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你兇我作甚

如此過了半月。

除了偶爾碰見對面林許時,林許都沒給什麽好臉色看外,同藥堂的生意倒是愈發好了起來。

一些先前久治不愈、在同藥堂拿過藥後便好了的病人還特意給陳眠生送了雞蛋、肉食等物前來道謝。

陳眠生自然不會收,只是自家小貓兒每次看見那些肉食時眼睛就會巴巴地伸直,絲毫不掩飾對那些東西的渴望。

每每這時,陳眠生都會在心裏暗笑一聲“小饞貓”,讓顧五婉拒掉那些謝禮後,再俯身揉一把小橘貓的腦袋,壓低聲音哄她:“別舍不得了,回去的路上就再給你買回來。”

其實未說出口的還有一句“小橘子近來似乎越來越能吃了”,但難得見小橘貓心情這麽不錯的時候,陳眠生視線落在小貓兒愈發圓潤的身體上幾秒,想了想還是将話給忍了回去。

暮色漸濃,同藥堂裏的客人已走得差不多了。

阿初和顧五正在收揀用過的物什,一個穿着低調的男人站在門口往裏張望片刻,而後才邁步走進藥堂。

阿初下意識擡頭:“客您......”

待看清來人後,他聲音一頓。

東風鎮本就不大,且大家都是開藥堂的,作為同藥堂的夥計之一,阿初自然認得眼前這人——東風鎮另一家藥堂百善堂的掌櫃,塗選。

阿初平日裏沒怎麽和他接觸過,但依舊不妨礙他不喜歡這人。

百善堂的草藥錢一向收得貴,幾乎是同藥堂的兩倍,要不是有同藥堂的價格壓在這兒,保不準百善堂想在東風鎮做成一家獨大。

按理說都是同樣的藥材,價錢越低的生意該更好一些,偏偏先前同藥堂有陳眠生的因素在,反倒是百善堂在鎮上更受歡迎。

至于塗選則是典型的商人外表,臉上總是挂着笑,但那笑容一看就假得很,反而會令人心生不适。

斐顏從未見過塗選,此時窩在陳眠生懷裏,貓貓臉茫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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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選連眼神都不給阿初一眼,徑直走到陳眠生跟前,開口便道:“陳掌櫃,近日你這同藥堂生意可真不錯呀。”

陳眠生雖聽不見他的話,不過塗選的存在感卻極強。他從書中擡起頭來,望向塗選的神色淡淡,沒有開口。

塗選見狀,扯起嘴角朝陳眠生笑笑:“哎呀,我倒是忘記了,陳掌櫃是個聾子,聽不見,我和你說這些做什麽。”他臉上還挂着笑,但明白人一聽就聽得出來,這話裏的嘲諷意味十足。

聞言,顧五臉色一沉,奈何陳眠生曾囑咐過他,竊不能因這些事情同他人起争執,此時也只能勉強按耐住脾氣,避重就輕地将塗選前半截話轉達給陳眠生看。

只是不等陳眠生說話,他懷裏的小橘貓卻先一步“嗖”地竄了出去,尖銳的爪子剛從肉墊裏露出便毫不客氣地要往塗選臉上招呼。

塗選被突然出現的橘貓吓了一跳,堪堪避開它的爪子後,還沒來得及喘口氣,就見小橘貓又渾身炸毛,不停地朝他低吼哈氣,那模樣簡直像頭淩厲的小豹,要有多兇有多兇。

這一切發生地太快,除了被驚到以外,阿初和顧五對視一眼,第一次覺得掌櫃這貓兒養的真值——起碼做了他們不敢做的事。

塗選沒想到自己竟然會被一只半大不小的貓給吓成這副模樣,知道陳眠生是個聩人,和他說也說不清,連忙将求助的目光轉向顧五和阿初:“這貓是怎麽回事,你們還不快把它給弄開。”

顧五和阿初故意擺出一副為難的表情,清清嗓子道:“塗掌櫃,實在是對不住,這是掌櫃養的貓,寶貝得很,我倆不過是個幫忙的夥計,哪兒敢碰它呀。”

塗選咬咬牙,臉上青一陣紅一陣,又生怕下次躲閃不及,真被那貓在臉上劃一道,只好将目光轉投向陳眠生。

饒是陳眠生也有些意外,自家小貓兒不是沒有朝外人發過脾氣,但像這般生氣的,上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還是在集市上路過那幾個婦人的時候。

想到這點,陳眠生忽然意識到什麽,他掀起眼皮瞥塗選一眼,心下了然,視線轉而落在小橘貓身上,緩緩開了口:“小橘子,回來。”

斐顏壓根不聽,瞳孔眯成一條危險的豎線,甚至開始規劃下一爪該往塗選哪個地方撓。

于是當陳眠生伸手去拎她的後頸時,小橘貓下意識就拿尾巴呼開了他的手,順帶扭頭瞪陳眠生一眼,模樣兇狠。

陳眠生不氣反笑,湊到小橘貓面前彎彎眼睛,唇角微翹着,輕聲問:“小家夥,你兇我作甚,嗯?”

