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誰與言歡
顧長梅是個典型的年富力強, 卻胸無大志的少年郎。
琉璃燈壞了,不過是惋惜了片刻, 這才想起來他是打算将花燈送給崔心蘭。
“可惜了, 好端端的花燈裂了,早知道還不如讓崔洛帶回去。”他嘆了一句。
顧長青這時低垂着眼眸, 正品着一盞雨前龍井。顧長梅沒有看出來的事, 他卻是心中了然。他與蕭翼一樣,自幼習武。兩人都是家中嫡長子, 從表面來看,顧長青與蕭翼是完全不同的兩類人, 一個溫, 一個冷。
但, 實際上,二人都是一樣的城府,一樣的工于心計, 一樣的心思曲折,一樣的沉着冷靜。
顧長青覺得奇怪, 蕭翼此人從不會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情緒,今日怎麽像是怒火不可抑制,非毀了一盞花燈不可?
而且, 蕭翼應該明白他這樣做很容易被自己看出馬腳出來。
到底是為什麽?
顧長青內心尋思一刻,清香中略帶微甜的茶水入喉,絲絲沁人,片刻他這才擡起頭來, 如若無事的對顧長梅道:“不過是一盞燈,你大驚小怪什麽!我還沒問你,昨天怎麽徹夜未歸?”
蕭翼持杯盞的手,因為用力的緣故騰起了青筋,但他所有的情緒已經非常完美的掩蓋,此時此刻,還是那個随時可以風花雪夜的長信侯世子爺。
顧長梅覺得大哥在外人面前數落了自己,讓他很沒面子,但他同時也的确害怕顧長青。天底下就沒有錦衣衛不知道的事,他絕對不會在顧長青面前隐瞞自己的行蹤,所以就拿崔洛當擋箭牌。
“崔洛才回京不久,這還是頭一次在京城過元宵,我當然得帶她去見見世面。大哥你也去過桃花村,那裏是個什麽樣的地方,你還不清楚麽?崔洛這些年太不容易,我.......”
“夠了!你回院吧!我與蕭公子還有事要商榷。”顧長青打斷了顧長梅的話。
他這個弟弟心裏是怎麽想的,顧長青一清二楚。到底是誰想去逛夜市,他也很了然。
顧長梅的話被硬生生的憋回了嗓子口,一甩袖就負氣轉身了,走時卻丢下了一張書生面具。
顧長青目光掃了一眼石案上的面具,面色赧然道:“讓你見笑了,吾弟秉性不壞,就是貪玩了一些。”
他猜測,是不是顧長梅得罪過蕭翼,否則實在找不出蕭翼故意損壞花燈的理由了,所以,他才将顧長梅給支開了。
蕭翼爽快一笑:“哈哈.....長梅他還是個孩子,你又何必太過苛責,家中有個兄弟也是好的,不像我這個孤家寡人。”不過,他這輩子是不想再要任何‘弟弟’了。
顧長青暫時尚未弄清楚蕭翼的真實心思。面上與他寒酸:“若有的選擇,我也不想要兄弟的。”
這完全是個玩笑話,說出來,也只是顧長青和蕭翼二人随意一笑而過。
蕭翼開始說起了正事:“此番皇上的意思是要你我聯手去調查白蓮教之事。”
顧長青也聽說了此事,接了話:“所以說,白蓮教衆當真混入了京城?”
在大明,刻意隐瞞身份的百姓是極其危險的,秦玉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可怕的是白蓮教衆甚至極有可能是有身份有地位之人。
蕭翼提了火爐子續茶,道:“據探子來報,邪/教聖女可能已經潛入大興,你我寧可錯殺,不可錯失一人!”
大興是京畿重縣,是依郭京縣,隸屬順天府,位置至關重要。若是有邪魔歪道混入其中,保不成會釀成打亂。
顧長青知道蕭翼做事一向謹慎把穩,他沒有想太多,道:“好,那蕭公子明日是否即刻啓程趕赴大興?”
