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讓他一個人瞎幾把過吧

溫令瑤說完便挂了電話。

雖然她骨子裏慫,大約沒膽做出裸辭這種事,估計還得在沈司衡手底下茍延殘喘一段時間,但口嗨是一件特別解壓的事情。

好像今天跟他吵完架的郁氣都消散了大半。

可當她一轉頭,鬥志昂揚的表情瞬間僵住。

只見剛才電話裏吐槽過的男人此刻正在實驗室門口的窗戶邊,白衣黑褲,卓然而立。不知道是不是她腦補之下的錯覺,男人晦暗不明的眼神裏似乎夾着嘲笑。

尴尬這種事經歷多了,是會總結出經驗的,現在的她身經百戰,也不再是當初那個因為把人當成鴨,就窘得臉紅心跳、無所适從的小喽啰了。

溫令瑤收回目光,打算當做若無其事,淡定離開,希望沈司衡也可以懂點事,假裝沒聽見。

然而沒走兩步,前方傳來一道微涼嗓音:“很想走?”

“……”這個男人明顯沒達到她預期的情商,她到底是高估了他。

又是這副自以為是的腔調,以前聽着清泠如玉,悅心悅耳的聲音現在只令她胸口憋悶,怒火叢生。

“想啊。”她毫不示弱地盯住對方,“我明天就辭職。”

沈司衡也垂眸望着她,目光一動不動。

兩人就這麽注視着彼此,眸子裏仿佛竄出電光火石,連窗口堆着好幾個人頭都沒發現。

一個懶得為剛才的氣話而解釋半個字,另一個,原本準備好握手言和的說辭,到嘴邊也變成了更加冷漠的回應:“辭職流程需要一周,你還有時間考慮。”

沈司衡說完,便頭也不回地離開。

等他腳步聲完全消失後,一群人從實驗室裏竄出來圍住溫令瑤,開始叽叽喳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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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你真要走啊?”

“別吧,老板他就是嘴巴壞,他說完他自己都忘了,你別往心裏去。”

“就是啊,你別跟他一般見識,當放屁就好了。”

……

大家七嘴八舌的,無限貶低沈司衡來安慰她。

只有翟小明孤零零站在最外面,神色愧疚,過了好一會兒才悶悶地開口:“溫老師,是不是因為我啊?”

溫令瑤轉眸看過去。

只見翟小明眼圈還泛着紅,似乎情緒不高,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因為我的事,跟教授鬧矛盾了?”

“別想太多,跟你沒關系。”溫令瑤安撫地沖他笑。

**

周五發生太多事,導致一些該做的事情還沒做完,周六大家都主動去實驗室加班加點。

溫令瑤也去了。

就算要走,也得好好工作到離開之前的最後一秒。

中午沈司衡過來拿東西,先去看了看大家的實驗進度,才對正在電腦前算數據的溫令瑤說:“給我找一下上周的報告。”

女孩置若罔聞,繼續認認真真忙自己的。

他眉頭微蹙,叫了她一聲:“溫令瑤。”

“忙着呢,走不開。”溫令瑤頭也不擡,語氣輕飄飄,“麻煩您自己找。”

話倒是沒毛病,但從來看沒人敢和沈司衡這麽說話。

不遠處幾個男孩子互相對了個眼神,望着溫令瑤的目光裏滿是對勇士的崇拜。

沈司衡唇線抿得筆直,像是憋着一股火氣,最終還是什麽都沒說,轉過身自己打開了文件櫃。

喬蕭啧了聲,壓低嗓音對旁邊的沈嘉馳道:“你覺得咱像不像那個,爹媽吵架,夾在中間裏外不是人的可憐蟲?”

“我可不是。”沈嘉馳義正辭嚴,“我果斷站我媽,不是,站溫老師這邊。”

翟小明低聲附和:“我也站溫老師。”

沈嘉馳繼續觀察了一會兒,若有所思:“話說回來,你們啥時候見老板這麽憋屈過?我居然覺得他那樣子有點……慫?要換成師姐,早被噼裏啪啦一頓臭罵了。”

蘇錦瞪他一眼:“幹嘛只說我?你被罵得還少嗎?”

