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求不得

第60章 求不得

與第一關雄兵鎮守的第五城相比, 第一城幾乎沒有守衛,南門柳環顧左右,很是疑惑, 而且第三樓前的守衛還都是女人, 全在虎視眈眈地盯着這對師徒。

但有江芷兮跟着,以眼色示意衆人,無一敢攔,就直接放他們一路來到樓下。

這些人的眼神和第一關的守衛一樣,都讓南門柳很不舒服。

“她們好像很恨你啊, 師尊。”

陳開沒發現小徒弟想挑事,還不當回事一笑道:“合歡宗只收女人, 所以這裏的女人對宗門有很深的感情, 第一關又都是将士,守城千百年,同生共死, 而連雲是合歡宗出身,從小養在第一關, 實力拔群,這裏的人都敬重她, 恨我是應當的。”

南門柳聽到師尊替連雲說話,之前那種陰郁的心情再次湧上心頭,扭過頭哼了一聲。

“你一個人撐起了天音寺幾百年的香火,也不見天音寺的人有多敬你重你。”

“以後不就好了?”陳開說着, 摸了摸他的頭。

南門柳抿唇,再次陷入沉默。

江芷兮看他心情不好,唯恐陳開看出來,連忙先一步來到機月同梁閣的大門前, 命令守門人:“放他們進去。”

守門的兩個女孩子很不情願,手裏交叉執戟不動,撇過頭噘着嘴不肯放人。

“你們不是她的對手,”江芷兮推開她們手中兵器,低聲道,“我剛收到消息,城主當真無礙。”

她們這才放行。

陳開帶着小徒弟進門,江芷兮停在門外,關上了門。

“樓主,”守門的女孩着急地問她,“這裏面放的可是咱們五城鎮城之寶,您怎麽不看着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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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江芷兮冷笑道,“只怕他們有命進,沒命出來。”

·

一進門是一條看不見頂的旋轉樓梯,擡頭則是豔麗的晚霞。

“這居然是個土樓?”

從外面根本看不見玉樓高高的樓頂,可明明來時就已近黃昏,玉樓外的美景怎麽會不如這樓頂上的一片晚霞來得吸引人呢?

南門柳仰起頭來,皺緊眉頭,盯着那片邊緣參差不齊的天空。

陳開搖了搖頭,走在前面,邊走邊說:“我修成正果之前,曾經也走過人間許多名山大川,站在天梯向下眺望夜晚的冥河時,明鏡石的粉末映着月光,比銀河還要炫麗。”

南門柳不明白他要說什麽。

“那時為師還以為,這就是世界上最美的景色了。”陳開回頭對小徒弟自嘲一笑,“但是後來雪寂禪師造訪五城,帶我看過了這張畫,我才知道,什麽叫做人定勝天。”

說完,陳開指了指樓頂。

“就是這張。它和我要帶你看的那幅圖畫,是出自同一位大師的手筆。”

南門柳低頭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驚呼:“什麽?”

陳開回手摸了摸小徒弟的頭。

“沒錯,它是畫,名叫日月星辰圖,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漢燦爛,若出其裏。”陳開指着樓梯上刻着的一行詩句說道,“當初這幅圖能覆蓋住整個人間,可惜經歷過戰火之後,如今只殘餘這一角了。”

南門柳擡頭看去,流雲在動。

“這居然,還不是你要帶我看的那幅嗎?”

小徒弟似乎有些畏懼,悄悄握住了陳開的手。

“不是,”陳開反握住他的手,道,“不怕,等出玉樓時,就是你修至大乘之時。”

小徒弟忐忑地靠在他手臂上,手指在微微顫抖,隐約覺得不對勁。

果然,下一個樓梯轉角處,他們就遇見了一個倚靠在樓梯邊等着的少女——

是連雲。

“你!”南門柳臉色蒼白,問道,“難道,你……”

竟然比師尊還要強嗎?

南門柳松開了握緊師尊的手,張開雙臂擋在師尊面前。

連雲笑道:“放心吧,我不會折磨手下敗将的。”

南門柳眼前浮現出方才的江芷兮,她這一路上戒備的模樣,竟然是裝出來的?

他勉強穩定住心神,緊盯着連雲,又問:“那你把我們引到這裏是為了什麽?”

“不是你們想看我私藏的山河社稷圖嗎?而且……你師尊的好師弟了真,”她漫不經心道,“不是也被你殺了嗎?”

