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末日 來陪你

這是一個親密且溫柔的夜晚,靳浮白沒有急切地滿足自己的需求,他対向芋那種溫柔幾乎像是對待掌心珍寶,耐心十足。

在單方面的取悅後,向芋洗過澡靠在浴室門邊,略帶猶豫地問:“......那你呢?要不要我幫忙?”

她被熱水淋得皮膚泛出一種健康的粉紅,浴室裏蒸騰着的霧氣從門邊溜出來,萦繞在她身邊。

靳浮白松松垮垮披着一件睡袍,沒系帶子,正在喝一瓶冰鎮礦泉水:“幫我什麽?”

“......我剛才用手機查了一下,好像也不是很難。”

靳浮白笑起來,他很少有這樣舒展開的表情,比起平時的笑,好像眉眼間更蘊含一層愉快。

他用冰涼的唇吻了吻她的耳垂,推着她的腰:“去睡覺,我沖個澡就來。”

向芋順着他的力度往前走了半步,不放心地扭頭:“真的不用我幫你?”

“不用。”

靳浮白洗過澡時,向芋已經有些撐不住困意,眼皮都睜不開,閉着眼睛被人拉進沉香味的懷抱裏。

她在他的懷裏蹭了蹭,迷迷糊糊地問:“你抽煙了?”

“做不成,事後煙也不讓抽了?”

他好像是這樣笑着調侃了一句,但向芋實在太困,下一秒就沉入夢裏。

還以為這樣溫情的夜她會睡得很安穩,貼着他溫熱的胸膛,卻在臨近起床時夢到了唐予池坐在夜店裏說的那句話——

“我聽說他以前......”

以前什麽呢?

向芋不安地扭動,感覺到有人在輕拍她的背,她在熹微晨光裏睜開眼睛,看見靳浮白的臉。

他用食指點了點她的眉心,說:“做了什麽夢,眉頭都皺起來了?”

向芋搖頭,謊稱自己不記得。

靳浮白問她今天要不要上班,她也心不在焉地點頭。

“那起床吧,我叫早餐來吃,然後送你上班。”

向芋披着他的睡袍,坐在床上發呆。

明明在唐予池把那句話說出口時,她都已經輕松地岔開了話題,打定主意不去追問靳浮白以前的事兒。

現在卻越想越感覺不安。

也許是因為她這天早晨格外沉默,清晨裏呵着白色霧氣下車時,靳浮白幫她拉開車門,把他的羊絨圍巾圍在她脖頸上,語氣暗含安撫和玩笑:“不想加班?不如我把你們公司買下來,你來當老板。”

向芋陷在沉思裏沒擡頭,靳浮白卻好心情地把玩笑開了下去:“還是說,你更想當老板娘?”

在他那雙溫眸的注視下,向芋終于回神,笑着搖頭:“也就忙這幾天,不要那麽破費。”

他誤解了她沉默的原音,她也沒解釋。

“一點小錢。”

“小錢也是錢!”

向芋瞪他一眼,圍着他的圍巾走開了,走到樓下,回頭看見靳浮白靠着車子在抽煙。

煙霧缭繞在冬天的清晨裏,他笑着看向她。

向芋揮了揮手才重新轉過身,走進公司樓裏。

鑽石耳釘沾染冷空氣,一片冰涼,像是他昨晚喝過冰飲用涼唇親吻她耳垂的觸感。

在這場突如其來的不安裏,向芋不滿的不是靳浮白,而是她自己。

靳浮白自始至終都沒變過,他甚至比她想象中更令她着迷,也更溫柔體貼。

她的不安源于,她想要更多。

這些不安并沒持續太久,畢竟是年底,向芋依然被小破公司壓迫着每天都在加班,連和靳浮白見面的時間都寥寥無幾。

她就職的這家公司是做雜志的,2012年紙媒其實在走下坡路,連新聞學院裏的老師都說過,紙媒将會走向衰竭,但很奇怪,這個小破公司到了年底還真挺忙的,也許是因為,人手不足。

也不算是多累,向芋幹的都不是需要動腦子的活兒。

有一天她蹲在打印間給公司的打印機換墨盒時,公司的老板突然出現在身後。

老板是一個年輕男人,大概比向芋大2、3歲,話很少。

他把墨盒遞給向芋:“這段時間辛苦了,年終獎有什麽除了獎金之外的期許?”

向芋頭都沒擡:“有啊,想當一個專職鹹魚。”

老板笑了一聲:“恐怕很難實現。”

向芋幽幽嘆了口氣:“那就給我加錢吧,我總不能費力又不賺錢。”

其實有時候她想,這樣忙一忙也好。

掰着手指數一數,上一次見靳浮白還是一周前。也許這樣慢慢不聯系,她也不會變得那麽貪婪,只維持着最開始的着迷和有底線的喜歡,等到彼此膩了,一拍兩散。

可是這樣的想法真的太天真,靳浮白并不給她這樣的機會。

說不上是否有意為之,他總在誘人深.入。

向芋這種鹹魚性格,先膩了的居然是工作,她在一個下午看着成堆要複印要打印的資料,突然煩躁。

也是在這一天,她抱着一沓子複印好的文件神情恹恹地回到前臺,穿了厚重羽絨服的快遞小哥正等在前臺。

“有你們的快遞,向芋收。”快遞小哥放下快遞,急匆匆地走了。

她最近好像沒有在網上買什麽東西?

