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你要救自己嗎？（3）

我仍然在櫃子裏才能睡着。

“決定好選擇救你自己還是那個女人了嗎？人總是要舍棄一些東西的，別把一切都想得太簡單了。”那個把我裝在罐子裏的人把櫃門打開，告訴我時間已經所剩無幾。

“決定了。”我點點頭。

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我，好像在賞玩一件東西。他說：“你有身體的時候像一只沒有長出毛的幼鳥，很醜，沒有裝在玻璃瓶裏好看。”

他在提醒我，他最後還是會把我的靈魂裝進玻璃瓶，裝飾他的窗臺。

我把櫃門關上，背對着門又睡了下去，空間裏安靜得聽得到他走遠的腳步聲。

敲門聲響起，現在快十一點了，來的人只可能是陸達。和他所來的每一天一樣，他會迫不及待地沖進來，在桌上放下一些茶葉或者其他東西，因為他現在在茶樓工作。

他說他在追求我。

他臉上的表情和我初中追女生的時候應該差不多，我那個時候情商低，總覺得女生不明确拒絕就只是不好意思，我能追到的可能性還是很高的。沒想到一追一個砸，最後追了那麽多次，追到的卻是我自己。

我抗拒不了他的努力，早就在心裏對他棄械投降了。同時，我又知道這樣是不對的。跟自己談戀愛，就像身處一個不合常理的故事，最後的結局就只能是撲向水裏的幻影，溺死在河裏。我再過幾天就要被擺到窗臺上了，我連個幻影都不想留給他。

我知道自己的軟肋在哪裏，在那個無用卻又老是作祟的自尊心上面。只要在他敲門的時候我選擇忽視，他就會明确地知道，我在拒絕他進入我的世界，我不信任他。他這樣想，我們才能永遠站在各自的線外，用安全的距離相處。尴尬和失落折磨着他，最後他會選擇重新做一只縮在殼裏的烏龜，每次單戀，我都會走向這樣的結果。

但我一次都沒有讓他在門外等過，媽的，我知道等一扇敲不開的門會有多難過。

從貓眼裏看出去，他靠在過道的牆壁上，不時擡頭往門這邊望，笑得很開心。我不由自主地按下了門把手。

他看到門開了，馬上直起身子走過來，他把手裏端着的盒子打開，小心翼翼地拿出一條領帶：“商場特價，我跟老板娘借了點錢……”

“房租交上了嗎？還沒開始賺錢就花錢，你下個月吃什麽？”

“就……”他喪氣地捏着盒子，“你先試試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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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心裏早就軟得一塌糊塗了，我接過來，卻也只能拿在手上，我不會打領帶。

他走近，把我襯衫最上面的一顆扣子扣好，把領立起來，有模有樣地開始打。我真的從來沒戴過這個，他怎麽會的？

“打得很難看，今天才學的，以前只打過紅領巾。”他正了正領帶，動作停了下來，“我知道你不讨厭我，你不抗拒我的觸碰。”他慢慢把領帶下拉，讓我和他的臉正對，滿臉笑意，裝不緊張。

他是洗過澡才來的，身上還有浴室裏那塊放了很久的乳白色香皂的味道。他不知道我喜不喜歡他，他在賭博，否則他不會這麽緊張。

我問他：“你喜歡自己嗎？”

他搖頭，勉強地笑了一下。

“可我喜歡我自己，這算不算是一種病态？”

“那我和你喜歡的是一個人。你看，就算我們之間差距懸殊，也還是有相同點的對吧？”

把這招用在泡妞上多好，孤家寡人二十幾年了，沒出息。我又生氣又高興，氣自己竟然很吃這一套，幾乎産生了一種破罐子破摔的想法。

他把頭湊過來，我摸了摸他耳後被小侄女的指甲抓了過後留下的一個凹陷，低下頭吻了吻那個地方。他身體每個地方的情況，我都了如指掌。

我把領帶取了下來，他反手把門關上，深呼吸一口看向我，我說：“教我打領帶吧。”

最後，他一臉苦相地坐在沙發上，拿着一根細長的繩子給我做示範。“喏……就像這樣，拿起右邊的領帶……這樣穿過去，別太緊了，可能會勒死人。”

我說：“再來一次？”

“……”他把繩子解開，輕放在沙發上，“等一下，我先上個廁所。”

