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初入漢中

三千兵馬入漢，在別的地方看起來不算很多，但是在目前情況下，這已經算得上是很龐大的一支隊伍。

因為連年征戰的緣故，男丁都被抽調出去或服徭役或參軍打仗，扶蘇一路走來，看到的盡是些老弱婦孺，有時候走了一整天，路過的村莊都是空房子。

一名黑瘦矮小的男孩子，牽着村裏唯一的耕牛跪在路邊，懇求扶蘇派個醫生為他爺爺看病。

正好張良懂點醫術，就跟那男孩子去看病，結果老人家只是積勞成疾，再加上營養不良，這個沒辦法治，只能慢慢調養。

老人跟扶蘇說，漢中郡原本是有郡守的，郡下幾個縣不說豐衣足食，日子倒還能過的下去，可是幾年前全國到處起義，郡守大人手下的第一謀士就起了野心，他自稱是春秋五霸之一的晉文公後人，帶着一幫親信殺死郡守全家，又策反幾個縣令，還有當地的土豪富戶，把他們一個個都封大官。

這群人從每個縣城以及轄下村莊抽調男丁參加他們的起義大軍，遇到不從的就殺掉。最後七拼八湊了九千人馬，還沒打第一仗就開始內讧，沒錯，那些蠢貨已經在意淫打下江山後怎麽封王分地盤了。

這樣的隊伍是不可能有戰鬥力的，九千人馬還沒進關中就被秦軍當成“小股勢力”剿滅，最後逃回來的不到四百人，老人這個村子被抽調出去的兩百多名男丁，一個也沒有回來，全部戰死沙場。

扶蘇握着老人幹枯的雙手淚流滿面，張良上來扶住他搖搖欲墜的身體道：“漢王，節哀。”

那老人聽到是漢王，掙紮着要從床上爬起來下跪，扶蘇連忙将他按住，只見那老人嗚咽咽哭起來，邊哭邊問道：“還打仗嗎？以後還打仗嗎？”

扶蘇哽咽着卻沒法回答，怎麽可能不打，他還要為家人報仇，還要奪回贏氏的江山。

“不打了！”高盈盈在身邊，斬釘截鐵地回答那位老人。

扶蘇猛地回頭，眼中充滿着驚訝，像是在說你怎麽可以騙人。

高盈盈不理他，繼續道：“以前打仗是因為有人争權奪利，為了別人的野心而打，可如果當權者沒有野心，天下太平，百姓安居樂業，那打仗還有什麽意義呢？但是當我們把日子過好了，口袋裏有錢，米缸裏有糧，卻有人要來搶奪我們的勞動成果，那時候打仗，我們是為自己而打，是為了保護自己不受欺負。”

“所以說，只要沒人來欺負咱們，就不會再有戰争。”高盈盈和顏悅色地指了指扶蘇：“容我向您介紹，這位漢王，仁慈善良，心懷天下，我敢保證再沒有人會比他更希望百姓安居樂業，”

老人嘴唇顫抖：“口袋裏有錢……米缸裏有糧……安居樂業……”突然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力氣，他一把抓住扶蘇的手：“這是真的嗎？漢王殿下……是真的嗎？”說着說着老淚縱橫。

“當然是真的。”高盈盈道：“老人家您在這裏生活那麽多年，也算是德高望重，附近幾個村子您可以幫我們宣傳宣傳，就說漢王殿下是個大善人，會幫助百姓過上好日子，請大家一定要相信他。”

軍隊離開村莊，走出很遠，趁着扶蘇去找張良議事，蕭何突然放慢腳步，與高盈盈馬頭并排問道：“漢王妃，我知道您是想幫漢王殿下掙些好名聲，可不打仗這是不可能的，開始時休養生息還好說，以後一旦和項羽開戰，百姓那裏如何交代？”

“為何要交代？”高盈盈嗤笑道：“現在我們一窮二白，自然要給老百姓一些盼頭，讓他們賣力勞作，一旦開戰，那就是我們兵強馬壯，糧草堆積如山的時候，到那時，随便給項羽寫封信罵他一頓，他自己就先派兵打過來了，我們再反擊也算師出有名，怎麽就不能交代呢？”

蕭何沉默了，沉默良久……

“漢王宅心仁厚，您倒比他更像始皇陛下多一些，若不是身為女子，或可成就帝王霸業。”

“你是想說我是個壞女人？有暴君的潛質？”高盈盈眉毛一擡：“歷史本就是由勝利者書寫，老百姓有什麽資格決定誰是好人，誰是壞人？他們只需要埋頭工作就可以了，況且，你怎麽就知道女子不能成就霸業呢？”說罷一抖缰繩，長笑而去。

在她身後，蕭何微微眯起眼睛，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扶蘇正在隊伍前頭跟張良商議事情，見高盈盈策馬過來找他，眼中憐惜一閃而過：“是不是騎馬累了，我讓他們勻出一輛馬車給你。”

高盈盈搖搖頭：“馬車都分派給生病的士兵，沒有多餘，有不少江南子弟入關中後水土不服，如果半路上丢下他們就是要他們的命。”

張良一聽肅然起敬，抱拳道：“漢王妃賢良淑德，真是天下間女子的典範，漢王殿下身邊有您這樣的妻子，我走也走得放心多了。”

高盈盈詫異地看向他：“怎麽你要走嗎？”

張良點點頭：“我畢竟是韓國人，韓王那邊沒有人輔佐，我必須要回到他的身邊，等大局穩定下來，我再回漢中，屆時我們兩國結盟，共圖前程。”

高盈盈心裏默默為他點了個蠟，韓國，光聽名字就知道很坑爹啊！張良還以為以後就像原來的春秋戰國一樣，諸侯們和平共處，偶爾小打小鬧，而他則是個合格的說客，兩頭跑合縱連橫。不過這也不能怪他，春秋戰國五百多年歷史，老百姓們都習慣了這樣的生活方式，事實也證明天下統一并不美好，又有誰能想到接下來的楚漢争霸與四百多年的大漢王朝呢？

扶蘇用手拍了拍張良的肩膀：“子房，一路小心，我在漢中等你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