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氣死了

梁思聞是被硌醒的。

早晨的陽光落在眼皮上,是惱人的存在,他翻了個身,摸了摸臉,感覺有點痛。

他疑惑地睜開眼,看了看枕邊的東西,又難堪地閉上眼。他竟然抱着聶哲遠的手表睡了一夜,臉頰都被硌出印子了。

他不記得自己是怎麽睡着的,只記得睡着之前滿腦子都是“我是不是喜歡男的”、“我是不是喜歡聶哲遠”、“嘴唇碰額頭算不算親吻”、“聶哲遠不會也喜歡我吧”。

周六,梁思聞不用上班,便又埋在枕頭裏賴了一會兒床。快要睡過去時,忽然聞到米粥的香味,他一骨碌坐起來,扒拉兩下頭發,做了兩次深呼吸,下床。路過穿衣鏡的時候看到自己光着的兩條腿,梁思聞猶豫了一下,還是回到床邊,從被子裏翻出睡褲穿好,順便拿上聶哲遠的手表。

紅豆粥在鍋裏煮着,聶哲遠挽起襯衣袖子,熟練地攤雞蛋餅,單手握着平底鍋給蛋餅翻面時,手臂上青筋浮動,有種微妙的性感。

梁思聞沒骨頭似地倚在冰箱上,問他:“哲遠,你什麽時候來的啊?”

“一個小時前。”聶哲遠偏頭看了他一眼。

那應該是剛下班就來了。梁思聞一邊算着聶哲遠沒合眼的時間,一邊蹭過去,擡起他垂在身側的左手,把手表套上去,扣好,調整表盤的位置,“昨晚你把手表落在鋼琴上了。”

左手被人擺弄着,聶哲遠的右手也不聽使喚,這次蛋餅翻得不太成功。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讓梁思聞把煮粥的火關小。

梁思聞聽話地照做,又站在旁邊看了一會兒,說:“要不……你就在這兒睡吧,回去怪麻煩的,你值一晚上班肯定累了。”

“好,”聶哲遠沒有推拒,他值完班過來,本來也是這個意思,接着盛出蛋餅,捏了一下梁思聞的手心,“先吃飯吧。”

梁思聞的家裏也有聶哲遠的衣物和日常用品,但遠沒有梁思聞占據他家的比例大。吃完飯後,他洗了個澡,換上一件新的工字背心,擦着頭發走到梁思聞的卧室。

梁思聞正站在衣櫃前換衣服,擡高手臂脫掉T恤,露出白皙的胸腹和黑色的內褲邊,剛從領子裏鑽出來,頭發還亂糟糟地支棱着,就看到聶哲遠站在門口。

“哲遠,你洗好啦,”他有些忙亂地套上襯衫,最先扣上中間的扣子,“那你……吹幹頭發睡覺吧,吃午飯的時候我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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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還在想着能拖一會兒是一會兒,等聶哲遠睡醒再問他那個問題。

聶哲遠眼看着他快要從自己身邊走過,抓住胳膊把人扯回來,拇指擦過臉頰上的紅痕,皺着眉問:“你臉怎麽了?”

表盤硌出印子已經消了,但梁思聞皮膚薄,留下了一小片淡紅,不免叫人生出些暧昧的遐想。

“啊……”梁思聞心虛地避開他的眼神,“沒、沒什麽,就是睡覺硌到東西了。”

他不敢說是被什麽東西硌的,快步走出卧室,把自己關進書房。

聶哲遠看着他逃跑的樣子,感到一絲怪異。

梁思聞在他面前向來沒有顧忌,經常光着腿在他家晃來晃去,今早居然知道避嫌了,再加上臉上可疑的痕跡,他合理懷疑昨晚梁思聞從醫院回去之後遇到了什麽事。

但饒是聶哲遠心裏想着事,也敵不過通宵過後眼皮打架。他躺在梁思聞的枕頭上,意識有些昏沉之際,手臂一伸,把梁思聞剛才換下來的T恤團進了懷裏。

熟悉的香水味仿佛催眠劑,他貪婪地埋進領口處,沒一會兒就陷入了睡眠。

梁思聞只有一瓶香水,是他送的。

前調是柑橘味,讓人聯想到加州的陽光、梁思聞的笑,後調是檀香木,溫和隽永,像梁思聞一樣讓他平靜、安心。

他喜歡偷偷在梁思聞身上留下自己的痕跡,喜歡梁思聞身上有自己認為适合他的味道。

他教梁思聞在手腕、耳後和頸側噴香水,告訴他香水也是社交禮儀的一種,梁思聞對這些一竅不通,當然不會懷疑他的居心,不僅乖乖照做,還會覺得聶哲遠懂得多,很厲害。

聶哲遠已經很久沒做過夢了,這一次躺在梁思聞的床上,竟久違地夢到了梁思聞,而且還是不怎麽健康的內容。

梁思聞只穿着一件洗得發白的舊T恤,乖順地伏在他大腿上打盹,像慵懶的貓,但醒來以後又像忠心的小狗,跪坐在他腿間,親昵地蹭他的鼻子,舔他的嘴角,嗓音膩得叫人發暈。

“哲遠……你好厲害啊。”

