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三)
因為席臻半途離開,小組讨論的後半段白筱鈴有些心不在焉。
腦海中一直在想席臻離開時說的話。
她确實膽小敏感,容易緊張,可只有熟悉她的人才知道,他不過見她一面,是怎麽看出來的?是她太容易被人看透,還是他知道些什麽?
這個人,真是奇怪啊……
回去的路上遇到晚高峰,公交車在車流中走走停停,白筱鈴扶着車上的橫杆,跟着車身搖搖晃晃。
空氣中彌漫着一股汽油與灰塵的味道,還有人體的汗水,厚重的發油,劣質皮包被太陽暴曬後蒸騰出刺鼻的氣息。
她的嗅覺一向靈敏,也因此更加想念青草的芳香了。
襯衫長裙的口袋裏有一包幹草團子,是席臻送她的禮物,白筱鈴想到這裏,有點蠢蠢欲動……
“就算他們看見了,也只會以為你在吃小零食。”
腦海中回想起席臻的這句話,像是壯了膽量,她伸手摸出那個軟軟的自封袋,小心翼翼打開,目光不自覺瞟向周圍乘客——沒人注意她。
白筱鈴把自封袋拿到嘴邊,低着頭,含住幾根草絲……
幹草沒有鮮草的鮮嫩多汁,不過,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烘幹的緣故,草的味道更加濃郁,口感清冽,帶微許苦澀,植物的纖維在齒間厮磨,還有種奇異的快感。
她慢慢咀嚼,細細品嘗,臉上不自覺帶起笑意,越來越快樂,也越來越放松。
公交車在行駛,風在流動,她看向車窗外的街景,忽然覺得,像這樣嚼着草,一路搖搖晃晃回家去,是多麽的有趣。
……
公交車到站,白筱鈴背起雙肩帆布包下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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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把吃空的自封袋揣回口袋,順手掏出手機看了眼,果然又有一堆未讀消息。
本以為是來自弟弟的信息轟炸,點進去後卻發現,其中一條是席臻發來的。
他的頭像是黑夜中的月亮,昵稱是本名,白筱鈴點進去看,只有一句話:
『味道喜歡嗎?』
不知怎麽,看到這句話,她的心口突突急跳了兩下,宛如夜裏被人窺視到自己的行蹤。
她回複消息:
『你怎麽知道我剛剛吃了?』
回複之後,她又很快反應過來,人家問她味道或許只是随口一問,反倒是她自己聯想太多。
白筱鈴放松下來,準備撤回自己那條消息,這時席臻的消息跳出來:
『因為清晨和傍晚是我們的食欲旺盛期。』
白筱鈴愣住。
放在手機屏幕上的手指遲遲未動。
清晨和傍晚……是我們的……食欲旺盛期?
我們的?
『小鈴:什麽意思?』
『席臻:看來你真的什麽都不知道啊。』
『小鈴:能說得再明白些嗎?』
『席臻:森林公園明天有劃船比賽,要不要去看看?』
白筱鈴看着手機,有些疑惑。
明天周六,她是有空的,只是席臻的這些話,分明是有什麽事想要告訴她。
疑惑的同時,心中又不免期待……就像他送她草團子,在旁人看來是顏色難看的鱿魚絲,可是在她和他眼中,是能治愈身心的可口小零食,兩個人從此共有一個秘密,白筱鈴有一種找到盟友般的雀躍。
她很久沒有回話,而對方也耐心十足,再次發來消息:
『席臻:河道岸邊的草最近長勢不錯。』
白筱鈴看到這條新消息,頓時忍俊不禁,手指在屏幕上動了動,回了一個ok的表情。
心裏有種說不出的開心。
……
白筱鈴的好心情,一直持續到回家。
剛掏出鑰匙,沒來得及捅進鎖孔,門就被人從裏面打開,白栎黑沉着臉色站在門後,目光陰恻恻落在她身上,無聲傾訴着不滿。
“去哪了?怎麽才回來?”他側身讓開,将拖鞋扔到白筱鈴面前。
白筱鈴握住他的臂膀,擡起一條腿,彎腰将涼鞋脫了,然後踩在拖鞋上,“不是跟你說了嗎,去參加互助治療小組了呀。”
白栎盯着她瑩潤雪白的腳趾,小小軟軟的,不知道如果踩在他的腳上,觸感會怎樣……
情緒被這旖旎的念頭打斷,他的語氣終于不再冷硬,只是仍然不高興:“讓你給我發定位,我可以開車去接你。”
白筱鈴聞言笑道:“幸好你沒來,你不知道今天路上都堵成什麽樣了!”