顧長青與蕭翼雖然皆為皇帝器重之人,也時常會面,但二人之間總有幾分疏離。
顧長青對蕭翼的稱呼,素來都沒變過,二人從幼時就相識了,他一直都是以‘蕭公子’相稱,若在宮裏遇見了,便是‘蕭大人了’。
蕭翼道:“恩,明日。”目光落入杯盞中,看着沉浮不定的一針一葉,他像是做好了某種打算。
白蓮教是大明嚴令禁止的邪惡教派,大明百姓對此教聞風喪膽。
歷史上,白蓮教曾多次組織農民起義,朝廷對其深惡痛覺。然,白蓮花內的當權者擅于蠱惑人心,以至于朝廷內部也有可能混有教衆奸細。
在沒有篤定白蓮教的具體行蹤之前,朝廷不會大動幹戈,以免打草驚蛇。
此番,并不是官府直接抓人,而是蕭翼與顧長青暗中行動,無疑是奉了皇帝的密旨行事。
撇去二人在朝中所站的立場不論,其實,蕭翼與顧長青是十分融洽的合作者。
崔洛并沒有急着去打聽崔倩相看對象的底細。
前兩世,崔倩都是嫁給了富甲之戶,她的婚事也算是門當戶對,至于城東的蕭家.......不管是什麽蕭家,崔洛總感覺只要與‘蕭’扯上幹系,準沒好事。
在府上休整了一下午,崔洛的風寒還未痊愈,她這一輩子還算輕松,用不着捧着四書五經苦讀。
次日,也是一覺睡到自然醒。
立春之後的日頭愈發的暖和,她靠在臨窗的羅漢榻上翻閱類似于《魯班經》的書籍。
她第一世從翰林院出來,被調入了戶部,沒過幾年提升為了戶部郎中,某一日,裴子信舉報她貪墨受賄。
第二世,她去了大理寺,因為一樁案子,得罪了汪直,被他請去了東廠喝茶,結果她被全須全尾的放出來了,裴子信又彈劾她結黨拉派,與內闱關系匪淺,好像還扯上了後宮一位美人,說什麽美人曾與她暗中結識........總之,裴子信就沒給過她安靜的日子過。
思來想去,崔洛覺得這輩子還是去工部吧!
她不想在抗争了,有時候做只‘米蟲’沒什麽不好,惹不起,她躲得起!
不用過度擔心科舉,崔洛神色悠閑,黑色長發只是蓬松的簡單绾起,從棱格窗扇灑進的陽光暖暖的照在身上,她可以保持這個姿勢一整日不厭煩。
正在鑽研機關術的崔洛被五郎急促的叫喚聲驚擾。
五郎不得入她的屋子,這是崔洛一開始就規定下來的。
“少爺,有.......幾位大人要進來搜查嫌犯!”五郎叩響了門扉,大聲道。
崔洛驀的一淩,騰的一下子就從軟塌上坐了起來。不是她身子靈活,純粹是刺激受多了,養成了如驚弓之鳥的習慣。
她走到門扉外開了門,卻見除了五郎之外,還見到了蕭翼和他身後一衆人。
崔洛:“........”因為曬了太陽的緣故,她瑩白的臉上已經泛了紅暈,朱顏隐有幾分不太明顯的美豔了。
蕭翼的臉色很難堪,甚至可以說是愠怒?
崔洛不知道是哪個倒黴催的得罪了他,正要開口時,就聞蕭翼搶言,冷聲道:“崔家少爺,今日你的屋子非搜不可!”
他沒有給崔洛任何商量的餘地。
崔洛心中冷笑,真當她是涉世未深的十三歲的少年了?按照本朝律例,若無公文在身,蕭翼如果直接進來就屬于私闖民宅了。
她并不怕他本人,只是害怕了生生世世的糾纏,那些近乎讓她崩潰的種種.......
現如今,崔洛的個頭還差他太多,在他面前就是一個孩子模樣,她仰着頭,不帶有半分畏懼,問:“搜什麽?為什麽要搜?不知道蕭大人是查清楚了我屋子裏藏了人?還是一時心血來潮?”
蕭翼陰郁的神色落入了五郎的眼中,五郎覺得自家少爺一向和顏悅色,怎麽今日的口氣不太對勁,他給崔洛使了眼色。
崔洛卻視若無睹,添了句:“蕭大人,你不會是懷疑我窩藏了嫌犯吧?”
