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 婚事定

四月的晚風卷着淡淡桃花的氣息迎面吹了過來, 像極了她的味道。

侯府上賓客漸散,喧嚣終于歸為安靜。

屋廊下的紅绉紗燈籠很有規律的搖曳着, 蕭翼只覺一陣胸口絞痛, 這才察覺是又忘了呼吸了。這個習慣從她死後就養成了。

顧長青,朱明禮, 汪直......甚至于宮裏的顧貴妃, 他将所有人都懷疑了一個遍,乃至新帝!

如今這些人依舊不能排除嫌疑。顧長青知道了她的女兒身, 又遲遲沒有揭穿,他難道就不怕崔洛日後會連累了承恩伯府?

顧長青對她好像也不太一樣吧?

夜幕垂, 放眼整座侯府, 亦是繁華依舊。但這些不過是過眼雲煙, 蕭翼知道只要他想要,再高的權勢也遲早會落入掌中。可人心這種東西卻是只能奢望,不能強求。

彼時, 他花空了心思去彌補之前對她的種種所作所為。強勢霸道,亦或是甜言蜜語, 都不曾管用。

她對他而言,就像是鏡中花水中月,觸手所及, 只一片虛妄。

現在這樣不近不遠的距離,恰到好處的糾纏,她倒是能老實一會,安靜的待在他身邊了。

蕭翼無意識的笑了笑, 有些蒼涼。怪誰呢?他自己也不是個好人,曾以為權勢在手,能讓一切低頭,她卻那樣冷傲的如高嶺之花,就是不肯求他。

暗處有一人影悄然靠近。

來人是古月。

蕭翼沒有開口,但古月已經習慣性的知道,主子找她肯定是與崔洛有關的事。安插在崔家的暗衛都不是簡單的手下,崔府家長裏短的小事還是能查的十分清楚的。

未及蕭翼開口,古月離着他三四步遠的地方,微微低頭,恭敬的彙報道:“崔家柳氏夥同商鋪張鳏夫偷竊崔家銀子,這二人好了有些年頭了,背地裏拿了崔家不少東西,前不久才被崔少爺發現。但.....崔少爺似乎是為了遮住家醜,只是将那柳氏關在柴房,鳏夫也被驅逐出了崔家商鋪。沒成想張鳏夫為了報複崔家,将柳氏悄悄給弄了出去,這二人在外面四處散布謠言,說崔少爺根本不是崔家的血脈,是夫人與侯爺早有首尾生下的孽種......”

古月一口氣彙報完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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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少頃,蕭翼低沉中略帶着暗啞的聲音才響起:“你安插的人這點事都辦不好?如何能讓張鳏夫救了柳氏出去?!”

古月立即打起了萬分精神,她道:“屬下.....只以為盯着崔家主要幾人就行了,誰知道那柳氏如此不守婦道。這事是屬下辦事不利,請主子責罰!”古月的頭更低了。

又過了一會,蕭翼才道:“殺!”只此一字。

古月也知柳氏和張鳏夫是死定了,污蔑了崔少爺不說,就連長信侯府,他們也敢幫弄是非?

這不是馬不停蹄的找死麽?

“處理幹淨了,不得讓她看出來!”蕭翼最後吩咐了一句,轉身往外院而去,大約是要趕在宮門下鑰之前入宮。

古月總覺得主子今日有些古怪,她本也可以從侯府正門出去,想了想還是越牆走了。

崔洛在回去的路上,李鎬便将一切告之了她,并道:“老太爺正當氣頭上,但那張鳏夫将柳氏藏了起來,府上人一時尋不到人。”頓了頓,李鎬又道:“大少爺,老太爺和老夫人沒有半分懷疑您的出身,您別往心裏去。”

崔洛正神游在外。

柳氏前兩世都是死的蹊跷,但卻沒有今日這一茬子事,她跟那個情/夫也是膽子夠肥的!

隐約之中,崔洛覺得柳氏的命估計也不長了。

正當月初,官道上昏暗不明,崔洛回到大興錢莊已經快要天明了。崔家阖府上下皆處于一片憤怒當中。

柳氏與張鳏夫狼狽為奸,攪的崔家各處鋪子都經營不善,更重要的是敗壞了崔家的名聲。府上的老人但凡是見過崔範的,都知道崔洛必定是崔家的血脈。她體格雖然消瘦,但相貌上有三分随了崔範。

崔洛先去老太爺院子裏看望他老人家。

崔老太爺見嫡孫這一月似乎長高了不少,加之又去了內書館教書,将來前途一片大好,他欣慰之餘又內疚道:“這事還要怪我太過心慈手軟了。若不是為了你長姐,我上次也不會阻礙你懲戒柳氏!”

