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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梅琳達這句話說完，幾個人同時陷入了沉默之中。

瓦格納最先反應過來，他向前走了一步，用那雙翠綠色的眼睛張皇地望着梅琳達，顯得無辜又脆弱：“伊西多說了要娶我，他會兌現的，是不是？”

伊西多立即反駁：“你胡說！”

塞缪爾接了上去：“你說過要永遠愛我，你忘了嗎？”

伊西多大叫了一聲：“我沒有！”

梅瑞狄斯也意識到了什麽，他捂着自己的胸口：“我、我……”

林恩走上前拉住了伊西多的手，他的臉上全是茫然：“寶寶，他們在說什麽呀？”

梅琳達眯了眯眼睛，她把伊西多的手從自己的胳膊上推了下去，神色莫測地笑了一下：“伊西多，你又做壞事了，是嗎？”

伊西多搖了搖頭，他的面上是毫不作僞的疑惑：“媽媽，我沒有呀。”

塞缪爾冷笑了一聲：“他确實沒有做壞事，他只是太花心了罷了。”

梅琳達微微挑了一下眉毛，食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大腿，似乎是在思考：“花心？”她搖了搖頭，露出了對自己孩子的偏愛，“伊西多還太小了，或許他還不明白什麽是喜歡。你們是不是誤會了什麽？”

“誤會？”塞缪爾語氣古怪地重複了一遍，他拉開了自己的衣領，露出被伊西多咬過的痕跡，牙齒咬過的孔洞已經愈合只剩下了淺紅色的令人遐思的可疑痕跡。

梅琳達的眼睛凝滞了一瞬，她轉過頭看向伊西多的方向，面上的表情已經不再和藹：“伊西多！”

伊西多清楚地感受到了一點危險感，他下意識朝林恩的身後縮了縮。

林恩伸出手臂擋住了他：“母親，或許這裏面有什麽誤會。”他試圖給伊西多找借口，“也許伊西多只是肚子餓了，他只是……”林恩的嗓子發幹，他咽了一口口水，接着說了下去，“他只是餓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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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恩不是一個古板的男人，他知道伊西多在碰到自己之前被人欺負過。他也早就知道的，伊西多這麽弱，如果被人抓走了，他為了填飽肚子，有時候也不得不做出一些自己不喜歡的行為……他都能理解的。

但沒關系，伊西多只愛自己的。他怎麽會不愛自己呢？

林恩手背上的青筋繃出，他轉過身輕輕牽過伊西多的手：“寶寶，你不喜歡他們的是不是？你只是餓肚子了呀。”

伊西多連忙點了點頭：“媽媽，我只是餓肚子了。”

林恩松了一口氣，他摸了摸伊西多柔軟的黑發，轉過頭看向梅琳達：“母親，伊西多沒有錯的。他怎麽會做錯呢？”

這回伊西多也沒有計較林恩的稱呼了，他抱着林恩的胳膊眨巴着眼睛，生怕梅琳達生氣了教訓自己。——媽媽生氣了是很可怕的。

梅琳達冷冷看着他，第一次意識到了自己的孩子是一個天真又殘忍的惡魔。她閉了閉眼壓住了自己暴躁的情緒：“你給我過來！”

伊西多猶豫了一下，還是老老實實從林恩身後走了出來。他站在梅琳達面前低着頭，像是一個犯了錯卻不知道錯在哪裏的小孩子。

梅琳達有些頭疼，她捂了一下自己的額頭，視線在另外四個人類的身上掃了一圈。最終她抿了抿嘴唇：“抱歉，是我的錯。我會好好教育他的，晚一點我會讓伊西多給你們賠禮道歉。”

林恩心中有一種極為不妙的預感，像是有一塊石頭墜在了心底，他刻意避開了那個最有可能的答案：“母親，伊西多沒有錯呀。”他替伊西多解釋着，“他只是被人抓走了。他一直很乖的。”

林恩頓了一下，他擡起頭看向伊西多的眼睛，勉強笑了一下：“寶寶，你只愛我的，是不是？”

伊西多緊張地搓了搓自己的手指，他隐隐約約察覺到自己似乎做了錯事，向梅琳達身後躲了躲。

林恩失魂落魄地看着他的動作，他的心頭被一種極大的恐慌攫取了：“寶寶，你不喜歡我了嗎？”