這簡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然,蕭翼沒有跟她開玩笑,他原來不悅的表情此刻竟然有了好轉,如雨過天晴,月出浮雲,笑道:“這倒沒有,本官不過是奉命行事!”他将腰間的銅制令牌拿了出來,是可以自由出入皇城的禁軍令牌之一。
崔洛對此物非常的熟悉,因為她上輩子還從他身上偷過一次。
此處是後話。
令牌一出,不管蕭翼是出于什麽目的要搜她的屋子,崔洛只能讓他搜。
她站在一側,給來人讓了路,蕭翼卻擡手一個動作,止住了身後欲要上前的屬下。
崔洛:“.........”難道他要自己搜?
崔洛的猜測無誤,蕭翼獨自步入屋子,神情極為悠閑的在外室看了一圈,順手摸了案幾上的雲子麻葉果糕吃了一塊。
崔洛:“!!!”早知道,她應該下點/砒/霜在上面。
崔洛跟在蕭翼身後幾步遠處,她自己雖沒有做虧心事,也從未在屋內藏過任何秘密,卻不放心蕭翼在她的寝房走動。
這家夥從外間步入內室,就連她裝衣裳的箱籠也沒有放過。
此時,蕭翼就算不轉身,也知道身後的人在盯着他看,怕是恨不能将他給弄死吧。他摸了箱籠裏的衣料,軟和絲滑,很有手感。
崔洛終于沒有忍住:“蕭大人,你不會以為我這衣櫃中也藏了人吧!”
半是稚嫩的嗓音将蕭翼從思緒裏拉回,他這才轉身正對着崔洛:“崔少爺,你膽子倒是不小!你為何不懼本官?”
呵呵-----
他今天已經不止一次自稱為‘本官’了!不像他笑面虎的為人。
莫不是得罪他的人是自己?!
難道是那日酒樓宴請他,她卻讓王宗耀代替的事?
蕭翼面上看着和善,實則就是個小心眼的,因為一點小事他能記在心裏多年!
而且,他卻從不會當面說出來!
崔洛覺得他的這個問題沒有任何的意義,她與他鬥智鬥勇了那麽多年,她為什麽還要怕他!
這時,崔老太爺疾步而來,與他一道的還有顧長青。
顧長青與蕭翼本在大興搜找可疑之戶,卻不想他正辦事時,蕭翼卻悄然離開了,他從随從口中才得知蕭翼來了崔家。
該不會是崔家也是他所懷疑的對象?!
崔家并非顧長青的嫡親,但對于原則上的事,他是護着崔家的。
崔老爺子活了大半輩子,也是受過苦的,知道得罪了權勢會是怎樣的下場,他憂心崔洛年紀小,說話沒有分寸惹了蕭翼不悅,故此,眼神懇請了顧長青上前幫襯。
顧長青過來後,就直言:“蕭公子,崔家應該可以排除。”
蕭翼已經在崔洛的屋子裏待了半晌,這時道:“可能是線人誤傳了消息吧,我也不信崔少爺會做出窩藏罪犯之事,想來都是誤會。”他擡手彈了彈肩頭并不存在的灰塵,面容冷峻。
崔洛:“..........”她懷疑蕭翼就是在故意報複她!
此刻,蕭翼的心情又不知怎地變的更好了,唇角溢出的笑意仿佛是對崔洛的挑釁。
他也完全有這個資格挑釁,甚至于為難她!
崔老太爺聞言後,終于放下了心頭的大石,要知道長信侯是超一等爵,世襲罔替,比顧家的門第要高不少。蕭翼是崔洛得罪不起的人。
崔老太爺口氣微微加重:“崔洛!還不快感激蕭大人!”
崔洛很聽崔老太爺的話,也很敬重他,但感激蕭翼?
她要感激他什麽?!
崔洛表面上給人一種乖順低調之感,但其實骨子裏的倔強從來都沒有消散過,即便到了如今,重活了三世,她都不曾真正低過頭。
無疑,她的倔強落入了顧長青的眼中。他也覺得有些無語,顧長梅一個人就夠他煩的了,現在又多了一個!
顧長青清咳了一聲:“崔洛,既然這是一場誤會,那此事就到此結束吧!”他又看向蕭翼:“我倒是抓到了可疑之人,此刻就關押在牢車內。蕭公子,你且随我過去審問一二,或許還有同黨。”
蕭翼低沉如夜半古泉溪流的嗓音‘嗯’了一聲,身子躍過崔洛時,堅實的臂膀擦過了她的。不知是有意?還是無心?自此,當真沒有再找崔家的麻煩。
待一行人離開了崔家,崔老太爺叫了崔洛問話:“崔洛,你當真沒有做任何違法犯忌的事?”