南門柳的肩膀稍稍顫抖了起來。

在安禪尼寺前等候師尊的時候,了真本想抓緊陳開修佛無門的機會,趁連雲出手,一起上去滅了陳開,而南門柳看出端倪,就先下手,在姻緣樹下将他殺了,血染髒了樹枝上幫着的紅布,但度厄上人只是默默看着,并未出手幫他們中的任何一個,然後又看着南門柳在溪水中洗劍,處理掉了真的屍體,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一樣,還同南門柳聊起了姻緣……

現在看來,一定是她,在連雲解開封印之後,倒戈了連雲。

但這還不是南門柳最怕的。

從師尊的話中,其實南門柳能聽出,師尊也許是知道這件事的。

可他不敢回頭看師尊的表情。

·

“你是想利用我……除掉了真?”他顫抖着問。

“沒錯。”連雲道,“我早就看天音寺不順眼了,等臭和尚們師門內讧,我就把尼姑們都收歸到我第一城的合歡宗裏,豈不美哉?”

南門柳從袖中取出仙琴,手指顫抖地按在琴池上,卻發不出聲音來。

“一片冰心在玉壺,”連雲嘲笑着他,也翻出了一臺仙琴,道,“你一顆心是髒的,怎麽按得響玉壺冰,還是聽聽我的吧!”

她手指輕輕一動,隐約幻化成蒼色龍爪,銳利的指甲在空中劃過,蕩起一陣陣樂聲的漣漪。

“《月遮樓》!”只響了一聲,南門柳就聽出了她要彈的曲子,驚慌地不停撥弄琴弦,喃喃道,“不會的,這不是靈通書院的禁書嗎,你怎麽能看到?”

“你忘了,連雲本就是我們書院裏最優秀的弟子啊。”

說話間,靈通書院的院長靈通君,居然從連雲身後走了出來!

“你……”

南門柳的聲音都開始顫抖了。

“天道都已經不是天道了,我當然是和我們的好學生連雲結成同盟啦,”靈通君妩媚一笑,不屑地看着他,說道,“不要忘了,你為了一個洛茵茵,還殺了我們學院裏好幾個有錢有勢的學生呢!難道你真以為,就你這個什麽破靈傑書院出身的學生,真能讓我俯首聽命嗎?”

這是南門柳永遠都無法摒棄的,連自己都憎惡的出身。

“不、我、不、不是的……”

南門柳後退了兩步,低着頭搖頭。

“不是的……我、我的師尊是……”

他不敢去看師尊的臉。

“我管你師尊是誰?聽着吧,我這張琴是天下第一仙琴,梅梢月,”連雲的笑容桀骜不馴,氣勢比當初那俯視人間的暴君更勝,“你今天能聽到我彈的曲子,也算有耳福了。”

南門柳多麽希望,這一切都是一場幻境,一場噩夢,可是這并不是。

連雲手中的那張仙琴,是他從未見過的,傳說中的琴,比他手裏的玉壺冰要有名得多,他不可能在幻境中見到如此逼真的神器。

琴音奏響了第一句,樓頂的晚霞被一陣驟然掀起的狂風蓋住,琴音喚起了藏在他內心深處的恐懼——

白得刺眼的雪原上,洞庭君舉劍向他刺來。

可是不管他怎麽用力,如何焦急,就是搖不動手上的雨霖鈴,按不響懷裏的玉壺冰。

南門柳的指甲在琴池上劃出了許多痕跡,十指尖的血填滿了琴上刻字的凹陷,“直如朱絲繩,清如玉壺冰”十個字仿佛是在諷刺,他的心,不正。

那把劍在他耳邊輕輕呢喃着。

“堕魔吧。”

他搖了搖頭。

如果再次堕魔,就會失去意識了,他不想,他還想繼續牽着師尊的手。

于是那鋒利的明鏡石劍刃沒入他的心髒。他向後倒去,最終仰落進了無盡的深淵中,不停地下墜。

他睜着眼睛,看着樓頂翻湧的陰雲,想起了曾經在景平的,某個無月的夜。

華麗詭谲的宮殿,獻祭邪祟的神龛,堆積成山的明鏡,四肢散落的屍體,瘋狂的皇帝,附和的後妃、臣子、皇子……

殺了。

通通殺了。

那是他生平第一次殺人。

可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害怕。他握劍的手是穩的,心是冷的,仿佛那張雪做的仙琴已經在他胸前融化了,劍尖刺進去的地方已經不再令他覺得痛處,只有徹骨的寒冷。