伊西多沒有回答他，林恩上前走了一步，他滿臉都是不敢置信：“為什麽呢？你怎麽突然不喜歡我了？”

塞缪爾實在是看不慣他的蠢樣，冷笑着打斷了他：“因為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你。”他的視線轉向了梅琳達，“我們不需要道歉，我們只需要伊西多兌現承諾。既然他承諾了要永遠待在我們身邊，那麽就一定要遵守諾言。”

梅琳達紅色的眼睛看向了塞缪爾，她慢慢搖了搖頭：“這是不可能的。伊西多雖然是人類和血族的混血，但他只要不被殺死，就有着無窮無盡的生命。而人類……”梅琳達頓了一下，“人類的生命，轉瞬即逝。”

塞缪爾面色冷淡：“我有辦法獲得永生。”

瓦格納那雙綠色的眼睛閃了閃：“是的，夫人，我們有辦法的。您也不能讓伊西多永遠不進食，不是嗎？我們願意養他。您有人類的戀人，您也應該能理解我們的，不是嗎？”

梅瑞狄斯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忽然擡起了頭，用那雙銀色的眼睛盯着伊西多的臉。他的語氣忽然變得有些期待：“伊西多是人類和吸血鬼的混血……所以吸血鬼是可以愛上人類的，是這樣嗎？”

梅琳達看了他一眼，想到了自己已經過世的人類丈夫，她表情和緩了一些：“愛情沒有種族的界限。不過伊西多并不喜歡你們，我不能讓你們折磨他。”

瓦格納搖了搖頭：“不會的，我們不會的。”

伊西多有些着急，他拉住了梅琳達的衣服：“媽媽，媽媽！”

梅琳達轉過頭看着他，她想了一下：“由你來選擇吧，是跟着我回去，還是留下來。”

塞缪爾的眼神微微變了變：“伊西多，你仔細想想，跟着我們不好嗎？”他循循善誘，“你這些天裏沒有餓肚子吧，更何況外面已經沒有光明教徒了，你要去哪裏找吃的呢？”

伊西多警惕地盯着塞缪爾，他被塞缪爾欺負慣了，習慣于對塞缪爾說什麽都懷疑一下。但他發現塞缪爾說的确實沒錯，他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有些遲疑。

以防萬一，他抓着梅琳達的手試探着問了一句：“媽媽，跟你回去了，我吃什麽呀？”

梅琳達清清楚楚看到了他摸肚子的動作，她扯着嘴角笑了一下：“你不吃又餓不死。”

伊西多大驚失色，松開了梅琳達的手。

梅琳達用一種似笑非笑地眼神看了他一會兒，在伊西多的眉心點了一下，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她向後退了一步：“留下來自己把麻煩事解決了，要是再被我知道你在外面闖禍……”梅琳達冷笑了一聲，沒有具體說自己要怎麽做。

她有點失望，也有點震驚，梅琳達不明白伊西多為什麽會變成一個浪子。畢竟不論是伊西多已經去世的人類父親，還是梅琳達，他們都是愛情的忠誠者。她甚至懷疑是不是因為自己過于沉浸在喪偶的悲痛中，以至于疏忽了如何教導自己的孩子。

她永遠把伊西多當成孩子，可是實際上伊西多已經不是可以像孩子一樣無憂無慮惡作劇的年齡了。他需要為自己做出的事情付出代價。

梅琳達轉過身看向了塞缪爾：“伊西多可以留下來，但你們要立誓不能欺辱他。”

塞缪爾冷靜到了極點，他點了點頭：“我以自己的生命發誓。”

梅琳達看着三人立誓，轉頭看向了失魂落魄的林恩，她頓了一下還是開口道：“你需要我做什麽嗎？”

林恩擡起頭看向她，他的手在發抖，表情僵硬得像是一塊被凍住的冰塊。林恩見過那些因為妻子偷情而暴跳如雷的男人，也見過因為丈夫出軌而歇斯底裏的女人……但他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自己也會落入這樣的境地裏，林恩希望自己能體面一點。

他咬着發酸的牙根艱難地開口了，他想要從伊西多那裏要一個答案：“為什麽呢？究竟是為什麽呢？你為什麽……不喜歡我了？”是的，他相信伊西多一定喜歡過自己，也許他只是被人哄騙了，一切都還有挽回的餘地的。