老太爺将她看得太重,所謂獨苗兒,便是崔家唯一的希望了。
崔洛站在堂內,眼神毫不遮掩的看着老太爺,鎮定道:“孫兒發誓,絕不會做出半分有害家族門楣之事!”
她生了一雙純淨無暇的眸子,仿佛就是天生不會撒謊的樣子。又仿佛天生就是撒謊的料。
老太爺觀察崔洛有一陣子了,對她的話還算信任,其實特意叫她過來問一句,也只是為了确認一遍。
老太爺沉嘆了一聲,宛若崔洛适才是劫後重生,道:“還有一月之多,你就要參加縣試了,保舉的信箋已經備好,你明日就去縣衙署的禮房報名,萬不可誤了期限。”
崔洛點了點頭,她對縣試的程序太過熟悉了,她所在的地域由大興縣官主持縣試,去禮房報名不過是為了填寫父母、祖父母、曾祖父母三代存、殁、已仕、未仕之履歷以保證學子的身家清白,是否屬于優倡隸皂之子孫,以及沒有冒籍、匿喪、頂替、假捏姓名等情。
換做現世,那就相當于政審。
崔洛道:“孫兒一定竭力而為!”她向老太爺保證了一句。
老太爺這才放了她回來,崔洛步入院子的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五郎道:“去叫婆子過來,把箱籠的衣物都拿去洗了!”她嗓音清冽,比尋常的音調高了好幾分。
五郎懵了,“統統......洗了?”
崔洛本要往屋內走,一月天,雖然日頭暖和,風依舊是涼的,但她卻止步于回廊,轉身又吩咐道:“找個手腳麻利的丫頭過來,我屋子裏裏外外都打掃一遍!”
五郎又懵,張了張唇,終是什麽也沒說出口,大步跑出院子,依照崔洛的吩咐去叫丫鬟去了。
老太爺已經告誡阖府上下,少爺縣試在即,府上任何人不得惹少爺不悅。
蕭翼與顧長青從崔家出來,二人騎馬前行,少頃之後,顧長青先開口:“崔洛若有得罪之處,還望蕭公子海涵。”
蕭翼微微一怔,顧長青此人到底是什麽性子,他太清楚不過了,他關心的人無非是至親。崔洛算不得他的親友。
蕭翼突然揚起馬鞭,留下一句話之後,朝着關押白蓮教徒的地方揚長而去,“長青,你想多了。”
片刻後,有一勁裝打扮的錦衣衛大步上前,抱拳道:“蕭大人,大事不妙,邪教中人破鎖逃匿了!”
顧長青随後趕來,當即就開口問:“逃向何處?”錦衣衛絕對不會任由逃犯離開自己的視線,必定會派人一路追蹤。
那錦衣衛再度面向顧長青抱拳道:“百戶大人,恕屬下無能......讓逆賊竄入了崔府!您看是靜觀其變?還是直接進去抓人?”
崔家與承恩伯府是姻親的關系,這些人自然也是知道。
要是直接抓人,務必會傷及崔家的人,可如果任由逆賊躲藏,萬一徹底逃脫了,就是真的打掃驚蛇了,那麽之前所有的部署和暗探盡數會付之東流。
顧長青濃眉一簇,他側目看向了蕭翼,而這時,蕭翼卻在下一刻已經調轉馬頭,高高揚起手中馬鞭,朝着原路疾馳而去。
崔家的守門小厮沒想到半個時辰之前才離開的蕭翼與顧長青又出現了。
而且,這一次二人皆是神色匆忙,其中蕭翼更是俊顏冷據,行動如風。
顧長青直奔崔老爺子那頭,他此刻也顧不上蕭翼究竟是想在崔府找什麽。
要知道白蓮教淵源于佛教的淨土宗,相傳淨土宗始祖東晉釋慧遠在廬山東林寺與劉遺民等結白蓮社共同念佛,後世信徒以為楷模。
實則就是邪魔歪道,這些年朝廷不知派了多少兵力出剿,卻是無功而返,教衆行蹤詭谲,神出鬼沒,朝廷的探子至今未能查出教中領頭人的真正面目。
蕭翼似乎對崔洛所居的院子很是熟悉,再度輕車熟路就踏入月門,映入他眼簾的卻是婆子丫鬟正手忙腳亂的歸置着箱籠裏的衣裳,滿院子裏都是陳鋪的被褥與薄衾。
蕭翼的臉色更加陰沉了,此時已是午後,誰家也不會曬被子洗衣裳,是因為他不久之前碰觸過她的東西麽?
