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鄭朗宴在孔家待了整整一周。

臨近年關,B市又下了一場雪。從孔家別墅望出去, 花園裏鋪滿了潔白的雪花。像是童話裏的冰雪城。

林知遇對鄭朗宴不似從前冷淡, 雖然不見得給好臉色,但給林俏送水果和湯時, 總免不了他一份。

兩個人閑下來的時候就坐在飄窗上順着窗口看雪。

屋裏暖烘烘的,熏得人也懶洋洋的。林知遇剛剛端了銀耳湯上來。

鄭朗宴盛出一碗來,輕輕吹涼。

林俏膝蓋上放着的書被移到一旁,鄭朗宴看着她帶着困意的目光笑:“林姨還真是嘴硬心軟,情緒來得快去得快。你怎麽一點不像她?”

林俏接過鄭朗宴遞過來的碗, 湯被他吹到适宜的溫度。林俏聞着銀耳的香氣, 偏頭問他:“不像嗎?”

“俏俏, 我總希望你能任性點, 有我罩着,最好時不時胡鬧一下, 而不是這樣乖順聽話。骨子裏卻倔強。”鄭朗宴聲音低沉。

他不止一次說過這樣的話。

林俏攪着湯的湯匙一停, 輕輕舀了一勺,撇去底端的汁水,笑意盈盈地把勺子遞到鄭朗宴嘴邊。

乖順的模樣實在讨喜, 鄭朗宴目光看着她, 薄唇湊了過來。

勺子緩緩後移,引誘他上前,就在他觸到勺沿的時候, 忽然轉了個方向, 湯汁順着消失在林俏的粉唇。

鄭朗宴擡眸去看她狡黠的眼神。

林俏偏頭笑開, 問他:“你說的任性,是這樣嗎?”

嬌俏得像只小狐貍。

以前鄭朗宴還不理解,林俏這樣安靜文雅甚至有些冷淡的姑娘,名字裏怎麽帶個俏字。

現在想來,她一直有這一面,只是從來無人發現。

鄭朗宴壞心眼地忽然伸手握住她纖軟的腰肢,湊過去咬她帶着水澤的嘴唇。

林俏被他忽然湊近的氣息弄得臉上有了癢意。

她笑着偏頭躲了一下,目光忽然盯着樓下不動。

鄭朗宴的手還捉在她腰間,看她忽然怔住的神情,也順着去看。

一行五輛黑色的車停在別墅門口。

前面的車上下來一個黑衣人,走到後面拉開後門,跟着,後門緩緩邁步出來個熟悉的身影。

林俏有些擔憂地看向鄭朗宴,他眉頭擰着,看着門衛放行,那人獨自邁步進來。

她擡手安撫地落在鄭朗宴手背上,手很快被他捉進手心。

門很快被敲了敲。

林俏回頭,就看到林知遇有些擔憂地站在門口。

“阿宴,你大伯來了。”

這一周相處下來,這還是林知遇第一次喊他名字。

鄭朗宴點了點頭,跟着站了起來。

林知遇手扶着門框,猶豫了一下,很快說:“你如果不想回去,就先在這邊待着……”

鄭朗宴明白她的意思。

他很快開口打斷:“謝謝您了,林姨。我這就下去。”

林知遇噤聲,看向林俏,很快把嘴合上。

兩個人相攜下樓的時候,孔尚新正和鄭澤恩交談。

之前鄭家吞了孔家以後,鄭家也只有鄭院長能夠和孔尚新算得上舊友,能好好說句話了。

孔尚新和鄭澤恩看着從樓上下來的兩個人,停止了交談。

鄭朗宴扶了一把林俏,看她站穩,開口喊人:“大伯。”

鄭澤恩站了起來。臉上慈祥的神情仍在,只是多了一份硬氣和肅然。

“阿宴,今天公司年會,我來接你回去。”

鄭院長停了一下,看鄭朗宴不說話,很快補充:“你爺爺也會出席。到時候會有重要事情宣布。”