崔洛覺得自己也有責任。

她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國子監,以及和顧長青,蕭翼‘捉迷藏’上面,上回雖然對柳氏起疑了,卻沒有追究到底。

她已十五了,祖父祖母年事已高,她是時候擔起崔家的重擔了!

“祖父千萬別這麽說,您心善,好人自會有好報。家中的事就先交給孫兒吧,您好生歇着。”崔洛寬慰道。

崔老太爺慈祥的笑了笑,轉瞬間眸色突然轉為冰冷:“不用再顧及你長姐了,崔家再疼惜她,也就是個庶女!你若真要處理此事,休要再對柳氏手下留情!”

若是換做旁人家中,柳氏這樣的人鐵定要浸豬籠示衆的,根本沒有活路。

崔洛點了點頭,她去前廳随意用了早飯。還沒到辰時,大興縣衙的差役就擡着屍首找上門了。

經一番詢問,果不其然,正如崔洛所料,柳氏死了。

是與張鳏夫在昨夜雙雙淹死的!

所以說,是長信侯下的手?不對!他根本不在京城。

那麽就是蕭翼了?

否則長信侯府誰還會對柳氏動了殺念?洛十娘是連只雞都不敢殺的人,她是不可能對柳氏下手的。

蕭翼.......他到底背着我做了什麽事?

崔家的管事嫌晦氣,讓人将兩具屍首拖到荒地随便抛了喂野狗。崔洛卻制止了管事,她上前細細檢查了柳氏與張鳏夫的口鼻,裏側卻不見明顯的污泥。

這就怪了。

如果是淹死的,死者在瀕臨死亡之前必定拼命掙紮,內腔與肺部不可能幹幹淨淨。

也就是說人是被殺之後再抛/屍,之後兇手又制造了淹死的假相。

衙門裏的仵作不可能發現不了這一點........

再往下深究,就有些細思恐極了!

崔洛站起身,讓下人取了鹽水過來淨手,吩咐了下去:“去城東蕭家通知長姐,就說柳姨娘落水失足了。這兩具屍首......送去野外燒了吧!”

崔洛鎮定自若,不像是面對屍首時該有的樣子,況且她才十五歲,看上去比同齡的人都要稚嫩。

管事雖覺得柳氏死不足惜,但又覺得大少爺這個做法沒有不妥之處,歸根到底崔家的名聲要緊,“那老奴這就去吧!”

崔洛一夜未睡,李鎬想提醒崔洛先去休息,她這時卻幾乎是冷喝,道:“來人,将近三年來崔家新雇的幫傭與下人統統給我叫過來!另外,有賣身契的也不例外!”

蕭翼怎會這麽快就對柳氏和張鳏夫下手了?

以他的做派,怕是早就将崔家上下摸了個透了吧!

她回京三年了,那麽他呢?他又回來幾年了?

待下人一一站在庭院中時,崔洛上前親自檢查。輪到一高個年輕時,她突然讓他伸出手給她看。

那人沒有猶豫,一切都照做,态度畢恭畢敬,且無半分緊張之色,表面上看上去與尋常家丁沒什麽區別。

崔洛看了看這人的手掌,冷笑道:“你不是帳房的先生麽?告訴我這掌心的幾道傷疤是怎麽來的?這可是利器所傷,非刀劍不能及,別告訴我你是被算盤給劃的?!”

墨藍色長袍的男子愣了愣,古月之前将他安排在帳房便是為了影藏身份,他處處小心,在崔家近乎不怎麽說話,面對此情此景,只能裝聾作啞了。

若是被識破了身份,怕是主子不會饒恕!

崔洛将男子單獨了拉了出來。

這之後又陸陸續續揪出三人,其中一人是崔老太太身邊的針線丫頭。這丫頭看着嬌小,但胳膊上堅實堅硬,手掌頗大,很快就被崔洛識破。

好你個蕭翼!

在崔家安插人又是什麽意思!