快遞盒子只有巴掌大小,向芋疑惑地拆開,黑色的絲絨盒子裏躺着一枚做工精細的迷你望遠鏡,是複古的深銅色。

向芋拿到望遠鏡的同時,手機響起來,靳浮白在電話裏說:“向芋,看你對面。”

向芋的公司在這棟辦公樓裏只占了一層的三分之一,大概是因為租金問題,公司的位置并不好,除了老板的辦公室和會議室,其他房間都是沒有窗子的。

她在這個被工作堆滿的無聊日子裏,太需要一點驚喜,握着電話跑去老板辦公室,敲門探頭:“我可不可以借用一下窗子?”

老板點頭答應,把辦公室留給這位身兼兩職卻立志當鹹魚的員工,退了出去。

向芋像個高中生一樣,亮着眸子跑進去,舉起望遠鏡往對面看。

她壓低聲音問電話裏的人:“你要我看什麽?”

“你公司對面的玻璃辦公樓,和你們同層。”

向芋看過去,看到了對面7樓清透的落地窗裏站着的靳浮白。

靳浮白穿着某大牌冬季新品的白色毛衣,站在窗邊,單手放在褲子口袋裏,另一只手舉着望遠鏡,對着向芋微笑。

他身旁及其空曠,只有一張辦公桌,和一把椅子,再沒有其他東西。

起初向芋以為他是在對面的某家公司有朋友,可越看越不對勁。

哪有公司空成那樣的?桌子對着窗外?

靳浮白在電話裏,語氣随意:“想見你,你又總是加班,只好把對面這層買下來,時常來看看你。”

其實那個瞬間,當很多年後她回憶起來,仍覺得是生命裏不可多得的寶貴瞬間。

他們身處不同的辦公樓裏,隔着厚厚的玻璃窗,隔着一條車水馬龍的街,相視而笑。

那天飄了一點小雪,落地即化,街上有那麽一點濕漉漉的氣息,向芋的手掌按在冰涼的玻璃上,一眼萬年。

她在那一刻,突然很想很想吻他。

這是第一次有人,只因為想見她,買下一層商用辦公樓。

靳浮白像雲朵,你知道他漂浮不定,也知道他不止會停留在你頭頂這片天空。

但他所有随意變換的形狀都令你難以自拔地着迷,這一點十分讓人頭疼。

為了他的驚喜,向芋在此後的一個星期都陪在靳浮白身邊。

加班後也會跟着他去吃夜宵,或者在夜裏去李侈場子裏坐一坐,周末會跟着他開車去郊外玩,但她不大會在酒店同靳浮白留宿。

加班變得沒有那麽無趣。

至少偶爾向芋拿起望遠鏡看一看,能看見對面辦公桌的花瓶裏,插着一只鮮紅的玫瑰或者其他什麽花。

其實想也知道,那花不一定是他親自去插的。

卻也仍然令人愉快。

12月21日,瑪雅人預言的世界末日就是這一天。

回憶起來,那天有些像是狂歡夜,網上瘋傳夜裏11點11分是末日來臨的時間,街頭熱鬧得居然有些像是聖誕節提前,不少人都打着“某某事情再不做就沒有機會做了”的幌子,去做平時想做又沒膽子做的事情。

向芋那天照例加班,下了班刷着圍脖和朋友圈網辦公樓外面走,她甚至想:該不會有人在這種日子出軌吧?

胡思亂想完,擡眸,看見站在車旁的靳浮白。

他大概站了有一段時間,也抽了不止一支煙,夾着煙的手指被夜風吹得有些泛紅。

靳浮白張開雙臂,向芋跑過去抱住他:“你怎麽來了?”

“不說是世界末日?來陪你。”

說不上為什麽,向芋突然鼻子一酸。

他真的是世界上最體貼的情人。

“眼眶紅什麽?真害怕?”

他以為她害怕的是世界末日,但其實,向芋更害怕的是他對她無微不至的溫柔。

她怕她會有那麽一天,舍不得離開。

晚飯是在李侈那家酒店吃的,吃過飯後向芋順理成章地留下來和靳浮白一起。

酒店供暖有些過分充足,屋子裏熱得像夏天,窗外天色灰蒙蒙的,起了一層霧霾,還真有點世界末日的感覺。

向芋趴在窗口看了半天,窗外的冷氣順着敞開的窗子吹進來,拂動她身上的睡袍。

靳浮白把人拽進懷裏,關好窗子。

“不長記性,醫生不是說讓你注意保暖?”

“快要是11點了,我們做什麽呢?”

他露出一點別樣的笑,故意在第一個字上面放重音:“做——什麽?”

向芋輕輕打了他一下。

那天很奇怪,居然誰也沒有真的想要滾床單,像是純潔的情侶,只坐在一起挑電影。

是一部韓國電影,向芋挑的,靳浮白看着手機,偶爾也看兩眼。

電影剛到一半,男主因為意外去世,女主失聲痛哭。

向芋有些感性,紅了眼眶靠在靳浮白懷裏,吸着鼻子:“我男朋友要是死了,我也要這麽哭。”

靳浮白有些好笑地去吻她:“說什麽呢?也不盼我點好?”

“你又不是我男朋友。”她眼睛還盯在電視屏幕裏,很不經大腦地說。

說完這句,他們兩個人同時沉默。

時間早已經過了11點11分,世界末日沒有到來,靳浮白用指背拂掉她眼角的一點濕痕,什麽都沒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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