崔洛就站在回廊下指揮下人做事,她眼中的驚訝與陰霾比蕭翼還要沉重。
怎麽又來了?!
二人隔着數十丈的距離,遙遙相望了一眼,崔洛移開視線,卻不想蕭翼徑直走了過來。這之後,他的目光如鷹如虎一般四處尋事,神情極為嚴肅敏銳。
崔洛無力道:“蕭大人,該搜的地方你也已經搜過了,你還想如何?”依舊半分不懼他。
蕭翼沒有答話,暫時排除了潛在危機之後,才正視崔洛:“你現在就出府,不出半個時辰,崔家會被我的人和錦衣衛包圍!”
這人臉上時常帶笑,但從不開玩笑,崔洛意識到了什麽,她雖然還不能确定,但在這種事上,她對蕭翼是絕對的‘信任’。
蕭翼就如同獵鷹野豹,警覺性超乎常人,仿佛能提前預知危險的靠近。
崔洛沒有矯情,她很惜命,适才一臉的清高絲毫不影響她‘見風使舵’,“既然蕭大人這麽說了,那我就從命了。”
只是不知道究竟是怎樣的江洋大盜,能讓蕭翼和顧長青齊齊出動了。
不是朝廷大張旗鼓的抓人?這群人都是便衣而來,莫不是......他們所抓之人身份特殊?
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崔洛留了一個心眼,當即吩咐五郎:“去老太爺和老太太那裏通報一聲,就說我在酒樓裏包了雅間,請家中所有人過去吃個便飯。”
崔洛這話一出,蕭翼自然想起了那日她爽約的事,可他似乎奈何她不了!
崔洛沒有犯了錯的覺悟,吩咐過五郎之後,又回屋了一趟,塞了一些銀票和幾塊金花銀在懷裏,才步履芊芊的走了出來。
此時,蕭翼警覺性依舊很高,崔洛從回廊走來,道:“那就不打擾蕭大人抓賊了,我這就領着家中諸人離府。”
蕭翼的目光失落在她鼓起的胸口處,那裏是不規則的凸起,他看着崔洛淡定的一張小臉,突然很想留下她,讓她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危機,否則她是永遠都學不會自保!
都到了這個時候了,還帶着銀子出去?銀子比她小命還重要?!
二人隔着一步之遙時,崔洛明顯感覺到蕭翼呼吸的沉重和似乎是嘆氣的鼻音。
不過是抓個賊人?他這般緊張作甚?
蕭翼見崔洛一派淡然輕松的姿态,不知為何,心頭突然失去了平衡,而且他一時間無法挽回這種失衡。
他焦慮緊急而來,可不光是為了白蓮教!
但她呢?那輕飄而過的小眼神分明是連半句感激也無!
蕭翼終究沒有将她留下,她似乎很招人,不管是喜歡她的,還是想弄死她的人,都是異常之多。他從不明白這是事出何因!他自己也是這樣,喜歡的發了瘋,與此同時恨不能掐死她!
崔洛離開的很快,她甚至沒有先等老太爺等人,就兀自一人欲要提前走出崔府,畢竟在每一世,所有人都比她長壽。
但命運這種東西着實奇怪,越是躲避,越是躲不開。
崔洛看到顧長青一手持劍,做防備狀,邊走邊後退時,她馬不停蹄的步子嘎然而止。
往夾道那邊望去,就見一白袍玉冠,朱唇黛眉,炯目雪肌的美男子挾持了崔倩,一步一步的朝着顧長青靠近。美男子高挑挺拔,腰身的曲線完美無缺。
崔洛一怔。
倒不是因為崔倩性命堪憂的緣故,她似乎對這個庶姐沒有天生的那種血緣難以割舍之情。
卻見那男子實在是美的讓人難描難畫,就算是不久之後,撩遍京城無敵手的顧長梅也難以企及。
因為太美的緣故,崔洛反複多看了幾眼,她第一反應是想起了前兩世令人聞風喪膽的易容高手,但她此刻并不能确定,彼時也只是跟汪直喝酒的時候聽他說過,她自己從未親眼見過。
此番,崔洛又靠近了一些,但她內心對死亡的恐懼猶在,躲在顧長青身後,只是探出臉去觀察那位美男子。
她反複盯着那人的眼眸,曾經聽過傳聞,白蓮教聖女崔莺莺擅長易容,在江湖上人稱‘畫皮女’。雖然無人見過她的真面目,但她眼睛的顏色與常人不同,那黑白相間處有一顆微小的紅痣。
崔洛尚未看清楚,手腕一緊,她被蕭翼拉到了一側,眼神似警告,又似恐吓:“退下!”
