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S市中心廣場。

博爾維斯咖啡館。

博爾維斯咖啡館占據了中心廣場最好的地帶，風格輕奢而富有風情，設計師巧妙的分割出一個個小空間，又不失總體感，黑膠唱片中緩緩流淌出輕柔的音樂，讓人在醇香的咖啡中，輕松的享受美妙的午後。

臨街的落地窗前坐着兩個人。

一個穿着整齊的西裝，一個穿着随意。

穿着随意的男人剃了光頭，端起咖啡喝了口，似乎覺得苦，又往裏加了些牛奶。

他旁邊穿着西裝的男人正在跟人打電話，“您劇本改好了？我回去就看。”

“看大師說的，您盡管把時間空出來。”

“……”

加牛奶的陳導眉毛皺了皺，似乎聽不慣他的話，“你聯系的誰？”

“好，那說好了啊，我可都指望您了。”張文遠捂住話筒，又配合的嗯嗯幾個回合，挂了電話才解釋，“永泉先生，校園劇大手，我好不容易約的。”

陳導提醒，“這小說作者是編劇。”

張制片笑笑，“我知道。”

他端起咖啡喝了口，“只是為了以防萬一。”

陳導眉毛皺的更狠了，“以防萬一你說這麽篤定？”

何必揭穿呢？

張文遠嘆了口氣，眉眼間藏着滄桑，“老陳，我只是為了這部劇。我也不想當壞人，可編劇不是簡單的事，這個作者是新人編劇，沒有做編劇的經驗，寫出來的劇本能用嗎？”

“何況她不願意進行改編。為了收視率，總要加點市場愛看的東西，幹巴巴的兩個人談戀愛，有什麽看點呢？”

陳導打斷他，“你是不是沒仔細看過劇本？”

張文遠頓了頓，“我看了。”

但他不覺得會受觀衆喜愛，感情關系太簡單了，沒什麽看點。

陳導推開咖啡，“我是沖着這個劇本來的。”

制片人頓了頓，“我沒說這個劇本不好，只是它不太适合拍攝，電視劇需要足夠的情節支撐。”

“你怎麽那麽固執呢。”陳導鼻翼擴張了下，不知道該怎麽說他。

張文遠是他的老同學，十幾年前，他從導演轉向制片人，第一部 片子就走大運火了，他賺的盆缽滿罐，成了他們那一屆最風光的人。

可惜這幾年拍一部賠一部，連續賠了好幾次，願意看他面子投資的人越來越少，再制作一部熱劇已經成了他的執念。

可很明顯他的眼光就不對啊。

陳導努力組織語言，“電視劇好不好看，沒有固定的套路，不是只有你愛我我愛他的劇才好看，現在市場不這樣了。”

“前年孫導拍的那部偶像劇，女主角回到首富家裏，整部劇完全沒有反派角色，閨蜜們沒嫉妒女主角，沒試圖勾引男主，沒亂七八糟的陷害，結果就是很火。”

“每部劇都有自己獨特的點，這本小說戀愛的純粹和酸甜就是它吸引人的地方，你加些女配男配它就失去了獨特的味道。”

那還怎麽火？

張文遠沒反駁，可看表情似乎沒聽進去，“老陳，別說了。我也沒說一定要換了她，我只是想讓她和文泉先生一起合作。”

陳導還想再勸，制片人輕聲道，“我拉不來投資了。”

陳導一僵。

制片人聲音平穩，說了實話，“一個願意投資我的人都沒有。若不是我用股份換，公司根本不會把《別鬧》給我拍。而文泉先生是圈內有名的編劇，沖着文泉先生這個名頭也能拉來些投資。”

“寸心想拍好這部劇，總該願意為這部劇退讓些吧？”

這是什麽屁話！

導演當即就想罵人，可惜就在這時，咖啡館的門被推開了。

“歡迎光臨！”

高跟鞋踩在地板上，發出清脆的一聲。

時意走進來，左右打量了一下，朝着窗邊走去。

“不好意思，我來晚了。”

兩人都朝她看來，第一印象就是漂亮，是那種靈氣逼人的漂亮。

陳導把想說的話咽了回去，扯出一個笑臉，“不晚，是我們來的太早了，離約定時間還有二十分鐘呢。”

陳導把咖啡推給她，“給你點的卡布奇諾，不知道你喜不喜歡。”

“謝謝。”

時意敏銳的察覺出導演和制片人之間氣氛不對，但她不準備挑破。她把小包放在一邊，彎起眼睛，“我看過您導演的電視劇。”

商業互吹道，“您的鏡頭很美。”

“我倒覺得你的文字很美，字裏行間的感情非常動人。”陳導平常不愛說話，但張制片剛剛那态度他怕出意外，只能自己作為中間人，“哦對，這是張制片。”

時意朝制片人看去，靈動的眸光閃了閃，笑着打招呼，“張制片。”

