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怎堪回首月明中
我們學校有個傳統,每年暑假裏教師要返校交流假期裏對于教育的一些思考。這個日子轉眼就到了。回校這天,我是第一個到的,校長那兒還沒有其他人。我把思考以後寫下來的材料上繳給校長。他說:"馮老師,你的身體好些了嗎?要不下個學期學校重新安排你的工作吧?你可以去器材室負責借器材。身體一定要保護好。"
雖然教書并非緣自我最初的夢想,可在現階段,它卻是我人生的支柱。關于我手寫我心,讓很多人讀我的或我編的故事,這個理想也許一開始就訂得太高,總讓我遍體鱗傷、頭破血流。它是我的遠景和終極目标。接近它我有很遠的路要走,宛若烏托邦般飄搖。我需要一個觸手可及的近景目标來支撐我、鼓舞我、勉勵我,充當我的精神家園,這就是教育。它既可以提供我現實上經濟的收入,又暫時成為我的寄托,讓我短時忘卻失望與疼痛。即使有天我真的如願以償完成夢想了,我也未必會離開教壇,它已經成了我生活中無法分割的一部分,就像子良。
"校長,我覺得一個教師離開了講臺就如同戰士離開了戰場,他的職業生命就結束了。我會盡量保重身體,但是希望能繼續留在教育崗位上。當然,我服從學校的總體安排。"我字句斟酌着說。"那好,學校也尊重你本人的意見,如果身體不允許,你随時提出來。""好。"我感激地笑笑。
在回家的路上,路過一條大街,意外地聽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停車張望,一個女子沖我揮動着手從對面走來。我仔細打量着對方:"你是?""邢葉啊。不認識了?""哦。看我這記性。"我一拍腦袋,這是我師範裏的同學啊。她那時英語特別好,尤其是一口流利的英語口語,讓我望塵莫及。
我們找了個茶吧進去坐下來聊着畢業這些年各自的經歷。最後,她卻告訴了我一個驚心動魄的消息。師範裏那位天天教我練字的鄰班男孩出事了。練字大哥哥,他會出什麽事呢?我說不好心裏的感受,覺得心像猛的被掏幹了空蕩蕩的,又像被什麽塞得密密麻麻的,五髒六肺全攪在一起擠痛了我的心房。
很多記憶湧上心頭。練字大哥哥那時每天都來教我練字,他喜歡穿一身白色的西裝,配是黑色的襯衫或T恤,特別醒目。他喜歡喊我"大文豪",他曾說:"我心情不好時,覺得你有點煩;心情無聊時,覺得你好執着。"他還喜歡問我:"你也會這麽去煩其他的男孩子嗎?"那時他是一個英語社團的團長,邀請我加入他們的組織。可是我和邢葉一起去面試,邢葉一曲《yesterdayoncemore》引起全場轟動,我再精心的自創英語散文也黯然失色。最後自然是優勝劣汰。雖然事後練字大哥哥安慰了一個晚上,也撫不平我的傷口。以至後來我學唱《myheartwillgoon》,工作後學唱《takemetoyourheart》,我心裏扔是隐隐的傷痛。師範時我們每天到食堂邊的開水房打開水。我總是把水瓶擺在開水房先去吃飯,等吃完飯,開水總是有人已經幫我打好并送至女生宿舍樓下。我一直不知道是誰這麽好心。直到有一天,我在開水房擺水瓶時打壞了熱水瓶,我決定先吃飯再去買新的,吃完飯回來,卻不見了壞碎的水瓶,我買好新的打水上樓,卻發現樓下赫然擺着一只新的,上面工整地寫着我的學號和姓名。因為練字大哥哥一直教我練字,我認識熱水瓶上是他的字跡。
就是這麽一個善良、細心的男孩子,他會出什麽事呢?"你那時不是跟他很談得來很要好嗎?你不知道?"邢葉問。她的話,尤其是那個"要好"讓我很不舒服。其實大概那時,她也是很喜歡練字大哥哥的吧?"我不知道。""他搞傳銷。被公安局帶去了吧。"
我目瞪口呆。那一次他來找我去參加什麽安利的高層會面,我就很反感。可是做安利好象也不犯法吧?還是,他不滿足安利的收入,又做了其他的?我還想到他,想打聽他那個"加樂比海岸"的夢想實現了沒有呢!怎麽轉眼就出了這樣的事情?如果他還在學校安靜地當他的英語教師,也許現在正平凡而簡單地生活着。其實那回見面我完全可以以老校友的身份規勸他,可是拘泥于曾經的情愫,礙于已經與子良有了約定,我卻避之不及、逃之夭夭。我卻什麽可以做的都沒有做.我是一個多麽自私的人。
