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心髒

随着天色暗下, 天幕化為血紅一片，樹林被狂風吹得嘩嘩作響，黑霧在森林上方升起充斥着不詳的味道。

張馳臉色微沉, 他性格本就警惕, 沒有絲毫猶豫暴退數十米：“你怎麽找到這的。”

遠處發絲飛舞的少年輕輕一笑, 一道黑色的蝴蝶從張馳的衣角升起，随後化為煙霧消散在空中。

張馳微微眯起眼睛。

明明前面那個少年不過三重境, 但不知為何, 他們心中的不安愈發強烈。

少年不急不緩地向前走了一步, 他歪着頭輕輕一笑：“嗯, 我已經回答你們的問題了, 現在輪到你們了。”

說着，少年微微擡起眼睛，一道血芒在他那雙宛如幽潭的雙眸深處游動：“墓穴深處的那五人是你們殺的嗎？”

“呵, 我們為什麽要回答你的問題。”張馳身邊的師弟冷笑一聲，不屑道, “區區三重境還敢追上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吧。”

“回不回答無所謂啊, 只不過是同一人的話會少很多事。”黎烨的聲音帶着輕笑，随着動作, 耳邊垂下的墜飾在空中微微晃動。

張馳死死盯着前方的少年，他自然是聽出了黎烨話語中隐藏的含義。伸手攔住想要沖上去的師弟, 他沉聲道：“我承認你能神不知鬼不覺跟上來有些手段，不過你認為以你現在的實力能殺了我們？”

出乎張馳意料, 在他說完少年反而贊同地點點頭，“的确，以我現在的實力根本無法傷到你們。”

張馳心中不好的預感越發強烈：“……你到底想說什麽。”

光影變換下少年臉上神情不斷變化, 他緊緊摟住自己放聲大笑，瘆人的聲音響徹在這片空間，又在下一刻安靜下來。

“是啊，太弱了，真的太弱了，弱到只能讓別人保護啊，這樣……可不行…”

張馳瞳孔猛地一縮，遠處的少年突然撕碎平靜的面容，張開手然後朝着自己的心髒刺去！

血液四濺，短短幾息一身黑衣已經被血液浸透，黎烨卻像感受不到疼痛再次放肆地大笑着，時間仿佛靜止般，即使是見多識廣的張馳也從未見過這種景象，一時間呆滞在了原地。

少年邊笑邊緩緩地抽出手，粘稠的血液一瞬間從胸口噴濺而出将地面染成了刺眼的紅色。血色的天幕下，少年滿是鮮血的手中一顆鮮紅的、尚在跳動的心髒突兀地暴露在空氣中。

“撲通——撲通——”

血色心髒上青色血管不斷鼓動，耳邊清晰傳來心髒的跳動聲，猶如從煉獄中醒來，一股源源不斷的惡意從少年身上肆意掠出不斷壓迫着張馳的神經。

瞳孔被那跳動的心髒占據，張馳手指不自覺地顫抖了一下，明明實力在他之下，然而那滔天的惡意卻讓張馳遍體生寒，名為恐懼的情緒從心底升起。

雖然他不知道黎烨為何會有這種舉動，但毫無疑問，眼前這人是個徹頭徹尾的……

“……瘋子！”

張馳神色猙獰，迅速抓住師弟的胳膊，在這種情況下他也無法再保持冷靜：“快走！”

“……可是師兄！”張馳的師弟還念着那靈藥，有些不甘心，“你看他氣息已經萎靡成這樣了，接下來必死無疑，我們用不着這麽緊張吧？”

“他瘋了你也瘋了嗎？！”一向的冷靜不複存在，張馳怒吼出聲，“用你的腦子想想，他會這麽做必然是準備了後手！”

少年的笑聲随着自身氣息的萎靡也逐漸減弱，口中又噴出一口鮮血，他卻全然不顧，只是狂熱盯着天幕中稀薄的黑氣。

在黑氣擴散将三人包圍後，黎烨嘴角勾起詭異的微笑，他輕聲道：“時間到了。”

“！！！”

張馳表情劇變，突然升起的黑色霧氣将他們全部掩埋，而在這片霧氣中他引以為傲的神識竟然發揮不出任何作用……

無影無蹤的神識在修煉界來說堪稱絕佳的暗殺工具，也因其特殊性在同級別內幾乎無敵手，然而就是這種神識，在霧氣前卻全然失去了攻擊性，甚至在放出神識的瞬間便會被霧氣吞噬！

沒有了神識，在這片黑霧中他們連普通人都不如！

這時張馳終于明白了為何會出現不詳的預感，這個少年特殊的靈氣……可謂是他們的天敵！

黎烨已經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他蒼白的臉上沾着暗紅的液體，身上的黑衣也被鮮血完全浸透，在胸口處隐約可以看見斷裂的森森白骨。

少年眼底發青，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氣。

他一手支着地面撐起身體，一手緊緊抓着心髒。

鼻尖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不過黎烨并不在意，眼珠在眼眶費力內轉動，掃視一圈後他呼出一口氣最後将視線落在手中那跳動的心髒上。

在衆目睽睽之下，少年漂亮的手指突然彎曲，跳動的被他瞬間捏爆！

血液炸開落到少年的臉上發絲上，一滴一滴不斷順着臉頰滾動，少年低着頭，肩膀不住的顫抖，瘋了似的不斷笑着。

“！！！”

張馳的師弟面部猙獰，他沖着黎烨大罵道：“該死，你到底在幹什麽？！！”