“你們都是女生,才有可比性嘛。”沈嘉馳一本正經道,“我總有一種預感,溫老師走不了。”

翟小明苦惱地摸了摸後腦勺:“可是我都看到溫老師的辭職信了,她好像是真的要走。”

沈嘉馳靈機一動:“要不今晚吃飯的時候給他倆撮合一下?不就吵個架嘛,那話怎麽說來着,床頭吵架床尾和。”

“沈嘉馳你語文及格過沒有?這話是這麽用的?”蘇錦用手指戳他腦門,“還是你覺得今天咱們還有飯吃?”

沈嘉馳反應過來,突然一臉氣憤。

“吃個屁。”他咬牙道,“小明都失戀了,傻子才給他過生日,反正我不去,我生氣着呢。”

“我也不去。”喬蕭看着不遠處那兩人,咋了咋舌,“我怕消化不良。”

“就是,小明女朋友都沒了,讓他一個人瞎幾把過吧。”

……

下午,溫令瑤去了趟學院辦公室。

沒想到沈司衡居然還在。

本來打算把辭職信放桌上就走,這會兒看見他人在,她便心癢癢,忍不住出聲挑釁:“希望貴院的辦事效率高一點。”

男人睨了眼桌上的辭職信,态度不鹹不淡,眸底卻泛着幽光:“怎麽,找好下家了?”

“是啊。”溫令瑤目光刻薄地盯着他,“條件可能是比不過您這兒,不過呢,通人性。”

“……”

在男人驟然凝住的眼光裏,她以一副勝利者的姿态轉身離開。

通人性?

沈司衡險些氣笑了。

他把辭職信的正面翻過去,眼不見心不煩,好不容易冷靜下來看了會兒文獻,餘皓禮從外面進來,手裏拿着個白色禮品紙包起來的小盒子,啧了聲:“你猜我剛才看見什麽了?”

沈司衡漫不經心地擡了下眸,“什麽?”

餘皓禮走到他桌前,一邊端詳那個小小的盒子,一邊用手撥了撥絲帶綁的蝴蝶結:“你的助教小姑娘把這玩意兒扔垃圾桶,我看着怪可惜的,就撿回來了。”

沈司衡這才望向他手裏的盒子,眉心擰了擰。

“我沒記錯的話,某人今天生日吧?”餘皓禮眯了眯眸,用食指頂着小盒子轉了轉,抛起來再用手接住,“不過你倆都吵成那樣了,應該不會是給你的禮物。”

沈司衡夾了他一眼:“無聊。”

餘皓禮認真把玩着手裏的東西,沉吟道:“包得這麽精致,肯定是好東西。既然沒主,那我就勉為其難收了吧。”

說着他剛要往兜裏塞,沈司衡長臂一伸搶了過去。

餘皓禮驚呼:“你幹嘛?”

“你想被舉報,你就收。”男人拉開抽屜,把盒子扔進裏面,然後慢條斯理地上了鎖。

餘皓禮眼睜睜看他這一頓操作,數秒無語後,扯了扯唇:“沈司衡,我今天才發現你是狗。”

“你錯了。”沈司衡面無表情地擡起眸,“我可不通人性。”

“……”餘皓禮啞口無言。

人類真是可怕的動物,狠起來連自己都罵。

**

傍晚,沈家別墅,沈棠心已經暗中觀察她哥半小時了。

心不在焉地和沈司瀾打着游戲,眼珠子時不時黏在沈司衡身上。

最後,她實在按捺不住八卦的小宇宙:“小哥,我大哥是不是得罪學生了?”

沈司瀾挂着瑤妹沖進敵人堆裏,随随便便“嗯”了一聲。

“真的?他真被學生孤立了啊?”沈棠心跪在沙發上湊過去,一臉興高采烈,“我就知道他這個臭脾氣,早晚要翻車。”

“是你要翻車了小妞。”沈司瀾涼飕飕道,“再不跑你要死了。”

“我去!你又把我掉人堆裏!”沈棠心連忙撿起手機,邊罵邊跑,“小哥你變态!你這什麽水貨野王啊!”

“我水貨?你都上了八顆星了,0-7中單帶你上的嗎?”

