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怎麽不寫了?
斐顏聞言一怔, 有點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剛剛說什麽?”
陳眠生聲音微啞,明明臉上已經蒼白得看不出絲毫血色,唇角卻依舊挂着溫潤清淺的笑。
“小貓兒身上暖和, 讓我抱一下, 或許就不會覺得那麽冷了。”
斐顏眨眨眼, 沉吟片刻後,忽然将手裏的布帕往熱水盆裏一放,道:“那你先等我一下。”
陳眠生眉心一挑,看着小姑娘“噔噔噔”小跑着出了書房,不多時, 又端着碗新熬好的湯藥, 快步走了回來。
斐顏将那碗湯藥小心放到幾案上,快速叮囑道。
“兩碗藥間隔半個時辰服下為最佳,你要是中途受不住,想提前喝這碗藥也可以。不過你放心,我會幫你記着時辰, 你就不用分散精力, 特意去記時間。”
說罷, 她三下兩下走到陳眠生的床榻邊上, 隔着厚厚一層棉被,輕輕推了推他:“你倒是往裏面一點呀。”
這回輪到陳眠生愣住了。
他不過是随口說了句玩笑話, 想逗一逗小姑娘,順便再轉移下渾身一陣陣襲來的痛感而已。
小姑娘這是, 當了真?
陳眠生微微眯了眯眼, 又覺得這不像是小姑娘能做出來的事。
不過心下好奇她究竟會怎麽做,于是按照她說的要求,往床榻內側挪了挪位。
只見斐顏小心翼翼地爬上了床, 動作細微謹慎,連陳眠生的床被都沒有碰到。
在陳眠生目光的注視下,她所在的地方忽地有金光一閃,斐顏又重新變回了貓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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輕薄的衣物好巧不巧地就落在床尾,隆起了一只貓的弧度。
緊接着,毛茸茸的貓貓頭一骨碌從那堆衣物裏鑽了出來,再沖着陳眠生眨了眨眼。
“這樣就不用擔心衣服會掉在地上了。”
斐顏說罷,開始悶頭往他懷裏鑽。
她在陳眠生懷裏找了個舒服的姿勢躺下,緊接着四肢四仰八叉開,讓腹部的絨毛覆蓋到盡可能多的面積,再用大尾巴仔仔細細地将陳眠生的手臂裹了個嚴實。
“這下總該不冷了吧。”
陳眠生:“......的确是不冷了。”
可是他要怎麽告訴小姑娘,他想要的,其實不是這個抱?
除了每天按時按量服藥以外,斐顏仍舊堅持不懈地給陳眠生做着把脈與針灸。
好在新開的藥方對陳眠生中的毒的确有效,近一月的時間調理下來,他體內的毒已經消散了不少。
只是在陳眠生喝完湯藥之後,依然會出現渾身發冷、心髒抽痛的症狀。
盡管陳眠生說他已習慣這種感覺了,但每次斐顏見了,都暗自心疼得很。
礙于人形的她做不了什麽,于是每每在陳眠生用完藥後,不用陳眠生開口,她都會再主動不過地變回到貓身,老老實實地給陳眠生當小手爐。
對此陳眠生只覺得有些哭笑不得。
想抱的小姑娘一個月都沒能抱上,軟乎乎的小橘貓倒是因此抱了不少。
陽光透過窗棂,溫暖地傾灑在陳眠生身上。
他的指尖一下下輕輕順着懷裏小橘貓背部柔軟細膩的絨毛,聽着耳邊輕微的鼓噪聲,忽然覺得這一切美好到不太真實。
不再需要通過設定就能夠聽到聲音。
哪怕只是一點輕微的雜音,但那都是真真切切地響在耳邊的。
陳眠生微垂下眼,看着小橘貓毛茸茸的額頂,勉強抑制住內心想要俯下身去,在那裏落下一吻的沖動。
快了,都已經能夠聽得到一點兒聲音了。
到能完全聽到小姑娘真正聲音的那一天,應該也不遠了吧。
由于陳眠生服過藥後,幾乎就要在床上卧個一整天時間,斐顏得守着照顧他,也就不再去同藥堂,送藥的任務則落在了顧五身上。
除了針對陳眠生體內的毒開了藥方以外,穹花子和漆千草又需要另一付藥來解。
這對藥材量的需求極大,且兩付解藥都以現配為最佳,所以顧五幾乎每隔三日,就會來小院送上一次藥。
這天,又到了該送藥的日子。
斐顏剛将煎好的藥碗端到陳眠生的床頭放好,正扳着指頭算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日子時,忽然聽見一陣沉重的敲門聲響。
她當即起身,要離開書房前,也不忘同陳眠生說上一句:“應該是顧五來了,我去開門,待會兒藥放涼了的話,你記得喝。”
來人果然是顧五。
他手裏提着幾大捆藥包,将其遞給斐顏後,不由得往書房的方向擔心地望了一眼:“斐姑娘,公子他現在的情況好點了麽?”