鄭澤恩作為長子,自成年後就主動放棄了繼承鄭家地産,自己開起了醫院。

這麽多年,這是他第一次這麽西裝革履的模樣,預備出現在鄭氏公司裏。

想也知道今晚年會是其次,會上要發生的大事才是重中之重。

鄭朗宴神情也變回了冷淡而嚴肅的,他沒有猶豫,微微點了點頭。

鄭澤恩看他凜着眉眼挺直背脊的模樣,擡手拍了拍他的肩:“阿宴,放心。不管出了什麽事,你的背後永遠是整個鄭家和鄭家人在撐着。”

林俏幫忙遞過來熨燙好的鄭朗宴的襯衣。

他轉過身來,随意地挂在臂彎,擡手撫了撫林俏的後頸,聲音霎時間溫柔下來:“俏俏,等着我。”

林俏彎唇,點了點頭。

鄭澤恩偏頭看了過來:“俏俏是吧?”

林俏收回目光,軟着聲音打招呼:“鄭叔叔,您好。”

鄭澤恩點點頭:“今晚有空嗎?一起過去吧。”

林俏愣怔了一下,反應過來鄭院長的話,看了看鄭朗宴,又下意識地看向孔尚新。

孔尚新凜着眉沉吟了一下:“去吧。”

他轉身看向鄭澤恩,“老鄭,我這姑娘,可就交給你了。鄭家的人我大多信不過,你可得給我好好送回來。”

鄭澤恩點頭:“放心。一定。”

連孔尚新都這麽爽快地答應了,林俏一面疑惑為什麽要自己去,一面更加擔憂今晚的形勢。

那邊林知遇喊林俏去換衣服,鄭澤恩很快開了口:“等下我帶他們去,不用在家麻煩了。”

林俏和鄭朗宴上了後面一輛車。

車子整齊地呼嘯而過,駛離孔家別墅。

兩人先是被帶去挑了禮服做了造型,出來的時候,鄭澤恩看了下表,才示意兩個人一起走。

鄭氏位于B市的總公司在市中心最豪華的地段,幾年過去,俨然是矗立在市中心最高的一棟樓。

車子停在鄭氏大樓下。

車門打開,鄭朗宴扶着林俏出來。

外面又稀稀落落地飄了雪花,落在林俏光.裸的肩頭,冰涼刺骨。

助理遞了大衣過來,鄭朗宴立刻給她披上,攏了攏,攬着她一路進去。

裏面明顯徹底清潔裝飾了下,顯得格外莊嚴隆重。

兩個人步步向前,到了電梯前,大廳的暖氣裹覆上來,林俏的身體倏地回暖。

她不适應地輕輕顫了顫。

手背很快被拍了拍,鄭朗宴會錯意,偏頭看她:“俏俏,不要怕。”

林俏有些好笑地看他:“我沒怕。”

“是嗎?”鄭朗宴也跟着笑,“那等會兒橫一點。”

林俏挑眉看他。

電梯叮的一聲打開來。

兩個人站進去,轉過來。

鄭朗宴看着她揶揄:“林姐兒,我指着你罩着我啊。”

鄭朗宴從來沒有這副模樣喊過林俏林姐兒,不似段毅格他們那樣自然而然,低低沉沉的嗓音帶着笑意,刻意無比。

好像當年林俏惹哭的男孩終于長大了,用她那時的氣盛調侃她。

林俏臉頰紅了紅,移開目光不理他。

電梯門緩緩合上,自外又走進來一對男女,女人一席紅裙,林俏只來得及從即将合上的門縫裏瞟了一眼,沒有看清人。

太過熟悉的人,出現在不應該出現的場合,林俏有些難以置信,更多的是疑惑。她微微擰着眉,很快被電梯突然升起來的超重感擾亂了思緒。

鄭氏的年會定在中層最大的宴會廳裏。

電梯停了下來,門打開來,很快有帶着标準微笑地禮儀小姐幫林俏拿下了大衣,擡手給兩人指了方向。

順着鋪滿整條走廊的紅毯進去,悠揚的提琴聲順着飄入耳朵。

大廳裏布置得格外奢侈精美。

兩個人從巨大的漆紅木門進去,全場的視線頓時彙聚過來。

鄭父穿着筆挺西裝在最前面,和鄭母一左一右站在鄭老爺子的輪椅兩旁。

鄭父看到林俏,頓時陰沉了臉色。鄭老爺子精神不太好,只淡淡瞥了一眼,沒有說話。

鄭朗宴神色如常。

他微微擡起手臂,林俏很自然地繞進他臂彎裏。

鄭朗宴照顧林俏穿着高跟鞋,走得沉穩緩慢。

行至前來,鄭朗宴沉聲開口:“爸,媽,爺爺。”