“你說話就說話,別諷刺我朋友。”

沈司衡從廚房端着最後一盤菜出來的時候,兄妹倆還在打游戲。

他忍着像老爸一樣揪人耳朵的沖動,回廚房去脫下圍裙,出來時,門鈴忽然響了。

“是蛋糕來啦!”沈棠心放下手機飛跑出門。

沈司衡蹙了蹙眉,問他弟:“什麽時候買的蛋糕?”

“丫頭知道你晚上回家,托朋友在西山堂現訂的。”沈司瀾收拾着游戲殘局,輕嗤一聲,“還跟我嚷嚷花了一天生活費,活該。”

沈司衡睨他一眼:“別打游戲了,準備吃飯。”

“哦。”沈司瀾拿着手機往餐桌走,打完這局才坐下來,語重心長地說:“以後你找媳婦兒,不如咱小妹會疼人的可不能要啊。”

“可是媽不是說,你倆找媳婦兒是女的就成嗎?”沈棠心拎着蛋糕進來,邊走邊說,“你倆都這樣了,還挑。”

沈司瀾用筷子在她腦門上敲了一下:“說你大哥就說你大哥,帶我幹嘛?我什麽樣了?”

沈棠心擡手揉揉腦袋,不甘示弱地怼回去:“你倆半斤八兩,都一張臉唬人,小哥你還不如他呢,天天在外面吃飯喝酒,女人都不敢要你。”

“你哥我費心費力管公司,養着你們兩只大小廢物,我不在外面吃飯喝酒,憑你大哥那點兒破工資喝西北風啊?”沈司瀾薅了一把她頭發,“你還有錢上學?去深圳當廠妹吧你。”

“……”沈棠心對線對不過他,轉而去找沈司衡:“大哥,你真的被學生孤立了啊?”

沈司衡面色一僵:“沒有。”

“那怎麽今年沒人請你吃飯?”沈棠心滿臉天真無邪的求知欲,“以前你過生日都會有聚餐的呀。”

沈司衡不太自然地清了清嗓子,說:“生日而已,沒必要麻煩。”

沈棠心和沈司瀾對了個眼神,堅定地點點頭:“我就知道,大哥你肯定得罪學生了,倒也不必這麽嘴硬。”

“……”

**

其實遞交了辭職信後,溫令瑤心底不是不忐忑的。

這陣子她沒閑着,嘗試給北城的多家醫院投過簡歷,但無一例外,石沉大海。估計凡是宋曼青有聯系的大小醫院,一定都和人事部打過招呼了,雖然她也不想陰謀論,但媽媽為了不讓她重蹈爸爸覆轍,能做出什麽都不意外。

這種敏感的當口她也不敢多問,萬一吵了架,再讓宋曼青舊病複發,怎麽都不劃算。

可是從學校離職後,她實在不知道自己能去哪兒。這個決定多多少少有些不計後果的沖動。

甚至沖動過後,細品起來,她或許并沒有那麽想離開。

這種心緒很複雜,複雜到她無法用言語來形容,用過往的經驗來判斷。

如果硬要找出一個相近的形容,就像是一種賭氣。

跟誰賭氣呢?

溫令瑤站在實驗樓的電梯裏,望着電梯門映出的自己模糊的影子嘆了嘆。

大家都住學校宿舍,比她到的早,溫令瑤把昨天晚上做了沒吃完的小餅幹拿來給他們分。

剛一進門,發現沈司衡一大早居然也在。

這好像是她除了遲到的第一天,頭回看見沈司衡早上來實驗室。

“大家早啊。”學生們正在吃早飯,溫令瑤故意忽略辦公桌前的男人,把餅幹盒放到桌子上,“我做的,随便吃。”

一雙雙眼睛亮得如狼似虎。

“哇!溫老師也太厲害了吧!”

“好香,我聞着都流口水了!嘉馳快幫我拿一塊。”

“我也要我也要!”

“好漂亮的小餅幹啊!好好吃!”

大家一頓風卷殘雲般的瓜分後,沈嘉馳看盒子裏還剩幾塊,準備拿去給電腦前看資料的沈司衡:“老板,你要不要嘗——”

“不好意思啊。”溫令瑤半道截住,表情皮笑肉不笑,“我是按人頭做的,不知道沈教授今天要來,沒有您的份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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