“堕魔吧,你天生就是魔頭,”一個熟悉的聲音勸他道,“堕魔了,就能脫離現在的苦海。”

在無盡的痛苦中,南門柳閉上了眼睛。

·

再次睜開眼時,南門柳正站在景平的一間客棧外,手裏拿着一身衣服。

他盯着那新衣看了半天,才想起來,這是他剛剛買給師尊的新衣。

他擡起頭,陰雲已經散去,皎月無聲,星河燦爛,溫柔地照拂着他。

一個熟悉的身影站在不遠處的柳樹下,容貌俊美,神情泰然,沒有一絲頭發,披着半身袈裟,一如南門柳初見他時的樣子。

南門柳快步跑到他面前,心髒在砰砰狂跳,說道:“師尊,我、我給你買了新衣!”

忽然吹起一陣春風,拂亂了他的長發,陳開溫柔地看着他,伸手為他将一側的亂發掖在耳後,搖了搖頭,并沒有接過他手中的衣服。

南門柳的夢忽然醒了。

他看着面前的人,強行将衣服塞進對方手裏。

“這才是我,”陳開只好接過衣服,對他說道,“這是你的最後一關了,徒兒,邁過這一步,你就能夠修至大乘了。”

淚珠從南門柳的眼角倏然滾落。

“你很聰明,”陳開鼓勵他道,“我沒想到你能看透到這一步,雖說越聰明的人,進境越快,但是太聰明了,也很難突破。你既然聰明地走到了這裏,為師相信你也能聰明地邁過去。”

南門柳搖頭道:“我不相信,我不聰明,師尊,我連心弦都奏不響。”

“誰說的?”陳開撫摸他的長發,“我徒兒彈得一手好琴,我在第五城是聽過的。”

南門柳撲在他懷裏,眼淚蹭濕了他的衣襟。

“我不信,我不要繼續精進修為了,我……我不信你是假的!”

陳開笑道:“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

南門柳哭了很久,最後終于冷靜下來,拽住師尊的衣襟,問:“師尊,這一切就不能是真的嗎?”

陳開道:“真真假假,都在你一念之間,你說是真,那就是真。”

南門柳陰沉着臉,責怪他道:“那在冥河上,洛茵茵說你曾經想收她為徒,是真是假!”

陳開哭笑不得:“你說是假,就是假。”

南門柳猶豫半晌,又問:“那我沒殺薛傑,而是将他斷手斷腳,放在乾坤袋裏折磨了這麽久,你是不是也知道?那你怪我殘忍嗎?”

陳開搖頭道:“你說不怪,為師就不怪你。”

南門柳心中還是堵得慌。

陳開只好按住他的肩膀,讓他轉身,道:“不信,你可以問問廉悉。”

廉悉赫然站在他身後。

南門柳吃驚地睜大眼睛,往師尊懷裏縮了一下,怯生生地問:“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陳開道,“剛才你應該也看到了,連雲的琴不就是你沒見過的嗎?山河社稷圖不是根據你內心所想幻化而成的,而是倒映着真實的世界,與蕭知的書一樣。”

南門柳于是不好意思地走向廉悉。

廉悉只是淡淡笑着,擡手捏了一下他的臉頰。

“柳兒,其實在景平時,我從來也沒有怪過你,你也沒有做錯什麽,很多事,是不能用簡單的對錯去衡量的,”廉悉對他說着,讓出了身後另一個人,“有些話,你對我說,不如去問另一個人。”

南門柳睜大雙眼,看見他身後那位麗人,又流下了眼淚。

“柳兒,”南門月笑着将他湧入懷中,道,“這麽大了,還哭鼻子?”

她不這樣說還好,一說了,南門柳的眼淚簡直無休無止。

“娘……”

“已經比娘還高了。”

南門月比劃了一下他的個頭,拍了拍他的肩膀。

·

陳開遠遠地看着這對母子,忽然想起了自己的親人,父親,母親,陳式、陳弋……還是算了,沒有一個懂得什麽叫親情的。

就連顧臨,也沒有真正待他好過。

雪寂禪師倒是教會了他許多,只是他那人,若是在這圖中再次現世,一定會用禪杖敲打着自己,口中說着:“做什麽要讓老頭子再活一次死一次的,生前教你那些還沒吃透嗎?”

陳開還在思考中,小徒弟已經回來了。

南門柳從他背後蒙住他的雙眼,問道:“猜猜我是誰?”