“毒已消散一些了,聽他說,目前可以聽見一些輕微的聲音,不過要想清楚地聽見人說話還是不行,”斐顏抿唇道,“還是得慢慢來,這種事急也沒辦法。”
顧五颔首:“我明白,那平日裏,就多勞煩斐姑娘你照料公子了。”
“這是自然,”見顧五要走,斐顏忽然想起什麽,忙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顧五:“斐姑娘還有其他什麽吩咐麽?”
“不是不是,”斐顏摸摸鼻尖,突然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我就想問問,你知道陳眠生的生辰是多久麽?”
經由方才粗略一算,她來到這個世界,也有大半年的時間了。
這期間從沒見陳眠生過過生辰,說不定也快到時候了。
“公子的生辰?”顧五聞言微皺了皺眉,摸着下巴回想片刻,道,“倘若我沒記錯的話,應該就在十日後。”
許是沒想到會來得這麽快,斐顏不免有些吃驚:“十日後?”
“沒錯,就是十日,”顧五說罷,疑惑地看了斐顏一眼,“斐姑娘,你問這個作甚?”
斐顏不自在地清清嗓子:“沒事,我就随口問問而已。你快些回藥堂吧,這裏有我就好。”
顧五:“那辛苦斐姑娘,顧五告辭。”
十天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
斐顏大半天的時間都得花在陳眠生身上,偶爾出門一趟出久了,回到小院後,陳眠生還會打趣般地問上她兩句。
斐顏自然什麽都不會說,随随便便就将他給糊弄了過去。
雖然好奇小姑娘一天到晚都在外面忙些什麽,但總歸都是斐顏的自由,陳眠生也就沒再多問過。
時間一天天過去,終于到了陳眠生生辰當天。
斐顏特地起了個大早,強忍着困意,給他煮了碗長壽面作為朝食。
陳眠生踏進柴房,瞧見斐顏在竈臺前忙碌的身影時,還微怔了下,片刻後他輕笑出聲。
“今個兒太陽是打西邊出來了?”
斐顏哪能聽不出陳眠生這是又在笑話她,她撇撇嘴,沒好氣地小聲嘀咕道。
“看在今天你是壽星的份上,我懶得和你計較。”
陳眠生眉梢微挑:“壽星?”
“是呀,顧五說你的生辰是今天,”斐顏說着,将做好的長壽面端到陳眠生面前,“喏,我就給你煮了碗面。”
陳眠生目光下視,落在那碗熱氣騰騰的長壽面上,心裏微動。
小姑娘特意起這麽早,只是為了給他煮面?
“對了,你先吃着,我還有東西要給你。”
說罷,斐顏轉身出了柴房,沒過多久,又抱着一個輕巧的木匣子跑了回來。
她把木匣子遞給陳眠生,雙手不自在地背在身後,局促地摳了摳手指。
“我手工不好,只能做成這樣,你要是覺得不好用,也可以用你平時常用的那只。”
陳眠生将木匣子打開,露出裏面竹制的手作毛筆來。
毛筆的筆杆纖細,一摸就知道是羊毫做的,在握筆的位置,還用小刀刻了個“生”字。字算不上好看,但一筆一畫整整齊齊,足見刻字人的認真用心。
陳眠生微垂着眼,指腹輕輕撫摸着那個“生”字。
“所以你之前每天出去,就是為了給我準備這個?”
“嗯。”斐顏抿抿唇,臉頰染上一層不易察覺的紅緋。
“我不太會做,那裏的師傅教了我好久,也做廢了好幾只,最後挑來挑去,也就這根好看一點。”
話音剛落,她又別過頭去,小聲地補充了一句:“雖然也沒好看到哪兒去。”
陳眠生沉默良久,忽然冷不丁地響起一句:“謝謝,我很喜歡。”
“......喜歡就行。”斐顏清清嗓子,許是覺得氣氛尴尬了起來,故意岔開話題。
“你快點把面吃了,待會兒喝完藥,我還要給你針灸呢。”
在斐顏紮完針後,陳眠生手裏依舊細細摩挲着那只毛筆。
斐顏怎麽看怎麽覺得奇怪,不自在道:“你一直握着它幹什麽。”
“沒什麽,”陳眠生見她已經收好銀針,動動嘴唇,忽然問,“斐顏,你說的那個設定,能暫時讓它不起作用嗎?”