林俏也跟着喊人:“鄭叔叔,鄭阿姨好,鄭爺爺,您好。”

鄭母微笑着點了點頭。

顧忌着老爺子在場,鄭父把到了嘴邊的指責吞了下去。

鄭院長不知道去了哪裏,自先前分開後就再沒見。

看樣子該有的講話之類都結束了。

底下的員工也穿了各式禮服,以及鄭氏邀請的名人。

門口那邊又起了一陣騷動,林俏下意識地跟着望過去,很快瞪大了眼睛。

鄭季禮臉上帶着玩世不恭地笑,穿着深藍色的西裝。

一席紅裙的少女臉上冷若冰霜,手臂搭在鄭季禮臂彎裏,神情淡漠而張揚。

她剛剛沒有認錯。

真的是遲米……

她怎麽……

那邊鄭季禮随意地環視了一圈,目光很快鎖定了這邊。他唇邊的笑意加深,很快邁步向這邊走來。

鄭老爺子仰頭看去,看清來人的瞬間,很快變了臉。

他有些氣急,剛要說話,一個氣不順,率先劇烈地咳嗽起來。

鄭母趕忙俯下身去幫他順着背。

鄭父沉着臉,看着前面的鄭季禮:“你來這邊做什麽?!”

鄭季禮嘲諷地勾着唇角:“不是說鄭氏的股東都可以來參加麽。我持有鄭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為什麽不能來?”

鄭父的臉色更加難看起來。

鄭季禮拉過遲米的手指撥弄着玩,過了會兒又擡起頭來。

“對了,這還得要感謝你,還有老爺子。不然,我現在還真沒有這些股份讓我出現在這。”

鄭父立刻有些詫異地瞪大了眼睛看向老爺子:“爸,您……”

那邊鄭老爺子終于止住咳嗽,他冷着臉,沒有看向鄭季禮,而是擰眉看向鄭父,厲聲道:“行了!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還不都是你自己當初做的蠢事?”

鄭父被罵得閉了嘴,老爺子瞥着他,恨鐵不成鋼地暗罵了一句:“愚不可及。”

鄭母在一旁冷着臉站直了。

目光停在鄭季禮臉上,很快移開了。

她保留了一個貴婦在這種場合下的最大氣場和姿态,沒有出聲。但臉色格外冰冷傲然。

要知道,鄭朗宴作為外界熟知的鄭氏唯一的孫子,時至今日,也只有鄭氏百分之十的股份,還是老爺子在他18歲那年生日時送的。

在場的幾個人臉色都不好看。

鄭氏家大業大,股份分配在外界也是透明的。

鄭老爺子作為最大的持股人和股東,持有整個鄭氏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鄭澤恩鄭澤成兄弟各持百分之二十,鄭朗宴持有百分之十。

眼下,聽着鄭季禮話裏的意思,鄭老爺子和鄭父要麽各自給了他百分之十的股份,要麽其中一方給得更多。

而無論那種情況,對鄭朗宴和鄭母而言,都無疑是侮辱了。

鄭朗宴的臉色早已陰沉了下來。

林俏的手臂清晰地感覺到男人西裝下緊緊繃起的肌肉輪廓。

她面上沒有顯露,抓着鄭朗宴衣袖的手卻漸漸收緊。

鄭季禮諷刺地笑了一下,松開遲米的手,目光移向鄭母。

他挑釁地偏了偏頭,忽然冷着聲音問:“屬于你和你兒子的東西一點點被人搶走,這感覺好嗎?”

鄭母抓着輪椅後背的扶手,面上的神情繃着,身形卻晃了晃。

幾乎是立刻,鄭父厲聲開了口:“鬧夠了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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