景平的那一夜被再現了,陳開也變回了不久前長發馬尾、一身戎裝的模樣。

“既然已經想開了,還留戀這幻境做什麽?”陳開問他。

南門柳松開手,轉到他身前,仔細地看着他眉眼。

“誰說這是幻境的?”小徒弟頂嘴道,“你不是說,我說是真,就是真嗎?”

陳開笑了。

“柳兒,你長大了。”

南門柳看了他一會,忽然輕聲問:“你是什麽時候察覺到的?”

"從一開始就有所懷疑,"陳開道,“我即天道,理應知曉過去未來的一切,卻不明白我為什麽突然失去修為,重新入世,直到在百聞閣裏看到蕭知,看到他手中的書,才徹底明白。”

“哦……”南門柳憂郁地垂下眼睛,問,“那時,你就知道,你不過是邁入了這本書中,早晚有一天會回去的?”

“那時還沒想過,”陳開耐心解釋道,“直到你入魔,我才發現,蕭知被禁锢後,這本書大約會逐漸歸于原本的世界,畢竟在我所知的世界中,天道從來都是我,不會有任何變化。”

“如露亦如電……”南門柳苦笑道,“你我之間經歷的一切,也許在你看來,就是一瞬的泡影吧。”

陳開撫摸了一下他的頭,承諾道:“我只收你一個徒弟,放心吧。”

南門柳陰郁地看着他,簡直要被他氣笑了。

誰要只做你徒弟!

但是随即,他想起方才的種種,最終放下了要牽住他的手,長嘆了一聲。

“你我緣分絕不止于此,”南門柳再次擡起手,只在他額頭上點了點,道,“師尊,你記得,你還有很多不懂的東西,等着我這個做徒兒的指點呢!”

陳開愣了一下,笑着點頭。

“你說得對。”

南門柳最終踮腳,在他唇上輕吻了一下。

·

第三樓外,樓門再次被打開時,只剩了一個人。

“嗯?”

江芷兮大驚,探頭進樓內打量半天,裏面竟真的一個人都沒有,傳說中那畫裏通着異世界的路,會吃人,果真如此!

“哈哈哈,”她大笑不止,擡手一揮,道,“陳開已死,小的們,把他徒弟給我活捉了,上!”

南門柳用拇指捏着食指,在她額頭上彈了腦嘣,直接将她彈飛,從萬丈高空中的第一城落向了地面的第五城。

瞬間,其他所有人都安靜了。

“宣下去,”南門柳臉色陰沉,說道,“連雲封印未破之前,三界暫時由我接管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就完結了!(不知道大家還記不記得,前幾章蕭知出場的時候,有一個設定是,如果人是外來的,天道就預測不到他的行動,未來也會随之變化,但是蕭知不只是外來的,他是在原故事的基礎上加了一本同人,相當于突然增加的平行世界,主角死了,世界就會逐漸崩塌,歸于原世界,但是小柳選擇了留在書中的世界裏。(所以一見鐘情是不存在的(是日久生情!傻師父!!!

話說我發現,你們都習慣了,默認我周更,一周一催,我很欣慰(我自己打自己(其實我也不想再說我身體的問題了但是我這一個多月是真的瘦了20多斤,整個人都不對勁了,一開始想控制體重,沒想到跟連着生病,直接虛脫……你們平時一定要鍛煉啊,別像我這樣後悔莫及Q Q(下本我一定會多存稿到不斷更的狀态再發,這本真的對不住了OTL(我這兩天試着順了游戲那個文,《被養廢後我玩成世界冠軍》,感覺還挺有意思的,總之就是推薦大家收藏,過段時間來看

我本來想先寫《偏執男主想要變正常》,因為很多梗都寫好了,而且游戲題材還是有點勸退讀者的,但是最近有人催游戲那本,我就試着先順了大綱,沒想到還挺通順的,豪門打臉,校園戀愛,江湖險惡,競技升級,雙向暗戀,輕松沙雕,看一本等于看四本!游戲背景是唐朝,賽博長安,涉及一點點歷史,攻蠻時髦的,是個軍爺,純情猛A,現實中也會從軍,星際嘛,受是個菜雞奶媽,聰敏□□,還有各種打臉配角,哎打臉的大綱寫得我自己都很爽,還是青梅竹馬,總結一下就是,我感覺我有進步了,吃我安利,兩本預收都支持一下吧,下本一定好看,我要争取多多存稿,v前日6v後日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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