我的日子更加頹廢。子良電話詢問我的病情。我順便把校長好意要調動我工作的事告訴了他,他卻正中下懷似的,一再要求我別再教書拖垮身體。我很生氣:"怎麽,你竟想主宰我工作上的決定?""我只是擔心你的身體。""你放心,我不會拖累你的。"我的通話不歡而終。
我百無聊賴地翻弄着小靈通,卻無意中翻出了柳舟的號碼。對了,我應該打電話告訴他我不想見他。
可是電話剛通,他就挂了,然後又馬上打了過來。第一次我以為是偶然,現在重複了,我就知道是他故意的:"怎麽?怕我付不起長途話費啊?"我沒好氣地說。我今天本來就沒想制造好的氛圍。"怎麽會呢?你現在工作有收入,網上收費閱讀專區也有收入,財大氣粗呢。"他的聲音幾乎是飛揚着的,在電話那頭笑了。我的心一怔,他也從網上看了我的小說,留意了我的最新動态?那他一定知道我的落魄,這不擺明在諷刺我嗎?喝,他不接我電話,非要打來,也是看穿了我的行囊羞澀吧?我覺得眼前仿佛出現一個憐憫的沼澤,軟綿綿的,要把我吸納進去。
"你是看我生活狀态很不如意想取笑我……""筱雨,我們好幾年沒聯系了,不要一通話就鬧脾氣好嗎?"他的聲音沉下來。"我打電話只是告訴你,我沒興趣、沒心情、也沒時間見你。你不要自以為是、自作多情!""可是,"他沉吟了一陣開口了,"我已經訂好了去你那裏的機票,一個小時以後起飛,怎麽辦呢?"我啞口無言。
我細心地在衣櫥前挑選。不行,有本書上說過,粉紅的代表暧昧。藍色的,也不行,那代表憂郁,我不要借顏色讓他看出我的不快樂。黑色的,也不行,這款式,分明是晚禮服,出席宴會的,現在是下午,只是喝下午茶。白色的,不吉利,上次見羅剛就是穿白色的,換回一番羞辱不歡而散。最後,我選擇了一套像鵝黃的那種嫩綠的紗裙,清新、活力、希望。其實,我有時是一個馬虎起來不拘小節的人,有時又是一個認真起來一絲不茍的人。大概,只在于,那人那事對我是否重要吧。
透過茶座的櫥窗,我就已經看見了柳舟的身影。他并不在張望,看不出在等我。只是低頭在沉思。我推開玻璃門,輕輕地走了進去。我不讓自己有任何聲響,在他對面坐下。他卻正好同時擡頭,我看見了一張燦爛的笑臉。難道真的存在某種默契嗎?我看着他的臉,幾乎看不出歲月雕琢的痕跡,只是舉手投足間的沉穩告訴我商場的打磨下,他已不是當年的他。
"你沒有變哦。"他笑着,"年輕,活力。""只是衣服的襯托吧。"我淡淡地說。他沒說話,依然笑着推過來一杯茶。喝,還是不改當初的自以為是啊,我都沒來,東西都點好了。我做了個手勢,服務員趕快過來。我說:"有橙汁嗎?來杯冰橙汁。"其實,那杯茶,應該是我喜歡的,我自己分析不清為什麽一定要換掉。他研究似的定定地看了我幾秒鐘。大家都沉默着。
"你過得好嗎?"他突然問。"好啊,"我的聲音幾乎不受控制地上揚起來,"兒子聽話,先生體貼……""你不必強調你我之間的差距。"他飛快地打斷我。"差距?"我愣住了。他又在笑了,那該死的炫耀的笑:"你已婚,無人問津;我未婚,魅力四射。"我臉上的肌肉也放松開來,忍不住笑了:"那你也趕快趁着魅力四射,找個人娶了吧。"他收住笑容,停了一會兒,卻又笑了:"那我不就步你的後塵,在你面前失卻優越感了?""優越,優越你個頭!"服務員遞上橙汁,我大口地吸着。
"你是眼高于頂,找不着合适的吧?看得低一些。"我擺出過來人的姿态。"我也想退而求其次,可是--"他拖長了聲音,緊盯着我,"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啊。"我心頭一緊,快要窒息。我抿口橙汁掩飾心慌,懊惱地說:"我一向自認堅強樂觀,一直希望傳遞陽光和快樂,沒想到播灑的卻是傷害和陰影。害你連婚都不敢結了。"我故作輕松地笑着,卻是發自內心的真摯歉疚。"因為你原本就是上天派來讓男人受苦的精靈啊。"他也輕松地笑着,身體向後仰在椅背上。我們的笑容卻并不能活躍此時的氣氛,沉默又在蔓延,好在有背景音樂的陪襯,竟也不顯得特別難堪。
"我……一直想給你打電話。可是又擔心你換了號碼……"他的聲音很低,和背景音樂幾乎融為一體。我理解地點點頭。"其實不是,"他又自己糾正,"我知道你所在的學校,就算你換了號碼,也能查到。""哦。"我又點頭。
