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 (三更) 要不,你也去見……
年關将至, 整個城市都開始張燈結彩。
醫院當屬最沒有年味兒的地方,有的只是日複一日的忙碌,病痛, 和生離死別。
溫令瑤他們科室剛送走一位胰腺癌晚期患者,九十八歲男性,也算是高壽, 但身體情況不能再承受一次大型手術了。
家屬放棄治療的時候很平靜, 沒有鬧, 也沒給醫生添任何麻煩。
眼睜睜看着病房被清空,消毒, 溫令瑤靠在對面的走廊牆壁上喝水。
秦宇走過來撞了她肩膀一下:“哎。”
溫令瑤猛回過神, 差點一口水噴出來, 滿臉嫌棄地看向手裏的保溫杯。
不就是早上手抖多放了兩片檸檬?至于這麽難喝嗎?
她負責的視頻號反響不錯,才半個多月,就有了十分可觀的傳播量。除了醫學健康知識, 她偶爾也會分享一些美容和養生。時間長連自己都被說服了,每天枸杞紅棗檸檬換着泡,都好久沒喝過咖啡。
“是不是每個醫生在選擇這個職業的時候都那麽天真啊。”秦宇也望着對面空蕩蕩的病房,幽幽道,“滿腦子救死扶傷, 以天下興亡為己任。現在想想,當初我是真他媽蠢。”
“嗯?秦醫生這麽可愛的嗎?”溫令瑤轉頭望着他, 勾了勾唇,“我倒是從來沒那麽想過。”
她笑了笑,繼續說:“在我很小的時候就有人告訴我了,其實很多時候醫生根本無能為力,所以千萬別把自己當神, 更別想什麽拯救蒼生,把這些人體器官伺候好就成了。”
“你倒是想得開。”
“不然呢?”溫令瑤轉身往辦公室去,“走了一個還有下一個,咱們要打起精神啊。”
“哎,老妹。”秦宇跟上她,“你昨天視頻裏說的那個真管用嗎?你給我瞅瞅,我這臉還有救不?”
“你都快有老婆了還在乎這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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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啊,我媳婦兒也看你視頻,她就跟我說要我照你那試試,那萬一你是瞎說的呢?”
“我看你這張臉除了整容沒別的辦法。”電梯口傳來一道清冷男聲,“二樓整形科年底活動八八折,體驗一下?”
“……”
溫令瑤忍不住“噗嗤”一聲:“你小心點啊,咱們沈教授現在對學生是和風細雨,到你這兒可就是雙倍威力的加農炮。”
“不是,我招你惹你了我?”秦宇哭笑不得,“我有媳婦兒了,我明年都結婚了,我對您沒有任何威脅。”
“可能就是單純看你不爽吧。”沈司衡略思忖了下,唇角勾起來,“不如你換張臉試試?八八折……”
“我溜了,你倆自便。”秦宇一秒鐘都不想多待,飛速躲回辦公室。
溫令瑤望着秦宇的背影笑個不停,回頭又看向他,問:“整形科是給你提成了嗎?”
“沒有。”沈司衡細細端詳着她的臉,擡起手在她臉頰戳了一下,“我看你這兩邊還是有點不一樣,要不找個時候,把另一邊牙拔了?”
“……”溫令瑤一秒汗毛倒立,“再見!”
“昨天碰見時醫生還問我呢,問你什麽時候去拔牙。”沈司衡滿臉認真。
“我才不拔,等它疼了再說。”溫令瑤十分固執,“別以為我不知道,拔牙根本不影響這個的,你少再瞎說我兩邊臉不對稱了,你小心我去整形科。”
“對不起,不說了。”沈司衡妥協地笑笑,“你這麽漂亮,去給她們當模板還差不多。”
“……”溫令瑤忒沒出息地被哄到了。
“今晚值班嗎?”沈司衡擡手到她臉頰邊,把幾縷碎發別到夾子後。
還是平安夜那晚他送的夾子,精致的葉片形狀,鑲着十足真的碎鑽,在燈光下blingbling的,像女孩子的眼睛。
溫令瑤忍不住臉熱了熱,說:“又是大夜呀。”
男人蹙了蹙眉:“你和你們副主任關系不好嗎?”
溫令瑤:?
沈司衡似乎意見很大:“怎麽每次過節,你都要值班?”
她這才想起今天是小年。
“沒有啦,這次是真的排到我。”溫令瑤解釋道,“但是上次是替秦宇呀。”
沈司衡聽到秦宇就頭大:“那今天讓他替你。”
溫令瑤滿臉苦惱:“現在來不及了,他都安排好去女朋友家見家長了。”
“見家長?”沈司衡扯了扯唇,目光興味,“要不,你也去見個家長?”
“見你妹。”溫令瑤瞪他一眼,轉頭就跑。
沈司衡笑着跟上:“見我妹也成。”
“……”忘了他還真有個妹。
**
同事們該有安排的都有安排,換不了班,于是沈司衡像平安夜那天一樣,在醫院陪着她。
今天值班的搭檔也有小金,自從那次聯誼後,小金便和那數學老師好上了。老師今晚也要負責畢業班的晚自習,兩人便都選擇了獻身工作。
“沈醫生真的對你好負責啊,我也想要個這麽負責的師兄。”小金滿臉羨慕。
溫令瑤心虛地笑了一聲。
小金托着腮,看陽臺外正在打電話的沈司衡:“不過話說回來,沈醫生他是神外的,為什麽會和你是師兄妹啊?”
“因為他變态啊。”溫令瑤也望着那個男人,姿容如玉,像月色下的谪仙。話雖如此說,她眼底卻不由泛起暖意,“他是碩士跟着徐老念的,後來讀博又心血來潮換了個方向,說是對人類大腦的構造更感興趣,你說他變态不變态?”
