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浮華 這稱呼就挺好
李侈見過很多人, 五花八門。好的壞的都有,黑白兩道都交。
可他第一次被一個女人過分透徹的目光震懾,巧舌如簧也差點啞口無言。
有些後悔, 剛剛他怎麽會覺得向芋會是恃寵而驕的女人?
這會兒, 連靳浮白都面無表情地遞了目光過來,等着聽李侈剛才喚的一聲“向芋”,是為了有什麽重要的事情要說。
李侈的沉默裏有種尴尬蔓延開。
最後還是向芋笑了笑,随便扯了個話題:“你酒店的新年巧克力味道很好,我吃了不少, 要不要另算錢?”
也是這個時候, 坐在兩個女人之間的李侈才發覺, 向芋她真的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樣。
她是真的很純粹很認真地在同靳浮白談戀愛。
基于對這份戀愛的認真,向芋也會真的顧及靳浮白的面子, 順便照顧靳浮白朋友的面子,貼心地為李侈的尴尬解圍。
哪怕她知道, 李侈看她的目光并不十分友好。
李侈接受了向芋的善意,目光收斂,笑起來又是那副不正經的樣子, 佯作是醉酒:“是我叫錯了,該叫嫂子。怎麽能和嫂子另算錢?難得你喜歡,下次你去我叫人多送你一些。”
向芋莞爾:“好啊, 多謝你。”
她對“嫂子”這個稱呼并沒有多餘的解釋, 連特別的表情都沒有。
靳浮白撥弄她的耳垂:“喜歡聽人這麽叫你?”
他的手剛握過加了重冰的洋酒杯,指尖冰涼,觸碰在她的耳垂上,有種特別的暧昧。
向芋搖頭,鑽石耳釘折了夜場燈光, 閃着細碎的光:“是他喜歡這樣叫,和我愛不愛聽沒什麽關系。”
她撇了撇嘴,嘀咕說,“你換個女人帶着,他們也還是會叫嫂子的。”
這句話散落在喧鬧的夜店裏,被燈光和混響音效切割,只剩輕飄飄的一點聲音,像早春門前飛過一只銜春泥的燕,很快沒了痕跡。
靳浮白本來該聽不清的,但他一直沉沉看着她,隔了幾秒,大概是通過口型看出她說了什麽。
他笑着點一下她的耳釘:“我哪帶過別人,不就你一個?”
向芋沒想到他會聽到,有些詫異他的細心,也還是扭頭瞪他:“誰知道有沒有過。”
“這種沒譜兒的醋也要吃?”靳浮白笑着說。
這個場子是男人們的聚會,橢圓形的桌面圍了一圈柔軟的皮質沙發。
後來的幾個人男人向芋都不認識,被他們着的女人們自動坐在沙發的另一邊,像是階級的分水嶺。
只有向芋一個人例外,被靳浮白拉着手,坐在“分水嶺”中間。
她只穿了一條簡單的牛仔褲,毛衣是兔毛混紡,毛茸茸的白色。
和其他幾個女人的穿着打扮格格不入,偶爾引來打量,也許引來打量的更多原因是因為靳浮白。
這人談事情都不松開她,同她緊緊地十指相扣。
他們談的東西向芋也沒興趣聽,被他拉了一只手,艱難地玩貪吃蛇。
手機放在腿上,單手操縱,怎麽也過不到後面,她當時沒什麽其他感受,只覺得自己像《神雕俠侶》裏身殘志堅的獨臂大俠楊過。
好不容易稍微把蛇玩得長一些,向芋小心翼翼地游走,結果靳浮白拉着她胳膊一動,手機從牛仔褲上滑落到沙發上。
不用翻過來看屏幕都知道,蛇肯定是死了的。
向芋擡眼去瞪靳浮白,瞪到一半,突然沒什麽底氣。
他也不是要有心打斷她的游戲,只是不知道什麽時候有人上了果盤,靳浮白在果盤裏發現奶油草莓,抻長胳膊去捏起一顆,遞到她嘴邊。
瞧見她瞪了一半收斂回去的目光,靳浮白笑起來:“拿草莓給你吃也要瞪我?”
總不能說自己因為游戲去怪惦記着給她拿水果吃的男人。
向芋眼波流轉,嘴硬地說:“萬一我想吃葡萄呢?”
那邊幾個男人不知道說着什麽,靳浮白也不聽了,索性湊到她耳邊,壓低聲音:“哦,我喂的奶油草莓不好吃,得你那個發小喂?”
這話說得向芋一怔,想了幾秒,才反應過來靳浮白話裏的醋意。
她把草莓咬進嘴裏,口齒不清地說:“好甜!”
靳浮白那雙眼裏都是暧昧,唇就在她耳邊,溫熱氣息萦繞她耳廓,唇珠剮蹭她的耳部軟骨:“甜麽?我嘗嘗?”
話音落下,他吻過來,還真嘗走一塊草莓。
礙着周圍有人,向芋用拳頭砸了他一下,力度沒掌握好,稍微有些重。
靳浮白握了她的手腕:“這麽狠心啊?”