崔府只是普通的宅子,不像高門大戶專門養了護院,以護宅邸。
此時此刻,小厮下人們早就吓的四處躲散。
“顧百戶,我們又見面了!”美男子似笑非笑,三分嬌媚,三分輕柔,剩下的是一種叫做貌似潘安的秀麗。
而且這個聲音也同樣好聽,雌雄莫辨,像戲園子裏的名角兒。
崔洛更加肯定了一分。她看的太認真,以至于忽略了蕭翼正側目凝視她的目光,在他看來,崔洛這表情無疑就是貪嗔癡,如迷戀了當紅小生的花癡小婦人!
這廂,蕭翼移開了視線,腮幫子鼓動了幾下,看着美男子愈發的不順眼,替顧長青道:“大膽邪教逆賊,還不快束手就擒!”
不是顧長青自己不願意說話,而是他與崔洛一樣,也在仔細觀察美男子,根據探子所上報的線索,入京的白蓮教中的重要人物應該是個女子,還是白蓮教的聖女!
而且能從錦衣衛手中逃脫的人,必定不是個簡單的角色!
美男子鳳眸一挑,那一瞬間,崔洛似乎在她的瞳孔裏看到了什麽,關鍵時候她當然要确定此人到底是不是傳聞中的‘畫皮女’。
她細長的脖頸往前伸了伸,一雙淨眸恨不能盯在美男子臉上看,蕭翼見狀,直接一手捏了她的肩膀,将她提到身後。
崔洛那個恨吶!
只差一點,她就能篤定了!
要知道當年朝廷派了多少人馬出去都沒抓住人,現在臭名昭着的‘畫皮女’極有可能就在她面前,僅幾丈之遙!
崔洛瞪了一眼蕭翼,他卻已經轉過臉,不曾給她半點眼神指責的機會。
美男子又是妖嬈一笑:“呦~這位是?”她突然向蕭翼眨了眨眼。是那種俏皮的,調/情的眨眼動作。
這時,崔倩再也憋不出下去,吓的哇的一聲哭了出來,平日裏再怎麽佯裝大家閨秀的樣子,她也不過是個十五歲,且從未見過世面的姑娘家。此刻正被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怎叫她不崩潰。
驀的,崔洛找到了上前一步的理由,“長姐別怕,兩位大人一定會救你出來的。”
說着,她順手就抓着蕭翼的手臂,推着他往前走,她躲在他身後,将他當作了肉盾,反正這人命大,又是武功高強,想來也不太容易喪命。可她自己就不一樣了,崔洛一方面急迫的想确認美男子的身份,另一方面也告誡她自己,絕對不能再死一次!
蕭翼方才堅硬的俊臉變得更難看了,崔洛腦子裏在想什麽,他能不清楚?!
目光只是往腕臂處看了一眼,蕭翼卻沒有推開她。她從來都不會主動靠近他的。
美男子看着蕭翼的眼神中帶着幾分熾熱,這讓崔洛很驚訝。
可能因為是失神的緣故,美男子的彎月刀微微不穩,崔倩的脖頸突然溢出一抹鮮紅出來,刀口似乎不淺,血流不止。她當即就翻了白眼昏厥了過去。
美男子見狀,随手就将昏迷的崔倩扔在一側,以刀相護,做出了防備的動作,這是要開始出手了。
“你又是誰?顧百戶纏着我一天了,我怎的還沒見過你?”美男子眼神直勾勾的看着蕭翼。
這時,崔家府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沖入一批便錦衣衛,其中也有蕭翼的人。
美男子冷哼了一聲,魅态百出,她一手從把柄上拿下,當着所有人的面伸入胸口,顧長青立刻高喝道:“不好!有詐!”