白栎敏銳捕捉到聲音裏透出的愉悅,他不由得蹙起眉,盯着白筱鈴看。
白筱鈴換了拖鞋往裏走,經過沙發,順手把散亂的靠枕擺好。
白栎像條大尾巴一樣跟在她後面,問:“互助小組有意思嗎?看你心情好像挺不錯。”
“嗯,還可以。”白筱鈴走到飲水機前,給自己接了一杯水。
白栎跟過去,又問:“明天還去嗎?”
“不了,一周只去一次。”她喝了一口水,不知想到什麽,輕輕笑了笑,“不過明天也要出門,約了人去森林公園。”
“去森林公園?”白栎眸光微閃,警覺起來,“誰?”
“一個朋友,在互助小組認識的。”她回答。
白栎:“男的?”
“對,是男……”話音頓住,白筱鈴好笑的轉身,“你今天怎麽了?問這麽多?”
白栎皺眉說:“我明天沒事,陪你一起去。”
白筱鈴:“不用了。”
她準備回房,白栎卻側步一邁,直接攔住她的去路。白筱鈴沒想到弟弟會堵過來,一時沒有防備,手中水杯登時撞上他的胸口,打濕了他半面衣服。
她愕然愣住。
水珠沿着浸透的布料向下流淌,滴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
“你幹嘛呀……”白筱鈴嘆氣,柔柔的埋怨他,“衣服都濕了。”
“一會兒就幹了。”白栎滿不在乎。
白筱鈴:“脫了吧,穿濕衣服吹空調,你也不怕感冒。”
白栎便直接把上衣脫了,露出精壯的胸膛和結實的臂膀。
雖說是自己的弟弟,可是面前猛地站一個身高188的半裸男人,距離還如此之近,白筱鈴感到分外不自在。樂栎正值最好的年華,無論是皮膚的光澤,還是身體的線條,都彰顯着年輕氣盛的活力,以及讓人難以忽視的荷爾蒙的氣息。
她微微側臉,小聲嘟囔:“誰讓你在這兒脫了。”
白栎臉上寫滿煩躁,把脫下來的衣服揉成一團,揚手抛物,隔着十幾米将衣服精準扔進髒衣簍裏,“不讓我跟着,就給我發定位,要不然出危險怎麽辦?”
白筱鈴笑了下,心想弟弟雖然長大了,但還是跟小孩似的愛粘人。
她踮起腳尖,捏了捏弟弟的臉,“能出什麽危險?你呀,趕緊把衣服換上吧,別感冒了。”
說完這些話,她就回自己房間了。
客廳裏剩下白栎一個人。
他有些氣悶。
再過幾個月他就要滿20歲,此時年齡介于19與20之間,宛如處在稚氣男孩與成熟男人這條尴尬的分界嶺上。
盡管身形高挑,筋骨強健,有無窮精力和熱血的沖勁,可是思維上,他似乎還不夠強大,不知道在一場感情的圍獵中自己應該扮演什麽樣的角色。
白栎煩悶的躺到沙發上,踢亂白筱鈴剛擺好的靠枕,胳膊枕在腦後,瞪眼看着天花板。
手機在口袋裏嗡嗡震動。
白栎掏出手機接電話。
“明天出來打籃球呗!城市大學這邊有場比賽,只要你來打,他們學校的啦啦隊準會發瘋!”電話那頭興致高昂。
白栎興致缺缺:“沒意思,不想去。”
“嗐,你怎麽又不去啊,那下周呢?”
“我要在家陪我姐。”
“那就30號!30號是周一,你姐要上班,周一總不需要在家陪她吧?”
“30號是我爸媽忌日。”
“……那,下個月?”
白栎不耐煩的道:“你有毛病?下個月的事下個月再說!”
說着就要挂電話。
對方在電話裏叫起來:“哎哎你等等!等一下!你和你姐到現在也沒進展?”
白栎皺眉,望了眼白筱鈴的房門,然後拿着手機起身,去了外面陽臺。
“她總覺得我年紀小,我本來計劃20歲生日那天向她表白……”白栎倚着陽臺欄杆,低聲說道,“這段時間我想多陪陪她,也算做個鋪墊。”
“鋪墊什麽啊!”電話那頭道,“直接上!”
白栎皺緊眉頭,一口回絕:“不行,她膽子小,會吓到她。”
“你磨磨蹭蹭的,當心你姐跟別人跑了!哈哈!”
這話實在刺耳,白栎的臉色再度變得難看,直接挂斷了電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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