小金聽完滿臉崇拜地搖搖頭:“學神的世界我不能理解。”
“他不是學神。”溫令瑤啧了聲,“他是變态。”
小金“噗嗤”一聲:“你倆關系好好啊。”
溫令瑤莫名又心虛,正打算打個哈哈糊弄過去,沈司衡挂了電話進來,眼神淡淡地看她們一眼:“說什麽呢?”
小金:“我說沈醫生是學神,溫醫生說你是變态,但是我覺得她是在誇你。”
“嗯。”沈司衡目光含笑地望着溫令瑤,“當然是在誇我。”
他眼底有毫不掩飾的情意,溫令瑤看着臉都熱了,生怕小金敏感察覺出什麽,趕緊起身:“那個,我去看看30床爺爺的情況。”
好在小金并不算敏感,不然連秦宇都能嗅出兩人之間的暧昧氣息,她直到今天還覺得,兩人之間是單純而美好的師兄妹關系。
30床是秦宇的患者,明天就要手術了,一個空巢老人沒有家屬陪同,秦宇特地囑咐她多關照一些。
溫令瑤去病房裏看了看,爺爺正開着電視看明天的天氣預報。
“最近一天比一天冷喽,不知道過年會不會有太陽。”爺爺看着電視嘆了一聲,“往年我每年去給老伴兒上墳的時候都是晴天。”
溫令瑤笑着把爺爺的胳膊放回被窩,把血壓計收起來:“今年也一定會是晴天的。”
“今年我還不知道能不能去呢。”爺爺渾濁的雙眼在病房裏環顧一圈,沙啞的嗓音格外滄桑哀怨,“有時候我真希望這個病把我給帶走了,一了百了,但我又想着,我走了我是舒服了,那逢年過節的,都沒個人給她燒紙,她得多可憐啊。”
“放心吧爺爺,秦醫生對您這個病很有經驗的,治愈率90%呢,您身體底子又好,不光是今年,以後每年都還能去的。”溫令瑤替他把被子往上掖了掖,“您要是不舒服,或者想喝水上廁所什麽的,記得叫人,睡前叫護士給您調床。”
“哎,好。”老爺爺對她笑眯了眼,“謝謝啊。”
“不客氣。”
溫令瑤從病房出來,輕輕地把門關上。
剛要往護士站走的時候,突然被一陣力道攔住肩膀。
男人靠在牆上,她猝不及防地栽進他懷裏,鼻尖在他胸口撞散了一縷檀香味。
“你瘋啦?”溫令瑤神色羞惱地在他懷裏犟了犟,警惕地左顧右盼,生怕走廊裏突然出現一個病人家屬或同事,壓低嗓音道,“這什麽地方啊你就亂來?快放開……”
男人挑了挑眉,眼底含笑,似乎心情不賴:“換個地方就行了?”
“……不行。”溫令瑤這才發現自己都被他帶暈了,咬牙道,“我還沒答應你呢,你這是耍流氓。”
“師兄關心的擁抱,怎麽能是耍流氓?”沈司衡雙臂如鐵鉗,笑得又恣意,半點沒有要松開的意思,“我當然知道你還沒答應,不然……”
“不然你還想做什麽?”一貫的羞惱加上害怕被發現的緊張刺激,溫令瑤臉都快燒起來了。
“嗯……”男人略沉吟幾秒,意味深長地望着她,“當然是你答應後該做的事,比如……”
他嗓音也壓得極低,是只有兩人能聽見的音量,柔軟又溫和,似情人間的耳語低喃。
說話間,他摟着她的雙臂緩緩往上,一只手按住她後腦勺,還順勢穿進她烏黑濃密的發間。男人微涼的手指與頭皮相觸,像冰火交融,又像電流飛竄,她整個人幾乎軟軟地癱在他懷裏。
同時他頭低下來,以無比纏綿悱恻的姿勢,據她的臉不足十公分距離,才忽然停下。
因為她手機響了。
溫令瑤如夢初醒地從他懷裏跳出來,慌裏慌張地拿出手機一看,又更加慌張地睨了他一眼。
沈司衡眉心微蹙:“怎麽了?”
溫令瑤指了指手機屏幕:“我媽。”
男人淡定點頭:“哦。”
溫令瑤警覺道:“你別出聲。”
還記得幾天前他在她家做飯的時候,她同樣接到宋女士電話,這個男人總是故意弄出點聲音,生怕人發現不了似的,差點害她穿幫。
好不容易才把宋女士糊弄過去,說是來修空調的工人。
沈司衡表情鄭重地再點了點頭:“好。”
看着像是要無條件配合。
溫令瑤卻不得不依舊對他保持警惕,畢竟這人現在在她心裏,信譽度幾乎為零。
她轉身跑到陽臺上去接。
沈司衡望着女孩子飛快倒騰腿跑開的樣子,眼底滿滿的全是寵溺。
他去她辦公室倒了杯水喝,再出來的時候,溫令瑤也正好從陽臺回來,臉色卻比剛才大有不同。
沈司衡看她似乎有點魂不守舍的樣子,走過去,手搭在她肩膀上問:“怎麽了?”
溫令瑤手機畫面還停留在通話中斷,手指不太明顯地微微發抖。他拿過她手機時,碰到她格外冰涼的指尖,握住,又無比擔憂地問她一句:“發生什麽事了?”
溫令瑤像是終于回神,又像是完全沒聽到他剛才的問題,只是張了張口,嗓音也和手指一樣帶着顫抖:“沈司衡。”
“我在。”他眉心蹙得很緊,試圖用手掌溫暖她冰涼的指尖,卻發現全是徒勞,只捏了滿手冷汗。
溫令瑤吸了吸鼻子,啞聲道:“你幫我個忙,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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