張馳深吸一口氣，壓住內心的恐懼。偷偷将神識集中一點擊中黑霧，這片籠罩在他們頭上的黑霧終于有了片刻松動。張馳眯起雙眼，雖然這黑霧是他們的天敵不過由于黎烨實力太弱，想要破開黑霧也并非不可能。

然而這時跪坐在地上的少年嘴角才張開便吐出一口鮮血，發出破碎的聲音。由于失血過多，少年眼底烏青，臉色愈加蒼白。

他甩了甩手，裂嘴一笑，已經失去光澤的瞳孔裏倒映着被困在黑霧中的兩人，聲音嘶啞：“喂…你們聽說過魔嗎？”

“……”原本因有望逃出而欣喜的張馳心頭猛地一沉。

瞧見張馳表情變化，少年微微挑眉，即便因為失血過多眼前開始發黑，他嘴角還是勾着惡意笑容。

突然一片沉寂，終于師弟也意識到不對，他看向沉默不語的張馳，“師兄？”

自人魔大戰人類獲勝後，魔族在大陸上已消失萬年之久，雖然人類對魔族有着深切的仇恨不過畢竟過去了這麽久，知曉魔族消息的修士并不多。

但張馳所在的宗門可是上古年間傳承下來屹立于世間的龐然大物，他身為內門弟子對魔族隐秘也有一定了解。

魔族以血統劃分等級，上位血統對下位有着絕對的壓制力，除此之外，高位血統的魔族能力也極為古怪特殊。

那是一種名為吞噬的力量，修煉到大成甚至可吞天地并将其吞掉的力量化為己用。

只是…即便是血統最為純正的魔皇，體內仍殘留着許些雜質，想要真正掌控這種力量必須要破壞原有的心髒，以吞噬之氣代替心髒重新置換體內的血液……

所謂吞噬，便是吞噬萬物乃至吞噬自己，在吞噬中重生！

然而這種方法極為兇險，據悉唯一成功的那位便是發動人魔戰争的魔族之神。

一旦成功，其實力必然暴漲且有了登頂魔神的資格，在如今上一位魔神已死的情況下，其血脈之純粹恐怕能夠統率全部魔族。

張馳突然平靜下來，他掀開衣擺盤腿坐下，竟是耐心休憩了起來。

“師兄？你這是作甚？？”如此危急的情況下，師弟實在想不通他師兄這是什麽意思，忍不住大聲問道。

張馳閉上雙眼，淡聲道：“已經晚了，在他告訴我們他是魔族的時候便晚了。”

“……擁有純粹血脈的上位魔族進行蛻變時，本身已無限接近死亡，一旦靠近我們也會被那力量吞噬。”

“現在他用了全身的力量困住了我們，想要破開黑霧至少要小半個時辰，在此期間蛻變将出現結果。”

“成功便是我們死，失敗便是他亡……

“我們能做的，也只有耐心等待。”

師弟對魔族了解并不是很多，他咬咬牙，不甘心地道：“只能等着嗎？萬一他成功了呢？”

張馳依舊閉着眼，表情沒有任何波動：“從古至今，唯一成功的一位只有魔族那位至上的神，我不認為他能成功。”

說到最後，張馳眉毛微微抽動，雖說他不認為黎烨能夠成功，但若真的成功……那可不僅僅是他們活不活的問題了…到了那時，恐怕離下一次人魔戰争也不遠了……！

他能看出來，少年之所以如此瘋狂極端生生挖出自己的心髒，并不是為了什麽成為魔族的神……非要說的話，只是為了複仇——

為了那個他們差點殺死的白衣男子。

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每次襲擊前他絕不會後悔，唯獨這次……

或許從一開始他們就不該打這那兩人的主意。

張馳抿着嘴，如果真能成功，他倆怕是要成為整個人族的罪人。

一聲輕響，張馳重新睜開眼，黑霧內不遠處的少年面朝下倒在了地上，明明疼得已經無法支撐起身體，明明生命在逐漸消散，少年卻還在笑着，笑容愉悅。

邊笑邊低聲呢喃着：“這就是師尊承受的痛苦嗎？”

“真可惜啊，弟子只能感受與您一樣的疼痛但卻無法無法代替您承受……”

少年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直至消失。

黑霧中一片死寂。

所有人沉默着，等待最終的結局。

周圍的黑霧也漸漸變得稀薄，隐約可以看見上方血色的天空，張馳遠遠看着倒在地上停止呼吸，徹底失去生氣的少年，心情複雜地站起身：“…要結束了嗎？”

“哼，不過是有點魔族血脈罷了，還大言不慚說要殺死我們，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個幾斤幾兩。”見狀師弟終于松了口氣，嘲弄道。

“雖然不知道他是怎麽從魔域跑出來的，不過師兄，把這魔族的屍體帶回宗門能拿到不少懸賞吧？”

“那是自然。”張馳點點頭，“不過……”

話還未說完，已經被貪欲洗腦的師弟旋風一般飛奔至少年身邊，迫不及待想要把這“屍體”收進乾坤袋。

張馳皺起眉有些不滿，他才剛剛張嘴正欲出聲，瞳孔猛地一縮，轉口吼道：“快回來！！！”

“轟！！”的一聲巨響，摻雜着點點金光的黑氣從少年身上爆發出來，張馳的師弟發出一聲慘叫，被黑氣裹住的右臂竟是直接消失，只剩下一截斷骨！！

而在這時，本應死去的少年悄然睜開了雙眸，在其瞳孔中一朵金色的蓮花緩緩旋轉，目光所及之處全部化為虛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