伊西多站在原地猶豫了一下，他小聲開口：“我沒有不喜歡你呀。”林恩很好，人很好，血也很好喝，他根本沒有理由不喜歡林恩。

如果要給自己的血庫排序，伊西多願意把林恩排在僅次于梅瑞狄斯的第二位。

林恩不明白了：“沒有不喜歡我，那為什麽……”他忽然弄明白了什麽，“你喜歡我，但是你不愛我。”

伊西多這回點了點頭：他可以喜歡自己的食物，但他不會愛上他們呀！

知道了這個答案，林恩反而松了一口氣，他難看的臉色稍微和緩了一點：“噢，沒關系……我就知道的……”伊西多只是不愛自己罷了，但他還是喜歡自己的，喜歡就好……或許是他們相處的時間太短了，他還可以用更多的時間讓伊西多把喜歡變成愛的。結婚之前還需要戀愛呢，不是嗎？

或許感情就該是一步步來的。林恩在這種自我安慰之下逐漸舒緩了自己像生鏽的鋼鐵一樣僵硬的身體，他對着伊西多露出了一個勉強的笑容：“寶寶，你不跟着我走了嗎？”

伊西多猶豫了一下，他想了又想還是走到了梅瑞狄斯身邊：跟着梅瑞狄斯可以吃三份，可是跟着林恩只能吃一份……

林恩的表情有些僵硬，他已經笑不出來了。他感覺自己渾身的力氣都被抽走了，愛情在他臉上狠狠抽了一巴掌，告訴他自己究竟有多狼狽。

林恩要的不多，他甚至已經替自己和伊西多想好了以後的生活：從教廷離開後，林恩可以養伊西多。他是一個足夠優秀的騎士，光是賺賞金就足以讓兩人過上相當好的生活了。

是的，是的，這就是林恩想要的生活。有愛自己的人和自己愛的人，這就足夠了。

但是現在什麽都沒有了。

他被人奪走了一切。

林恩擡起眼對上了梅瑞狄斯銀色的眼睛，他覺得自己有些呼吸不暢。他在想，為什麽伊西多會選擇主教呢？

梅琳達看了一會兒林恩，或許是覺得他實在是太可憐亦或是作為母親的尴尬，最終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你知道我在哪裏的，有需要或者有什麽要求可以随時來找我。”

林恩沒有說話，梅琳達也沒有放在心上。她深深感到了無奈和疲憊，最終也只是拍了一下伊西多的腦袋：“要救命的時候畫法陣喊我。”她頓了一下，“如果只是喊我過去幹雜活，你知道我會怎麽收拾你的。”

伊西多畏畏縮縮地“哦”了一聲，他不太敏銳的直覺告訴他梅琳達很生氣，因此也不敢反駁她。

等梅琳達的身形化作金粉消失了，伊西多才從梅瑞狄斯身後走了出來。他趾高氣揚地在幾人身前走了一圈，尤其是對着塞缪爾：“你們答應了媽媽不能欺負我啦！”

伊西多話剛說完就被塞缪爾在屁股上重重拍了一下，他向前撅着蹦了起來，氣急敗壞：“你幹什麽！你不守信！”

塞缪爾用看傻子的眼神冷冷看了他一眼，沒有搭理他。他轉過身對着梅瑞狄斯開口：“做正事。”

伊西多眼睜睜看着梅瑞狄斯和瓦格納把手放在了紅色的大石頭上，到了後來，連林恩也走上去貼上了自己的手。

伊西多拽拽這個的頭發，抓抓那個的劍，但都沒有人理他。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心，也有樣學樣想把自己的手貼上去，但被塞缪爾抓着手阻止了。

塞缪爾低着頭面無表情地盯着他，伊西多被他看得有些害怕，悻悻地放下了手。

幾個人以這個奇怪的姿勢站了一會兒，直到紅色的巨石碎成粉末，被風吹散在空氣裏。

林恩的面色有些蒼白，他問梅瑞狄斯：“你們準備去哪裏？”

梅瑞狄斯回答他：“去南陸。” 他猶豫了一下，“你要跟着我們一起去嗎？”

伊西多好奇地開口：“是去玩嗎？”

梅瑞狄斯溫柔地笑了一下：“是的。”

伊西多有些興奮，他抓住了林恩的袖子：“一起去吧？”

林恩低着頭看向伊西多的手，慢一拍似的點了點頭：“好。”他想要挽回自己的愛人。在那之前，他願意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