張制片喝着咖啡，點了點頭。

三人寒暄了幾句，時意從包裏拿出一本劇本，“之前請教過編劇，發現第一版劇本有些疏漏，我修改了一下，導演可以看看。”

陳導接過來，翻看了一下，看到興奮處不由自主叫了一聲好。

他不算什麽成功的大導演，但拍電影那麽多年，看過的劇本數不勝數，這劇本還是令他耳目一新。

陳導誇了兩句，又點出某些小細節有些錯誤，但不影響大局。

“就是這樣一改，女主角有點渣啊。”

咳。

時意差點沒把咖啡噴出來，她就是加了點一開始她沒好意思寫上去的情節，哪裏渣了？！啊，哪裏渣了？！

陳導叫張制片也看看。他還是想說服張制片，這劇本真的不錯，至于投資，先不要那麽絕望。

張制片扯了扯嘴角，翻看的動作很敷衍。

是，這個故事不錯，要不然他也不會選中它來打翻身仗。但能拉來投資商嗎？不能，沒人願意沖着她的名頭投資，就是她最大的缺陷。

他放下劇本，開口，“劇本不錯。”

時意挑挑眉，靜待他後面的但是。

張制片：“但還可以更好。”

他擺手，誠懇道，“不是不相信你，時小姐書那麽火足以說明您的能力。只是你是第一次做編劇，不了解電視劇這個行業。電視劇需要戲劇沖突，需要惡毒配角來豐富一個故事。文泉先生很擅長這類校園劇改編。”

“當然，你還是核心編劇，故事的主架脈絡不會改變。”

張制片拂開陳導拉他的手，軟下語氣，“最重要的是，唉，你可能也知道，我已經連續撲了很多年。”

“《別鬧》是我拿公司的股份換來的，認識的投資商我都聯系過，已經沒有一個願意投資了。而文泉先生，很多投資商都買他的面子……

如果不是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我也不會想出這種辦法。”

張制片說完就看着時意，一臉苦笑，“你說我能怎麽辦？”

這是軟硬兼施，逼着她退一步啊。

時意擡眸喝了口咖啡，輕笑嫣然，“那為什麽不換個制片人呢？”

嗯？

張制片臉色一僵。

時意托腮，“我說為什麽不換個制片人呢？你說的情況，換個制片人不是一切都解決了嗎？”

別的制片人總能拉來投資吧。

時意的眼神很真誠。

陳導突然樂了，收回手喝自己的咖啡，一點也不着急了。

讓你道德綁架！

你說我的名頭拉不來投資，為了別鬧好，讓我讓出編劇位置，那你更拉不來投資啊，投資商看見你就發愁，為了別鬧好，你不更該讓出位置？

時意可不是好糊弄的小姑娘——或許十幾歲的她是，但獨自生活了幾年的她早就不是了。

小看她了。張文遠意識到這點。他笑笑，攤牌了，“總之我不相信你。不如我們打個賭？我們分別去拉投資，如果我拿文泉先生拉來的投資多，你自覺讓出編劇位置，如果你拉來的投資多，我再不說換編劇的事。”

有合同在身，他本就換不了編劇。等于打了這個賭，贏了她沒得到好處，輸了她要讓出位置。

時意心說想得倒挺美，“如果我拉來的投資多，不如換個制片人？”

制片人氣笑了，“好。”

小姑娘心還挺大。

—

陳導萬萬沒想到，只是兩句話的功夫，他們兩就針尖對麥芒打了個賭。

現在說什麽都晚了。

他擔憂的看了看時意，她上當了！

張文遠是故意的！他到底在圈裏混了這麽多年，知道文泉大師的威力，只一個顧湛——文泉大師善于校園劇本，顧湛似乎對文泉大師很推崇，十回有八回都會投資！

她豈不是輸定了？

時意不知道陳導在想什麽。

她并不擔心，十八歲家庭變故發生時，她意外發現這個世界可能是一本書——雖然現在劇情早就變了，男主莫名跑去當了明星，但還有用的一點記憶就足夠她賺的盆缽滿罐。

她自己就能把投資投滿。

時意站起來去買單，很有禮貌的把導演的單一起買了，至于制片人，她猜肯定不願意讓她買，她怎麽能勉強別人呢:)

陳導對制片人沒什麽好臉色，他可真是長本事了。

張文遠，“是她自己要賭的，我又沒逼她。”

呵，她還想換個制片人呢。

兩人語氣都不好。

張文遠突然推開咖啡杯，驚喜出聲，“顧湛！”

誰？！

陳導頓住，順着他的目光看去，玻璃窗外一個男人正從車上下來。那見之難忘的氣質，确是顧湛無疑。

陳導心裏一個咯噔，完了。

他看向旁邊的制片人，果然看他驚喜的站了起來。

天要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