向芋眼裏盛着愛意,輕輕睇他一眼。
在這樣嘈雜喧亂的場子裏,在燈光暧昧卻缺乏真情的圈子中,他們意外地擁有一份真摯的感情。
其實哪有那麽多天長地久,只不過此時此刻,他們所有情話、所有對視裏的深情與溫柔,都是真的。
到底是男人們的場子,靳浮白也不能時時刻刻都同她膩在一起。
但他們這些男人,也不是總在聊正事的。
在嘈雜空檔,向芋也聽見有人問起李冒怎麽沒來。
有人揚着調子答一聲:“被狐貍精絆住了。”
他們說起李冒身邊的新女人,說那個女人手腕高,活兒好才懂事兒。
也說那女人先前是跟着單總的,後來又搭上了老馬,最後才攀到李冒身邊,也算是個能人。
有人說:“也就那樣。”
“怎麽,你睡過啊?”
“你說呢?”
這話引來一陣哄笑。
向芋在這個時刻看向靳浮白,他沒什麽表情,也不知道把沒把那些人的低級話題聽進去。
其實這下流的男人不能小觑,随便一個,哪怕李侈那種品味,也是從國外讀過書的。據說還休了個碩士學位。
她看向這群人,總覺得靳浮白是其中最高深莫測的那個。
這話她也小聲同他說了,靳浮白只是一笑,玩笑着說:“我這不是帶着女友,不敢造次。”
可他是“靳先生”,其他人都是“叉總”“叉叉總”。
那天玩得實在是很晚,夜裏1點鐘,有侍者匆匆跑進來,卻沒急着開口,非常恭敬地立在他們臺子一旁。
等他們一個話題談完的空隙裏,李侈才分過去一個眼神:“什麽事兒?”
侍者開口:“李總,外面有一輛白色寶馬,車牌W4751,是您這臺子老板們的車麽?”
夜場人多,有些車停得位置不好,擋着其他車出不來,車上又不留聯系方式,還得侍者到處找車主挪車。
這種人最招人煩,來場子裏的出去一大部分都喝高了,因為這種事兒打架砸車的不少,每個月警察都因為滋事過多來找李侈,特別煩。
李侈面色肉眼可見地不耐,但也礙着“車主未知”,繃着情緒沒爆發。
李侈拎着酒杯問一圈,最後問到靳浮白,臉上才重新挂上笑容:“靳哥,不是向芋的車子吧?”
靳浮白還拉着向芋的手,但向芋已經扭頭過去,正同其他幾個女人聊天。
向芋是個鹹魚性格,因為鹹魚,很多事情上顯得随和。
她不是不知道坐在沙發上的其他女人是什麽身份,也不是沒留意到她們那些情緒難測的目光,卻在一個杏眼女人問到她衣服品牌時,很認真地回答着。
小杏眼是其中一個男人帶來的情兒,看起來比較怯場,也顯得比其他人天真一些。
她主動同向芋搭話,說自己還在上大學。
靳浮白叫到向芋時,向芋正同小杏眼說起另一個牌子的衣服,說是某大牌的平替,樣式質量也不錯。
這種不倨傲不故作清高的随和,确實很讨喜。
她把整句話說完,才扭頭看向靳浮白:“怎麽了?”
“開車來的?”
向芋搖頭:“沒開,我家那輛舊車總熄火,開着還不如打車方便,而且回去不是還有你送我。”
“送你去哪兒?”
“回家呀。”
靳浮白用拇指摩挲着她手腕凸起的一小塊腕骨:“還回家?不跟我一起睡?”
後面的話李侈沒再聽,只聽到不是向芋的車,李侈扭頭對着侍者一揮手:“不是,去問問別的臺。”
李侈重新落座,含着一口洋酒揣摩。
靳浮白対向芋的态度,真的很難琢磨透。
在座的女人除了“新來的”,稍微眼熟點的哪個不是背着一線大牌的包?哪個不是自己開了小跑兒或者小轎兒?
對他們來說,女人是男人的另一種裝飾品,彰顯身份地位的。
現在顯然対靳浮白來說,向芋不是這種裝飾品。
她穿着随意,不要包不要車,這都沒所謂,因為她在這段關系裏,動得是真心。
可靳浮白好像刻意跳出了某種固有的套路,哪怕聽到她說“我家那輛舊車總熄火”,他也沒有說一句“那我送你一輛”,還情意綿綿地給她拿水果吃。
靳浮白難道也是在用真心?
李侈實在摸不準,期間正好向芋同小杏眼結伴去洗手間,李侈用胳膊肘撞了撞靳浮白是手臂,壓低聲音:“靳哥。”
“嗯?”
“想問你個事兒。”
靳浮白在煩嚣裏擡眸:“說。”
“你方便說一下向芋麽?我有點摸不準你對她是什麽态度......”
論公,李侈和靳浮白是利益共同體。
論私,李侈是靳浮白還算近的朋友。
他總得搞明白靳浮白的态度,才好找個合适的态度對待向芋。
靳浮白把視線落在遠處,向芋剛從洗手間出來,穿着簡約款的寬松毛衣和很普通的牛仔褲。
她走過狂歡的舞池,目光柔柔對上靳浮白的眸子,沖着他清淺一笑。
她那雙眼睛,堕落進浮華場,依然純淨如同星子。
靳浮白也彎起唇角,仍然看着向芋的身影,話卻是對李侈說的:“你不是叫她嫂子麽,這稱呼就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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