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誅心誓

阿淮毫無所覺,繼續道:“今天做石斑魚,沒有油,清蒸。不然可以焖可以煎,也很好吃。”

現在就清蒸石斑魚也很不錯。

阿淮開始準備做。

她用石頭打薄,準備做一個盤子。因為追求打薄,石質又太脆,失敗了六次後才勉強做好。

把盤子洗幹淨,她就把石斑魚塊放了一些上去。兩條石斑魚有十斤左右,換着做法夠吃很久,昨天她都把它切成了魚塊。

好麻利的動作,這些東西看上去是很簡單,但別人怎麽就弄不出來。

雪貓在旁邊看着,這裏有好吃好喝的,不用上山下海,挺好。

他盯着看,看到一半忽然歪了下腦袋,眼神從魚上轉移到了阿淮的手上。

它早發現這姑娘好像在時不時用衣袖蹭蹭手腕的位置,這下衣袖挽得高了才發現,那裏上面有個明顯的小紅點,她好幾次想伸手去抓,又好幾次收手放棄。

原來是被蟲子咬了。

他見過這種痕跡,山上那些也有人被咬,會奇癢無比,忍不住抓,直到抓得手都爛掉。

這姑娘能忍住,也是不容易。

把魚裝好後阿淮放了一點昨天蒸餾後析出來的鹽粒,又找了兩個鳥蛋放進去,拌勻腌制了一會兒,放了點海菜。她找了乾坤袋中的一小瓶酒,她先嗅了嗅,再倒了一點點進去去腥。

鍋早就準備好了,在鍋底簡單地搭了兩根木棍,把裝着魚塊的盤子擱到了木棍上,最後弄了一個幹淨木板蓋住了鍋。形成了一個簡陋的蒸鍋。

魚類用不着蒸很久,一般來說十分鐘左右就夠了。

雪貓蹲在旁邊,盯着阿淮的手腕看,看了兩眼忽然起身,轉身走了。

阿淮看着它:“這魚不用蒸多久就好,就一盞茶時間,你要走?”

它在這兒蹲了半天,怎麽眼看着快出鍋了反而要走。

雪貓回頭看了她一眼,又轉頭朝着山的那邊拔腿跑了過去,四條腿跑得飛快。

阿淮從來沒見過飛得這麽快的貓,就像一支離弦的箭,直奔着那座山去,幾個眨眼就看不見了。叫不住他,她便重新回頭盯着自己的鍋。

她閑了下來,時不時想抓抓手腕,又忍住,只隔着衣袖輕輕蹭,緩解那難耐的癢意。

十分鐘差不多過去了,她把蓋着蒸鍋的木板蓋子揭了起來,一股石斑魚特有的濃香味傳了出來,鮮美的魚肉味十分明顯。

似乎因為是靈魚的緣故,那香味格外的誘人。

水蒸汽漸漸淡去,那肥美的魚肉便從鍋中顯露出來。雪白的肉晶瑩剔透,看上去肉質特別細膩。

比昨天的生蚝還要更香一些。

阿淮抿了抿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魚肉。

很爽口的樣子啊。想吃。

這魚是那貓兒打回來的,她先吃,好像不是太對。

應該等等它。

阿淮看向了大山的那邊,雖然一眼就能望到那座山,但其實離得還是很遠的。這小貓去那邊做什麽?

這一看,竟然剛巧看到一個雪團子從山邊朝着這邊飛奔而來,從一個白色小點成了一團,速度極快。

沒一會兒就到了眼前。

近了阿淮才發現,這雪貓口中似乎叼着什麽東西,淺綠色的一株……草?

越來越近,阿淮确定,它就是弄了一株草回來。

阿淮:“?”

雪貓跑近,到了阿淮面前速度便慢了下來,它昂着腦袋走過來,給阿淮示意了一下自己嘴裏的東西。

那是一株綠色的草,帶着一股草藥的清香。阿淮彎腰伸手接住了,雪貓順從地把東西交給了她,然後盯着她的手腕看。

阿淮看到它大眼睛盯着的地方,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紅點,怔了一下,看着雪貓試探着問:“藥草嗎?止癢?”