“來人,将這三人捆綁了給我送到長信侯府去,就說是本少爺拜托繼兄調//教的下人,什麽時候調//教好了,再給我送回來!”崔洛站在中庭的回廊之中,朗聲吩咐了下去,氣勢真有幾分少當家的感覺了。

李鎬疑惑不解的走了過來:“大少爺,您這是要......”他不太明白崔洛的意思。

崔洛打斷了他的話:“你不用問那麽多,照着我說的去做就是了!”

李鎬點了點頭,只覺曾今的青梅離他越來越遠了,他二人之間終于隔了一條永遠也不可能跨越的鴻溝。但如今他還能偶爾看到她,替她辦事,這便就足以。

別說是李鎬了,崔家管事與崔老爺子等人也是不明其意,但崔老太爺的意思是讓崔洛全權做主。

老太爺此舉讓崔府上下都看清了一個事實,那就是今後崔家就是大少爺說了算了。

這一日黃昏未至,李鎬就将蕭翼安插的人大張旗鼓的送到了長信侯府。這個時候蕭翼并不在府上。但他在宮裏就聽聞了消息。

以至于蕭翼正要出宮之時,一貫的笑面如風的樣子不複可見了,迎面而來的沐白正要跟他打招呼,卻是被蕭翼撞了肩頭,險些步子不穩。

沐白難得看到蕭翼被人氣成這樣,他看着蕭翼的背景在宮道上快速遠去,不由得心情大好。

“老白,你在笑什麽?蕭大人有什麽可笑的地方?說來讓雜家也笑笑。”汪直不從何處突然冒了出來。

沐白當即右移,勢必要跟他拉遠距離:“我怎會知道?!”

汪直也站在那裏看了一會,實在沒看出名堂出來,這時話鋒一轉,道:“皇上近日大力褒獎了太子殿下,老白你身為少傅功不可沒,雜家看好你哦!”

沐白打了個機靈,撇開汪直湊過來的蘭花指,一臉嫌棄的轉身就走。

太子浪子回頭可不是他的功勞,看來改日得請小師弟喝頓酒。

顧長梅在伯府大門口就堵住了顧長青,他神色慌忙,開口即道:“大哥,你快幫幫我!父親母親給我說親了!”

顧長青只是随意斜睨了他一眼,腳下沒有駐足,繼續往影壁走去,“你是該定親了!”崔洛那樣的女子,絕對不适合顧長梅!

況且,顧長青直接懷疑顧長梅他是不是.......根本不知情!

晉曉悠已經到了非嫁不可的年紀了,承恩伯府上門提親時,晉家那邊很快就松了口。兩家眼看就要交換庚帖了。

顧長梅以為顧長青是他最後的希望,又道:“大哥!你不知道那晉小姐......除了寫詩做賦,其餘一概不會,着實無趣,我怎能娶她!”

顧長青沒說話,顧長梅就一路跟到了庭院:“大哥,你幫我去父親母親那裏說說,只要你開口,他們不會逼我的。”

顧長青一路緘默,他推門而入,将繡春刀放在桌案上,順勢就落座。在他眼中,顧長梅的婚事迫在眉睫,“婚姻大事,豈是你自己能做主的!晉家小姐蕙質蘭心,配你綽綽有餘!行了,你回去吧,這件事沒得商量。”

顧長梅傻愣住了,他才幾日沒有回府,這一回來自己跟就旁人訂了婚事。他怎麽跟崔洛交代?!

此時此刻,他腦中頭一樁大事,便是崔洛将如何看他?會不會疏遠他?

顧長梅一屁股坐在圓杌上,一臉愁容慘淡:“我為何非要娶一個自己不喜歡的人,假若崔洛是女兒家就好了,那我一定娶她過門!”

顧長青正要倒茶的手頓在了半空,默了默,心頭像被什麽重物敲擊了一聲,半晌才道:“夠了!”他騰的站了起來。

這個反應有些過大,顧長梅不解的看着他:“.......大哥?你這次真的不幫我?”

顧長青胸腔內一股莫名的情緒不知如何發洩,他極力調整之後,語氣恢複平緩:“你總該要成親的!回去吧,休要再鬧!”連他都看不懂崔洛,何況是顧長梅!

作者有話要說: 顧長梅:聽說我被定親了.......

顧長青: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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