“嗯”字的尾音被他拖得又低又長,慵懶勾人得緊。

斐顏的氣焰霎時滅了下去,她看看陳眠生,又扭頭看看塗選,一時有些猶豫。

見狀,陳眠生直接朝她伸出雙手,稍稍偏頭,話裏帶了點勸哄的意味:“乖,過來。”

斐顏沒第一時間搭理他,她晃晃尾巴,扭頭狠狠又瞪了塗選一眼。

在塗選誤以為橘貓又要撲上來時,卻見它忽地轉回頭去,直愣愣地撲進陳眠生懷裏,又變回一副乖巧溫順的模樣,順道還扭頭懶洋洋地舔了舔脖頸上的毛。

塗選:“?”

這貓還帶兩副面孔來的?

将小橘貓接進懷裏後,陳眠生擡手覆在她的背上,一下一下順着她的毛,直到小橘貓的情緒徹底被安撫下去了後,他才慢悠悠擡起眼。

“塗掌櫃此番找我,不知有何貴幹?”

塗選咽咽口水,聞聲回過神來,對陳眠生的态度也肉眼可見地好了不少:“自然是有要事同陳掌櫃商量。”

他話說到一半,又看一眼四周,有意壓低了聲音:“不知陳掌櫃這兒是否有什麽僻靜點的地方?”

顧五将話如實轉告給陳眠生。

陳眠生斂眸沉默兩秒,而後站起身來,抱着小橘貓往後院的方向走:“塗掌櫃請跟我來。”

塗選就跟在陳眠生身後,看見陳眠生背影處露出來的橘色尾巴時,還有些心有餘悸。

他咬咬牙,心想今後定要找個機會讓這只貓好看。

同藥堂的後院裏有一處涼亭,亭中擺着石桌,先前同藥堂生意還算慘淡的時候,陳眠生就愛坐在這裏看書品茶。

即使近日忙了起來,他也囑咐過阿初每日都要來這打掃,所以還算是個方便交談的好地方。

陳眠生引着塗選相對而坐,顧五則立在陳眠生身側,負責兩人間的交流。

“塗掌櫃,有話請講吧。”陳眠生說。

塗選:“想來陳掌櫃已經知道,近來很多人來你這同藥堂抓藥,都是出于以前抓過藥,卻一直沒能治好的原因。”

陳眠生看罷顧五的手勢,不輕不重地“嗯”了一聲:“塗掌櫃為何突然說起這個。”

塗選:“難道陳掌櫃不想知道背後的原因麽。”

陳眠生擡眼反問:“塗掌櫃知道?”

塗選嘴角揚起的弧度擴大,臉上顯露出幾分不加掩飾的得意之色。

“當然知道。也不怕同陳掌櫃講實話,那是因為我早就同鎮西的曲大夫商量好了,他在給病者開藥方時,将藥方做點小小的變通,這樣病者的病不會痊愈,自然就會長期以往地來藥堂抓藥。”

說到這裏,塗選狹小的眼睛微微眯起,伸出兩根手指搓了搓,做了個“錢”的手勢。

“而東風鎮的藥堂不過寥寥幾家,數我的百善堂離曲大夫的醫館最近,這樣大多人都會在拿了藥方後到我的藥堂抓藥,藥堂賺的錢也會多上許多。”

幾乎是在塗選聲音落下的一瞬間,斐顏就按耐不住自己的脾氣,作勢又要竄出去抓他的臉。

難怪來同藥堂的部分病者的藥方或多或少都出了問題,原來原因壓根不在于大夫的醫術精湛與否,而是塗選和他口中的那個曲大夫為了賺錢搞出來的鬼把戲。

為了錢而将病者置之不顧,這是斐顏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所以在最開始産生懷疑的時候,也壓根沒往這種可能性上想。

而塗選竟然能以這種事不關己的語氣笑着将事實講出來,真不知道這人的心究竟是用什麽東西做的。

眼看着小橘貓跐溜又要竄出去,陳眠生眼疾手快地拎住她的後脖頸,在看罷顧五比劃完的手勢後,他斂着眼尾,眼神逐漸冷了下去。

陳眠生給人的印象一直是謙遜有禮、溫潤柔和,此時眼尾微微下垂,視線緩緩落在塗選身上時,反而有種不怒自威的味道。

但顧五好歹跟在他身邊太久太久,一眼就能分辨出來,他家公子這是真真動了氣。

只是陳眠生沒有先回答塗選的話,反而先垂首湊到小橘貓耳邊,語氣很輕地哄她:“小橘子乖,我會處理好的,你先不要急,好不好?”

斐顏本在氣頭上,猝不及防聽見陳眠生這番話,扭頭對上他深邃的眸子,那抹怒氣竟神奇般地降了下去。

以她對陳眠生的了解,陳眠生斷然不會和塗選成為一路貨色,可既然塗選能找上門來,顯然就是做好了不怕陳眠生将此事說出去的萬全準備。

她不知道陳眠生能怎麽解決這件事。

但既然陳眠生這樣說了,那她就選擇相信他。

察覺到小橘貓的脾氣緩下去後,陳眠生微不可見地彎唇笑了下,而後收斂起笑意,擡頭看向塗選:“所以,塗掌櫃為何要和我說這些?”

塗選警惕地看橘貓一眼,确定它不會再撲上來後才道:“當然是來和陳掌櫃合作的。”

“其實我有一點始終不明白的是,按理說,那些病者即使是在陳掌櫃這兒拿了藥,但藥方本質依舊沒變,為什麽病卻好了呢?”

塗選說着,眼裏露出幾分狡黠。

“難道說,是陳掌櫃的同藥堂請了哪位厲害的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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