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有人說，沙漠美麗，是因為沙漠的深處有一口井。

衛衣好看，似乎也只是因為衛衣的兜帽裏有兩顆糖。

楚淩風拆了一根草莓味，坐在沙發上想秦凜。

這種棒棒糖一塊一根，随處可見，還有明顯的廉價工業糖精的味道，不是什麽稀奇的東西，楚淩風曾經收到過比這更精致更昂貴的各種糖果。草莓味不是純純的甜味，而是酸酸甜甜的感覺——楚淩風卻覺得，甜透了。

甜到齁牙。

好像棒棒糖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它從兜帽裏掉出來，撞在洗衣機上的那聲脆響。

秦凜花兩塊錢帶來的驚喜。

曾幾何時，楚淩風還擔心過，秦凜發現自己對他冷淡後會是什麽反應，會生氣嗎？還是會難過？順勢與自己雙向冷戰？或者來解釋他那麽做的原因？

楚淩風獨獨沒想到，秦凜是個狡猾的糖販子。

秦凜這樣向他道歉。

“原諒你了。”他想。

這兩根棒棒糖直接讓楚淩風心靈破防，工業糖精糊到了腦子裏，連“不理秦凜”的flag都忘了。

第二天早晨，楚淩風見到了一個活蹦亂跳的秦凜。

“你昨天晚上有沒有看到我丢了的糖？”秦凜想小小地提示楚淩風一下。

“沒有啊。”楚淩風偏偏不接招。

秦凜便繼續問道：“……那你昨天那件衛衣呢？”

Advertisement

“我昨天回家，就把它塞洗衣機裏洗了。”楚淩風說。

秦凜呆呆地看着楚淩風，目光空洞，仿佛受了巨大的打擊。

楚淩風看着這樣卑微的秦凜，陡然有了一股負罪感：“不是……你也不用這麽難過吧？”

秦凜悲哀道：“我把那兩根棒棒糖放進你衛衣的帽子裏了。”

楚淩風：“啊。”

“你真的把衛衣洗了？”秦凜再次确認道。

“真的。”楚淩風說。

看着秦凜更加難過，渾身上下散發的生無可戀的氣息，楚淩風裝不下去了，正想說自己其實已經收到了秦凜的糖，然後就聽到了秦凜接下來的發言。

秦凜：“要是因為那兩個糖，把你衛衣洗壞了，我是不是又要賠錢啊。”

楚淩風：我那麽多感動，終究是錯付了。

楚淩風擠出一個笑：“不用你賠。”

秦凜陡然笑開，眼神明亮：“你真是個好人。”

被發了好人卡的楚淩風禮貌微笑：“嗯。”

秦凜就是個魔鬼，不論是讨厭他還是喜歡他的秦凜，都是魔鬼。

第三次月考已經告一段落，班裏的氣氛剛松懈下來，王鏡鏡就帶來了新的指示。

第一中學最近在争創文明校園，最近這段時間，可能随時有上級領導莅臨，王鏡鏡要求學生們都長點心，每天穿全套校服，早操不能劃水，背好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觀，以待領導突擊檢查。

“連核心價值觀都背不下來，你就別在這裏混了。”王鏡鏡說。

秦凜小聲問楚淩風會背嗎，被楚淩風瞪了一眼。

“秦凜你不要說話。”王鏡鏡說。

“好的老師。”

“今天該誰值日了？”王鏡鏡又問。

秦凜：“老師。”

王鏡鏡：“都說了秦凜你不要說話。”

秦凜又把手舉起來：“老師，該我和我同桌值日了。”

王鏡鏡：“……”秦凜就是個魔鬼。

王鏡鏡深吸一口氣，才道：“放學留下別走，教室大掃除，把窗子擦了，明白？”

秦凜：“明白。”

秦凜痛恨所有的大掃除，但又不得不做，沒辦法，人世間總會有諸多無奈。而在種種無奈之中，秦凜總能有苦中作樂的樂觀主義精神。

他拿着掃帚，吊兒郎當地揮了揮，比劃出了一套精妙絕倫的劍法。

楚淩風坐在桌子上看他練劍。

“怎麽樣？”秦凜問。

楚淩風搖搖頭：“不怎麽樣。”

秦凜又是一揮：“你懂什麽？我這叫無招勝有招。”

這一揮如羚羊挂角無處可尋，劍氣縱橫之下，黑板下的粉筆灰全撲在了楚淩風的身上。

楚淩風機械地低頭，看着自己落滿白灰的黑色外套。

“這一招可以新起個名字叫落雪劍法，”秦凜說，“你瞧瞧這雪花飄飄的，多好看。”

楚淩風從桌子上跳下來，掐住了秦凜的脖子。

“你怎麽這麽欠呢。”他咬牙切齒道。

秦凜絲毫不懼，輕輕一笑，朝楚淩風眨了一下眼睛。

楚淩風被成功激怒，抹了一手粉筆灰往秦凜身上蹭。

秦凜在教室裏爬高踩低，上蹿下跳。

過了一會兒他終于消停，踩着窗臺，半邊身子伸出去擦窗戶。

“你小心點。”楚淩風說。

“你下去接住我呗。”秦凜說。

“這是五樓。”楚淩風無語。

“不求同年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日死！”秦凜說，他最近願意和楚淩風結拜。

果真是問世間情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許。

楚淩風以為秦凜想和他結婚。

楚淩風又沉默了。

秦凜擦完了一面窗，從窗臺上下來，趁此機會試探道：“最近有沒有人向你表白，讓你覺得很不知所措啊？”

楚淩風沒想到秦凜來了個直球，若無其事地說：“沒有。”