梁思聞誇獎他的時候總是又傻又認真,似乎非常崇拜他。這不是聶哲遠的幻想,而是親身經歷的衍生物,所以才讓這個夢更加真實。

“可是你為什麽不親我?”梁思聞摟着他的脖子,埋怨地看着他。

這句則是徹頭徹尾地來自于夢了。

夢裏的聶哲遠反複吻着梁思聞,最後還在他的臉頰上輕輕咬了一口,那個他經常用食指實行偷竊的地方。

……

聶哲遠睡了兩個小時就醒了,坐起來靠着床頭,按了按太陽穴,緩過一陣難耐的燥熱,也回憶起剛才的夢。上一次做這麽清晰可感的春夢,大概是二十出頭的時候,他實在想不通自己怎麽越活越回去了。

他沒在夢裏射精,性器依舊在內褲裏半勃着,沒有要消下去的跡象。

內心正掙紮着要不要在梁思聞的床上為自己疏解一次,他隔着門聽到梁思聞驚嘆的聲音:“哇,學長好厲害!”

學長?那個姓白的?出息了啊梁思聞,都敢把人帶到家裏來了。

聶哲遠渾身僵硬,立即沒了解決生理需求的心情。

書房裏,梁思聞正在和白少延一起看資料。白少延是來告別的,順便給梁思聞拷一些專業資料,對他今後的工作也許會有幫助,他因為臨時被分配了工作,要提前兩天回所裏,涉及到保密,可能要有一段時間不能和梁思聞聯系。

梁思聞的那句誇贊确實是發自內心的,他高中的時候就跟着白少延學習航模,沒想到多年過後,兩人都沒有辜負年少時的理想,還能找到機會相互交流學習,再好不過了。

抛去昨晚讓他措手不及的告白,他對白少延是充滿了敬意的。

但那句話落在聶哲遠耳朵裏,就完全不是單純的意思了。他本就認為梁思聞只能對自己說這樣的話,再加上剛做了夢,便先入為主地将其打上了暧昧的标簽。

聶哲遠走進書房,靠在一起看電腦的兩個人都注意到了他。

梁思聞起身,“哲遠你醒啦?怎麽不多睡一會兒。”

聶哲遠沒理他,走到桌前,朝旁邊的白少延伸出手,“你好。”

白少延如他一貫溫和地笑笑,“好久不見,聶學弟,聽小聞說,你現在是一名非常優秀的外科醫生。”

聶哲遠差點翻了個白眼,心說快得了吧,還叫小聞,梁思聞自己聽着都快吐了吧。

兩人寒暄了幾句,并不算愉快,梁思聞神經大條,讀不出來聶哲遠的低氣壓,但白少延敏感地察覺到了。

白少延接了個電話,同事提醒他該去機場了。臨走前,他在玄關給了梁思聞一個擁抱,“小聞,不管怎麽說,還是希望你能認真地考慮一下我。”

梁思聞撇了一眼旁邊面無表情的人,打着哈哈糊弄過去了。

白少延走了,客廳裏只剩下兩個人。

聶哲遠背到身後的手緊緊攥着,在極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緒。

原來是在考慮和學長談戀愛,所以才一夜之間學會了回避他?臉上的印子也是學長弄出來的?那句誇獎的話那麽暧昧,也可以随随便便說給別人聽?

梁思聞猜不透他在想什麽,他自己的心事都快溢出來了,好不容易逮到機會,鼓起勇氣試探道:“哲遠,我最近突然感覺,我可能是喜歡同性的那類人……”

“你、我……”他咽了咽口水,想去抓聶哲遠的手,“你覺得我是嗎?”

随着一聲痛呼,梁思聞被推到了牆上。

聶哲遠仗着身高優勢,把他牢牢困在自己和牆壁之間,沒有一點逃的機會,捏着他的下巴,讓他不得不擡頭看着自己的眼睛。

“梁思聞,”他從小到大都是叫梁思聞的大名,但是頭一次這麽嚴肅,捏着梁思聞的下巴,手背的青筋鼓起來,“這些都是誰教給你的?”

聶哲遠不是簡單的生氣,他簡直要氣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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