話音剛落,美男子從懷裏取出一物,用力擲地,頃刻間轟的一聲巨響,白煙四起,嗆鼻刺目。
崔洛迅速取了帕子将自己的臉的蒙住,她推了蕭翼往美男子面前走了走,此刻已經看不見她的眼眸,但只要撕下她臉上的人皮面具,便能知道她究竟是什麽樣子!
然,顧長青已經持繡春刀朝着美男子奔去,他與美男子打鬥了起來,不一會就上了房頂。
崔洛的計劃又泡湯,不過想來有顧長青和蕭翼在,真要是‘畫皮女’,也未必能逃脫的了!
白霧中參雜了石灰粉,衆人捂鼻紛紛撤到一側,崔洛自我防護的速度極快,早已邁着兩條小長腿,蹬蹬蹬跑到隐蔽處,警覺如蕭翼也沒看到她的具體位置。
蕭翼:“........”他環視一周,騰起身子,也躍上了屋頂,加入了打鬥之中。
崔洛的位置極其隐蔽,她現在再想探知美男子的身份似乎不太容易,此刻就盼着事情趕緊結束,崔家能安然無恙。
這廂,美男子明顯開始力不從心,蕭翼和顧長青相貌清俊,甚至于可以說是一派儒雅,但下起手來,招招致命。
美男子嗔了一句:“哼!不跟你們玩了!”她又淩空抛出一暗器,半空也突然白煙騰起,眼前一片目障。
以防煙中有毒,蕭翼和顧長青一手捂着鼻口,一邊則在搜索美男子的下落。片刻,顧長青沒有任何進展,便跳下了屋頂,他懷疑此人已經下來了。而且崔府四周皆被他的人嚴密把手,一時間理應逃不出去。
不一會,蕭翼也腳步穩穩的落在了庭院中,院內的白煙逐漸散去,衆人并沒有不适之感,想來煙中無毒,只是因為石灰粉的緣故,尚有幾人呼吸和眼睛略有不适。
崔洛這才從花圃中鑽了出來,她拍了拍身上的灰塵,淡定又從容的走來。蕭翼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她身上,崔洛也看見了他,還是那樣的風清朗月,只是.......他臉上多了一道痕跡,像是女兒家的紅唇印。
顧長青也看見了。他與崔洛皆是微微一愣,這之後一個擡眼間,眼神又正好相撞。不過崔洛很快就移開下視線。
她是眼中帶笑的,但臉上的神情卻是極為平淡,她如同沒有看到蕭翼臉上的紅痕,朝着崔倩暈倒的方向走了過去,查看庶姐的安危。
蕭翼這時嚴肅道:“長青,你怎麽看?那妖人是否已經逃離?”
顧長青是個嚴謹的人,他與蕭翼之間的關系,一直很客道。這個時候突然失語,片刻方淡淡道:“我也不知,不如先觀察一陣子。”他也移開了視線。
作者有話要說: 蕭翼:你們為何這般看着我?
崔洛:哈!
顧長青:哈哈!
顧長梅:哈哈哈哈哈......
吃瓜群衆: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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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王被害,她表面着急,內心:求皇帝下旨,将這男人的狗頭剁下來!
聽到她所有心聲的辰王憤恨抓狂,一推二撲進被窩,咬牙切齒:“愛妃,該歇息了!”
半年後,她看着自己圓滾滾的肚子,無語痛哭:“求上天開眼,讓狗男人精盡人亡!”

權寵天下
天才醫學博士穿越成楚王棄妃,剛來就遇上重症傷者,她秉持醫德去救治,卻差點被打下冤獄。
太上皇病危,她設法救治,被那可恨的毒王誤會斥責,莫非真的是好人難做?
這男人整日給她使絆子就算了,最不可忍的是他竟還要娶側妃來惡心她!
毒王冷冽道:“你何德何能讓本王恨你?本王只是憎惡你,見你一眼都覺得惡心。”
元卿淩笑容可掬地道:“我又何嘗不嫌棄王爺呢?只是大家都是斯文人,不想撕破臉罷了。”
毒王嗤笑道:“你別以為懷了本王的孩子,本王就會認你這個王妃,喝下這碗藥,本王與你一刀兩斷,別妨礙本王娶褚家二小 姐。”
元卿淩眉眼彎彎繼續道:“王爺真愛說笑,您有您娶,我有我帶着孩子再嫁,誰都不妨礙誰,到時候擺下滿月酒,還請王爺過來喝杯水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