雪貓點頭。

阿淮把藥草拿到鼻子下嗅了嗅,是獨特的草藥味,有些苦。她摘下一片新鮮的葉子,在指尖捏出綠色的草汁來,抹在手腕處。

清清涼涼的,癢意頓時消除不少。

見雪貓還盯着她,阿淮回看它,低笑一聲,眉眼微彎:“有用。多謝。”

得到回應,雪貓就不再管了,它朝着蒸鍋走了過去。它剛剛老遠就聞着這味道了,真饞人。

旁邊的阿淮突然朝着貓頭伸出手,似是要摸它頭。

雪貓偏頭躲開了,阿淮頓了頓,收了手解釋道:“有泥巴,我給你弄幹淨。”

那貓腦袋的白毛毛中間,落了一點黃黑色泥土。

雪貓自己晃了晃腦袋,把那一點泥巴抖落了下來。

阿淮點頭:“幹淨了。”

雪貓轉頭,繼續看向那鍋魚肉。

真香啊,這才多大會兒。這小丫頭手藝不錯,做事也很利落,真看不出是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小姐。

阿淮把盤子從蒸鍋中端了出來,放到旁邊鋪好的寬大樹葉上。又拿起了碗,用樹枝削成的筷子把魚肉夾進木碗裏,放了滿滿一碗,又端起盤子倒了些奶色湯汁澆到魚肉上去。

奶色的湯映襯着雪白的魚肉,冒着白色水蒸氣,怎麽看怎麽香。

她把木碗放到雪貓面前:“嘗嘗吧。小心燙着。”

雪貓湊近嗅嗅,又咽了咽口水,一大口咬在了那潔白魚肉上。

肉質綿軟細膩,夾雜着溫熱的湯汁,入口滑膩,每一絲魚肉都充滿馥郁濃香。

這魚本來就很香,就是生魚肉也比別的好入口,上島這麽久以來,他就愛吃這個魚,不過一直都是生吃,它試過噴火烤過,每次都很糟糕。沒想到她弄出來,能這麽好吃。

阿淮沒去吃自己那份兒,她在旁邊塗藥。那株草藥上有十來片葉子,她弄了一片藥草葉子下來,在指尖慢慢碾出汁水,一層層塗在手腕上,直到把手腕塗成了深綠色。

癢意漸漸消失,雖然小紅點還在,但沒覺得癢了。不知道這個止癢效果有多久,阿淮想了想,把剩下的草藥放到了乾坤袋中保存着,下次再用。

看着自己綠色的手腕,阿淮笑了一下,看向了雪貓。

“你明天有什麽想吃的,弄過來,我幫你做。”阿淮想了想,道:“算是感謝。”

雪貓已經把一大碗魚肉都吃完了,它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尖牙。

把爪子搭在空掉的木碗邊沿,看着阿淮。

阿淮懂事地端起木碗,給它又裝了一碗。

雪貓繼續吃了。

阿淮拿出自己的碗,也開始吃。

不愧是靈魚,味道很香。雖然她蒸魚的時候沒放什麽香料,但這魚做出來竟比普通的魚更香。她以前在無尤宗時并不會這些,是去異世的兩年學會的。

做飯并不難,比修煉簡單些。阿羅姐也樂意教她,阿羅姐出去跑生意的時候她就在家做飯,慢慢地也就越來越熟練。

阿羅姐……阿淮手下的動作越來越慢,眼神也漸漸失焦。

阿羅姐是第一個對她那麽好的人,她把她從淮島撿了回去,就算她來歷不明,她也收留她,養着她,教她很多東西。現在她就這樣失蹤,阿羅姐會很擔心,說不定會去找她。

她想回去。

雪貓吃到一半,忽然頓下了,轉頭看向另外一邊。

阿淮也回了神,注意到了,跟着轉頭看了過去。

在山的方向,八百米外遠遠的位置,站着一個人。

那人面對着他們,在原地蹦了蹦,朝着他們不停揮手。

阿淮:“?”

是在挑釁嗎?

她看了看這周圍的布置,想着沙子和樹葉下藏着的黑魚刺、水母毒液、刺冠海膽、獅子魚……幾天趕海下來她的防禦又升級了。

旁人是不能輕易靠近的。

“我就聞聞味兒!”是一個女子的聲音,她用了靈力,聲音很遠就傳過來了。

見阿淮注意到了自己,那女子大喊大叫:“太香了,太他媽香了。”

阿淮:“……”

至于?

