓死追随沛公。”

衆人在武關修整了幾日，個個精神煥發，正準備一鼓作氣趕往鹹陽的時候，前方探子又有消息傳來。

鹹陽城裏，趙高因為章邯戰敗的事要降罪于他，章邯見勢不妙幹脆背叛大秦，去投奔項羽了。又因為章邯叛逃的事，趙高和胡亥起了争執，趙高一怒之下殺了二世皇帝準備謀朝篡位，立子嬰為傀儡，結果不到五天就被子嬰給殺了，現在秦王宮裏坐在皇位上的是贏子嬰，秦始皇的第十四個兒子。

扶蘇聽完彙報後怔怔的，好半晌才把臉埋進了手心。

蕭何撫上他的肩膀予以安慰，扶蘇就擡起頭，露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胡亥也死了。”頓了頓又道：“沒剩幾個了啊……”

蕭何知道他在說什麽，但這種事情叫人從何勸起呢？只好把話題岔開，問道：“贏子嬰，是什麽樣的人？”

扶蘇輕嘆了一聲道：“兄弟姐妹中不太起眼的一個，只比胡亥大兩歲，小時候兩人玩得很好，可能就是因為這個原因，胡亥才沒有動他。”

蕭何想了想又問：“可以送信給他嗎？言明您與項羽的賭約，讓他開門獻降，這樣既可以兵不血刃，鹹陽城又能回到您的掌控之下。”

扶蘇點了點頭道：“可以試一試，你來寫信，告訴他我的苦衷，說我只能以劉邦的身份入鹹陽。”

蕭何說，是，然後派骊商快馬加鞭，按照扶蘇所指示的暗道偷偷潛入鹹陽，見到了三世皇帝——贏子嬰。

收到密信的子嬰高興壞了，他本來就是扶蘇的小迷弟，這兩天沒事就跑去城牆上探看，掰着手指頭數扶蘇回來的日子。

他把心腹太監韓談叫來，對他說，你說果然沒錯，大哥沒死，只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有些可惜。

韓談向他行了個禮道：“當年我在上郡，奉蒙恬将軍之命，以替身換下大公子，本想永遠将此事爛在肚子裏，沒想到趙高作亂，二世陛下身死，這才有機會将大公子的事情說與您知道。”

子嬰笑道：“你把這事說給我聽的時候我真的是又驚又喜啊！要不是有你們的幫助，我也沒辦法除掉趙高，沒想到蒙恬将軍手下的将士有那麽多都在宮裏當差。現在可好了，大哥回來，整個國家就有了主心骨，只恨趙高那幫狗賊，居然篡改父皇遺旨，逼得大哥不得不改名換姓，要不然大哥才是名正言順的大秦皇帝啊！”

韓談看這個少年皇帝開心的像個孩子一樣，不由也樂了，說，你們這些當弟弟妹妹的都很崇拜大公子嗎？

子嬰說，當然了，父皇那麽兇，大哥那麽溫柔，我們當然喜歡跟在大哥身邊啊！大哥每次出門身後都是一長串弟弟妹妹的啦！說着說着突然沮喪了起來：“只可惜現在兄弟姐妹們不多了，都被胡亥和趙高殺光啦！”

韓談說，那還剩下的幾個要好好保護起來，最主要不能讓他們揭破大公子的身份。

“這個我早就想到啦！”子嬰得意的笑道：“所有的兄弟姐妹和可能見過大哥真面目的宮女太監都被我送到阿房宮去了，保證不會有人叫破大哥身份。”

一個月後，扶蘇兵臨城下，除了他從項羽那裏帶出來的一千兵馬，還有張良所帶來的二千人馬，全軍共三千多人，赤手空拳。

子嬰跑到城樓上往下看，兄弟兩确認過眼神，子嬰就開開心心捧着玉玺開門投降了，臉上的表情比過節還要快樂。

扶蘇在他面前站定，什麽也沒說，伸手接過玉玺時，兄弟兩偷偷勾了一下手指。

在他身後，除了蕭何和送信的骊商，張良驚呆了，樊哙驚呆了，曹參驚呆了，周勃驚呆了……三千兵馬都驚呆了……

消息傳到項羽這裏的時候，他離鹹陽還有一個多月的路程呢！

項羽火冒三丈地把範增找來，對他吼道：“你一路上都在想方設法阻止我大軍前行，現在劉邦兵不血刃直接進了鹹陽城，你讓我怎麽辦？”

範增也納悶啊！他其實是有私心的，項羽對劉邦有愧疚感，他就想讓劉邦先到鹹陽，跟鹹陽守軍拼個你死我活，最好被秦軍殺掉，一了百了。據他所知，鹹陽城內還有護衛軍三萬多人，弄死劉邦那幾千人還不跟玩似的，可最後怎麽打也不打就直接投降了呢？

範增越想越想不通，漸漸感覺頭暈氣短，扶着門沿慢慢癱倒在地，耳邊聽得項羽大叫：“亞父——”然後就不省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