斐顏:“可以是可以,不過關掉設定的話,得再等半個時辰才能重新開啓。”
這就是設定“請你聽聽我的心聲”的限制之處。
作為宿主的斐顏可以自行選擇開啓或者關閉,但一經切換,需要等待一個小時的時間才能重新切換成另一種模式。
陳眠生:“那先試一試,可以嗎?”
“試什麽?”斐顏沒反應過來,過了好幾秒,她瞳孔忽地一縮,一臉不可置信地盯着陳眠生看,“你......”
陳眠生目光柔和下來,很輕地點了下頭。
斐顏飛快地眨了幾下眼,盡量讓自己保持着冷靜:“你等一下。”
說罷,她立馬喚出十三,将設定切換成了關閉狀态。
如此過後,斐顏視線緩緩移挪到陳眠生身上,嘴唇微動,一時竟然不知道該怎樣說話,又或者是說些什麽。
直到陳眠生鼓勵性地朝她笑了一下,斐顏才輕顫着聲音,試探性地提高音量,喚了一聲“陳眠生?”。
其實通過這些天的服藥針灸下來,除了鼓噪聲外,陳眠生的耳朵已經能夠聽到一些輕微的聲音。
只是設定一直在起作用,每每斐顏說話的時候,那個空靈的聲音便會占據他的整雙耳朵。
直到今天,陳眠生忽然想試一試。
如果沒有設定呢。
随着小姑娘的紅唇一張一合,一個軟糯輕柔的聲音很輕很細地闖進了他的耳朵裏。
和之前他通過設定聽到的聲線相差無幾,但這次卻不是遙遠得近乎空靈虛無,而是實實在在,近在咫尺、就響在他耳側的聲音。
這個聲音夾混着重重鼓噪聲,一同斷斷續續地鑽進他的耳朵裏,音量小到幾近沒有。
但于陳眠生而言,依舊好聽得猶如天籁。
陳眠生抿着唇,目光無比溫柔地落在神色忐忑的斐顏身上,良久,忽然彎唇笑了下。
“嗯,我在。”
斐顏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她嘴唇張了又合,好半晌都沒能發出丁點聲音來。
陳眠生臉色微變,擡手想去碰她的臉:“怎麽要哭了?”
“我沒事,”斐顏忙吸吸鼻子,努力整理好表情,“你現在感覺怎麽樣,還能回答我嗎?”
卻見陳眠生搖了搖頭,有些無奈道:“斐顏,我聽不見了。”
原先斐顏特意提高了音量,他才能勉強聽到一點她的聲音。這下她無意識地将音量給降了回去,他便只能看見她的嘴唇一張一合。
斐顏聞言一急。
怎麽又聽不到了。
設定還在冷卻中,現在又來不及磨墨。
斐顏皺皺眉,四處打量片刻,餘光忽然瞥見陳眠生搭在桌沿上的手。
她幾乎是想也不想就将陳眠生的手給牽了過來,一筆一劃地在掌心上面寫着字:“怎麽回事?”
陳眠生被斐顏牽住手時還怔了一瞬,他低垂下眼,目光自然而然地落在斐顏的臉上。
這樣近距離地看她,小姑娘臉上的嬰兒肥襯得她更加可愛。
睫毛又密又彎,眼瞳是漆墨的黑,低着眼時清亮水潤,和小橘貓的眼睛很是相似。
她的指腹就落在自己掌心上。
明明寫字的時候表情認真到不行,但實在是觸得他掌心有些癢。
都說手是可以連接到心髒的地方,原先陳眠生還不怎麽相信,如今被小姑娘撓得心癢得緊,倒是深信不疑了。
他微眯了眯眼,黑沉沉的眸色更加深邃。
察覺到陳眠生在走神,斐顏不滿地撇撇嘴,着急地擡眼去瞪他:“你倒是看手......”
下一秒,她的瞳孔微微一縮。
松木冷香的氣息驟然靠近,一個溫溫淺淺的吻如蜻蜓點水般落在她的臉頰一側,一觸即離。
斐顏一怔,臉霎時紅了個徹底。她紅唇微張,盯着陳眠生的目光呆滞,好半響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偏偏這一切的始作俑者——陳眠生本人還當作什麽都沒發生過似的。
他只朝她促狹地彎了彎眼,輕聲道。
“怎麽不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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