“哦。”秦凜有些失望。

過了一會兒，秦凜又說：“那最近那些和你表白的人，你不要答應她們，好不好？”

楚淩風：“……”楚淩風确實不打算談戀愛，但秦凜這麽說，仿佛在替他做決定似的。

秦凜見他不吭聲，“切”了一聲。

楚淩風把地板拖了一遍，背起書包準備離開。

秦凜叫住了楚淩風。

楚淩風面色複雜地盯着秦凜：“秦凜，人不是你想要什麽，老天就給你什麽的。”

秦凜搬起了長條凳子，準備把它送回雜物間：“我喜歡争取。”

楚淩風不說話了。

“我媽從小告訴我，只要付出比平常人十倍的努力，總會獲得回報。”秦凜說。

楚淩風：“嗯。”

“不過我上了高中才發現這句話不對。”秦凜又說。畢竟他為了數學付出了二十倍的努力，成績依舊慘不忍睹。

楚淩風沉默地看着他的背影。

“我感覺我已經拼盡全力了，”秦凜炫耀自己的樂觀努力正能量，“不過還是得繼續啊。”

楚淩風的心輕輕揪起來。辜負別人真誠的心意，總會出現些微的愧疚感。

這把本不該出現在高一一班寬敞明亮教室裏的破凳子，終于回歸原位。

秦凜把他們兩個原有的靠背椅子拉回教室，擺放在它們正确的位置上。

楚淩風看着這兩個椅子，總感覺這就像他和秦凜的關系一樣，表面上一如往常，但因為感情問題，內地裏已經割裂出了一條鴻溝。

“終于把它換了。”楚淩風說。

秦凜：“那當然，你還沒摔夠嗎？”他嘴上關心着楚淩風，內心則想着妨礙他裝逼的一切都該鏟除。

“要我送你回家嗎？”楚淩風說。

秦凜：“滾。”

楚淩風一直糾結到第二天早上。

畢竟他好朋友不多，只有一個半。柳飛揚是一個，秦凜算半個，如今因為這種問題，他可能要失去半個朋友，确實有點難受。

王鏡鏡踩着高跟鞋“噠噠噠”地進了教室，把課本扔在桌上，道：“課代表發一下卷子，秦凜的卷子留出來。”

王鏡鏡拿着秦凜的卷子，開始講題：“這次的班級第一，秦凜的，一百四十一分。”

全班開始鼓掌。

秦凜和楚淩風合看同一份卷子。七十分，對楚淩風來說，這個成績還算不錯。

只用了十分鐘，王鏡鏡幹完了一整套語文卷子，楚淩風跟不上，秦凜還得幫他記筆記。

“我們來講作文吧，”王鏡鏡說，“這次的作文依然很好寫。”

秦凜又看一了遍作文材料，題目如下：“孫蘭蘭是一名剛畢業的，首都名牌大學的大學生，她放棄了大城市裏的優渥工作，而選擇了去貧困村小鳥村當扶貧幹部，恪盡職守，帶領鄉親們走上脫貧致富的道路，在那樣的環境下堅持了五年……而被記者采訪時，孫蘭蘭依舊無怨無悔，在采訪的最後，她說：‘要知道，春天的道路依然充滿泥濘’。請以這則材料為基礎，以‘給孫蘭蘭的一封信’為題，寫一篇作文，要求不少于800字。”

“我們班有兩篇滿分作文，分別是秦凜和王楓，”王鏡鏡說，“我挑了一篇很有代表性的作品，讓他給大家念一下。”

全班又開始鼓掌。

秦凜有些矜持，他覺得自己才不配位。這篇作文他用十幾分鐘飙出來的，全是套路，沒什麽新意。

春天的道路依然泥濘這句是個名人名言，在這裏，它代表着我國仍然處于社會主義初級階段，我國貧富差距水平依然較大，脫貧攻堅戰不是一蹴而就，依然需要凝心聚力、攻堅克難。

然後就是對女主人公表達贊美敬佩之情，提出自己也想成為這樣的人，心向往之，向她學習這種精神，再來一個完美結尾就行。

秦凜雖然覺得自己不過如此，但如果能在全班同學面前讀他的作文，他也有點期待。

然後王鏡鏡說：“楚淩風，給大家念一下你的作文。”

秦凜詫異地看向楚淩風，全班同學也詫異地看向楚淩風。

楚淩風耳根都紅了，臉上還是沒什麽表情，默默地站起來。

“親愛的孫蘭蘭，您好。”他說。

“我在考場上看到了你的事情，很有些感慨。”

“請問小鳥村在哪裏呢？”

一班同學：……

“這個村子在c省嗎？還是z省？”

一班同學：……

“我沒去過這些村子，但應該挺苦的吧。雖然我想象不出來。”

一班同學：？？？

“請問你知道楚氏醫藥嗎？我的父親是楚氏醫藥的董事長，我是楚氏醫藥的股東。”

一班同學徹底炸裂了，好家夥，擱這兒炫富來了！

楚淩風繼續念道：“呃……我看你說春路泥濘，那應該是春天雨太多了，所以小鳥村應該不在北方？”

秦凜想着，楚淩風這麽無厘頭的麽。

楚淩風突然皺了皺眉：“我可以給你們投資。”

“要致富，先修路。”

作者有話要說：“沙漠美麗，是因為沙漠的深處有一口井。”——《小王子》

感謝在2021-05-05 15:25:02~2021-05-06 15:08:16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森呼吸 3個；這裏的一切都有始有終、蘇燕歸、向日葵不萎、懷麟、南瓜妮妮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是霖霖呀 40瓶；陌上殇 10瓶；遠歸未曾歸 6瓶；風吹葉落 3瓶；小王子、親秋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