"你最近在做些什麽?除了寫小說,勾勒你的夢幻人生以外。"他問。我笑了起來:"我在到處買明星的卡片。""你是追星族?看不出來。"他上下打量我。"我喜歡片子裏面那些受傷的委屈的男主角。"我的笑怎麽也止不住。"童心是老天送給人類最初和最後的禮物。你很幸運,一直沒丢失它。"我驚訝地看着他,居然為我的若智找借口。
"你的小說裏有我的影子吧?"他突然問,很篤定,"我這個角色也很受傷哦,那麽我是否可以斷定,你也很喜歡我?""你有什麽受傷的?"我聲音大起來,臉很燙,一定紅了。"當時,你選擇了方子良,先放棄了我。我不委屈嗎?""你搞清楚,當你選擇日本,我選擇母親,我們就同時一起放手,一起妥協了。不存在誰先放棄誰,誰更受傷或更委屈的說法。"我激動起來。"是,這幾年我一直在想,其實一個男人,無論在哪裏都可以開始事業。不是日本,其他地方我也可以。但是我當時卻放棄了你,選擇了日本。大概你的婚姻裏,我竟扮演了把你推向方子良的催化劑吧。"他很認真地說。
"你憑什麽這麽自信?我跟子良完全是感情的結合……"他做個停止的手勢,打斷我:"現在,都不重要了,方太太。"我的心跳連同呼吸都在剎那間停止。方太太,我很難置信,這樣的稱呼有朝一日會從他的最裏吐出來。柳舟突然看着我說:"我覺得你其實并不是一個美到貌似天仙的人,身體又不好,我還一度以為你不會生孩子。"喝,既沒容貌,又不會生育,那還是女人嗎?我壓抑住情緒,努力說得風輕雲淡、若無其事,讓他看不出我內心的波瀾:"好一個覺得,好一個以為,兩者相加就剝奪了作為女人起碼的資本。"
"可倘若真如此,那時只要你願意跟我去日本,我什麽都不在乎。""嗬,你還真是有請有意啊。"我嘴角上揚,挂上調侃的笑容。他忽然又不吱聲了。我好奇地挑起眼皮,發現他正若有所思地專注地凝視我,目光那麽深邃而清亮,我似乎聽到了幾年前初次在車站相遇的心跳。難道真的存在某種心靈感應嗎?我連忙垂下眼簾,怕洩露內心真實的想法。
"不過,現在看你依然那麽青春煥發,網上你近照旁的小孩那麽漂亮帥氣,這大概就是最圓滿的結局了。"他似乎是感慨萬千,眼神複雜地看着我,我也心情複雜地聽他繼續往下說,"現在,我只要知道你還好好的生活着,雖然生活有些沉重,但你一直為夢想、為理想在奮鬥、在追求。這就足夠了。如果,我的心聽我指揮,我一定不再來打擾你,讓你過得自由些。"我聽得見心碎落地的聲音。但是我知道,一切,只能如此了。
席慕容說,年輕的時候,如果相愛,一定要記得始終溫柔地相待,如果不能在一起非要說再見,也一定要溫柔地相別。這樣人生才能如同一輪滿月,了無遺憾。可是我一直是做得那麽糟糕。越是喜歡和欣賞的人,越是對他尖銳而刻薄,斤斤計較;而一旦錯過了,又是避之不及拒于千裏之外、冷酷無情。相反對于不愛的人卻是拖泥帶水、摸棱兩可,讓人想入非非,摸不着頭腦。我想難怪我要有那麽多的疼痛。我是應該付出代價的。
我一直以為,有些異性朋友,是可以超越性別的,可以界于閨中密友與相戀情人之間的第四種關系。這種感情因為與友情和愛情性質不同,所以可以同時并存。但現在看來似乎是想錯了,有些錯綜複雜的關系,原本是應該當機立斷堅決放手的。
子良來電話說,屁股疼的毛病又升級了,已經發展到不能坐着做事,不能平躺着睡覺,只能側卧或趴着睡。我心疼極了。當初是我把他推出家門,推出國門,這是不可饒恕的罪行。因為我對金錢的向往,竟使得他現在遭受如此慘烈的雙重摧毀,不但要承受身體上病痛的折磨,還要忍受內心思家的精神淪陷,這是一種煎熬啊。我落淚了。子良他總是能這麽輕易地牽動我的淚腺,認識他以後我流的淚比過去20幾年的總和還要多。
"筱雨,你幫我用戶口本在社區辦醫療保險了嗎?"子良問。"辦了。你工作不穩定,單位也不穩定,社區說可以辦理。""哦,如果能堅持,我就想等過年回去看醫生。國外就醫很貴,又沒有醫保。""可是子良過年還有好幾個月啊,生病是不能拖的。"雖然我喜歡錢,向往富裕,可是絕不能以子良的健康為代價,"你一定要及早治療。""遵命,老婆。"他在電話那頭的另一個國度開起了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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