她的廚藝并沒有多好,只是普通。不過這食材是真好,難得一見的靈魚。

那女子并未走近,在八百米外的原地站了會兒,如她所說的只是聞了聞味道。

一刻鐘後,她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走了。

見人就這樣走了,阿淮心裏奇怪,真就來聞個味兒?她想不出什麽所以然,就繼續吃自己的魚。

此後好幾天,雪貓每到飯點,必叼着兩條石斑魚過來換飯吃。

那個女子也連着好幾天遠遠地盯着,飯點必來。就像一名忠實的吃播觀衆。

她站得很遠,是一個犯不着起沖突的距離,阿淮也管不了她。

直到第七天,女子才有了動作,她在阿淮飯做好的時候,忽然朝着阿淮的方向靠了過去。

阿淮皺眉,立刻放下了碗,手上捏訣,随時準備攻擊。

那個女子靠得近了,到一百米的位置又停了下來,不再挪動。

女子看起來十八九歲,看起來比阿淮大不了多少。

在修真界,人的容貌可以停留在築基期,表面年紀不代表實際年紀。

她穿着一件紫色法衣,看起來比惡人島的其他惡人幹淨得多。娃娃臉,臉上帶着笑,一臉喜盈盈地看着阿淮的方向。

她的眼神看了看阿淮,又看了看旁邊的雪貓。接觸到雪貓的瞬間,她的眸子瑟縮了一下,立馬轉移了視線,只看着阿淮。

她注意到了阿淮捏訣的手,又擡眼和阿淮對視,遠遠朝着她揮揮手,大聲道:“聖女妹妹,白姑娘,我沒有惡意的。我,我就聞着太香了,忍不住想看看。”

她聲音嗲嗲的,繼續道:“我叫蘇姣,追魂宗的呀。你應該聽說過我吧?我不是壞人的!”

阿淮見她不再上前,又自報家門,便在自己的腦海中搜索起了這個人物。

蘇姣……放逐到惡人島的追魂宗蘇姣……

是,是有這麽個人物。

這是三年前的事情,三年前,她十四歲,還沒死。當時也是好大一出熱鬧。

追魂宗的弟子蘇姣,屠了自己未婚夫滿門,連一對剛滿月的嬰兒都沒放過。

阿淮挑眉:“……不是壞人?”

蘇姣不好意思地笑笑,又軟綿綿地解釋:“妹妹呀,我真不是呀,你應該聽說過吧,我雖然屠了那畜生滿門,但那也是他先騙我在先,動手殺我娘在後。這能全怪我嗎!如果他沒有作惡在先,我也不會這麽做。”

這個阿淮也确實聽過。

她的未婚夫看中了她的家傳寶物,入贅取寶。蘇姣和她娘親相依為命,未婚夫趁蘇姣外出時盜寶,被丈母娘撞破,便殺心橫起,殺人奪寶,跑路回家。

蘇姣學藝歸來後,滅了他滿門,上上下下幾十口人全都喪命。

十大門派一致認為蘇姣的做法太過了,血債太多,應該被投到惡人島反省。

蘇姣:“我就想看看你做的菜,我聞着就香,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跟你交易。換你一碗湯喝。”

她說着,從腰上取下自己的乾坤袋,從裏面拿出了一個大大的袋子。

她把袋子抛到了阿淮面前:“這是我剛剛獵到的獅子豬,這個好吃,我和你換!”

袋子裏的東西扭動掙紮,還是活的。

“看了好多天了,我想着我打不過你,只能用東西換了。”蘇姣補充道:“這個玩意都快被山上那群惡心鬼捉完了,能搶一只不容易,這只足有一百斤了,和你換一碗湯,你不虧的。”

阿淮看着她,沒有回答,彙靈捏訣的手也沒有停下來。

她看不出這人是真的只想讨一碗湯,還是在騙她設計她。

她不缺這一頓肉,沒必要冒險。

蘇姣:“你可能不太能理解我這種行為,你剛來……你不知道吃三年的生肉意味着什麽。可我他媽覺得我都要瘋了。”

她說得咬牙切齒,眼神都帶着扭曲:“山上只有獅子豬能吃熟的,其他熟的不如生的。村裏那些個憨貨,操蛋玩意兒,把獅子豬獵了個七七八八,都他媽快滅絕了!”

她看向阿淮:“白姑娘,我能獵這麽一只來,這真不容易。”

阿淮站在原地,收了捏訣的手,看着她,眉頭松了些許,但依舊是神色猶疑。

見阿淮還不完全信,蘇姣擡起一只手:“我起個誅心誓,如果我心懷鬼胎,有害人之心,先動手傷害你,那我就被雷劈死,死得透透的。”

阿淮:“……”

為了蹭個飯吃起誅心誓,太拼了。阿淮相信她說的她快瘋了,這要是在外面,是不可能發生的。只有惡人島上才會發生這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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