我把領帶用力一拉，真的差點把自己勒着。我松了松領帶，嘆了口氣，又走回自己的卧室，鑽進衣櫃裏。他稍後也進來，我側躺，給他留了點兒位置。

他躺下來，我問他：“陸達，你上完廁所洗手了嗎？”

“洗了，不信你聞聞。”他把手伸到我面前，我一把按住，放回他身上，聞了聞他的頭發。家裏的洗發水肯定都見底了，他把檸檬味兒和茉莉花香型的洗發水倒在一起兌水洗的，這混雜的味道讓我直接笑了出來。我抱住他的肩膀，對他說：“我愛你。”

我希望你活成自己想要的樣子，過上自己喜歡的生活。

“你開玩笑的吧？你在玩兒我？”

我想象了一下他說這句話的表情，摸上了他的臉頰。

“喂，別動。撩起火你又不管，我要睡了，明天還要上班呢。”

慫，和我一樣。我笑得停不下來，把他死死地抱住。我能擁抱自己的機會，實在是太少了。

“我也愛你。”

這晚，我睡得很安穩，雖然第二天起來的時候有點腰酸背痛的。我揉了揉自己的手臂，坐在桌前在日歷上畫圈。他和我待在一起生活了一周，回出租屋住了兩周。還有九天，就到出事的那天了。我聯絡了一下那個安保公司，他們那天能抽.出十個人。我怕出現意外，又在另一家公司雇傭了兩個保镖，要求他們出事當天一早就來我家裏。等到那天，我親自接陸達來這裏，他就不會有機會碰巧路過那條小巷。

計劃還有疏漏嗎？我不是很清楚。我用筆在日歷上敲了幾下，陷入沉思。發生了這些事後，我再也不想回到玻璃瓶裏了。我坐車來到他工作的茶樓，點了杯茶。

這個茶樓屬于平民消費，點六杯茶可以提供免費機麻，今天人來得比較多，他把茶端上來後，沒說幾句話就走了。我是不是太沒有規劃了……明明可利用的資源那麽多，可以讓他學習一些技能，獲得比較好的工作機會。我什麽都沒有給他，讓他自己找工作，結果他還是活得這麽辛苦。該不該給他留筆錢呢？或許那個錢夾裏取之不盡的錢根本就是假的，用完不久之後就會消失，還是應該謹慎點。

他到底最需要什麽呢？我回想了一下，除了小學五年級癡心妄想的清華北大外，我還真就沒有什麽想要的。或許是希望能吃得好一點，或許是希望游戲裏永遠不要遇到豬隊友。可能人窮了，欲望也就萎縮了，眼光就耗子屎那麽大一點，在反複告誡自己不要沉迷于幻想後，就把現實看得愈加艱險和絕望。我想的不多，想要的也不太多，能過得開心點最好了。

他又走進來，放下一個電水壺，讓我水不夠了自己添。我點頭，讓他出去忙。他站在門口停了一會兒，笑容燦爛，慢慢把門關上。我很少會笑得那麽開心，也許現在的生活，就是他想要的，也是我想要的。

收到一條短信，我打開。他問我：“要等我下班一起走嗎？”

“等。”

日光高照，房間裏一股塑料味兒，暗紅色的沙發和窗簾的黃色流蘇堆在一起，我在等他回家。

“你可能不會相信，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你別笑我啊，我小學的時候成績還不錯，一直在糾結自己以後到底是上清華還是北大，後來大了才知道，新華和北大青鳥才是我的歸宿。中學喜歡踢足球，踢得那叫個差，一直都被叫臭腳。後來喜歡一個在社會上混的女生，她說我土，我立馬染頭發、戴耳釘，改變穿着，結果她還是不喜歡我。如果第二天有場很重要的面試，前一天希望不要下雨，第二天保證下雨，還打不着車。冬天過年想吃個炮筒，就是用拖拉機的發動機打出的那種米花糖，絕對是剛跑到街上就發現拖拉機突突突地開走了。你說我是衰神附體嗎還是怎樣，過得也太艱難了。”下班後，沿着河堤，他一路對我不停地說着。

好像确實是這樣，我無奈地笑了笑。

他認真地看着我，說：“你不要誤會，我不是想跟你說我的人生有多麽不幸和悲慘這些亂七八糟的話，我是想說……你是我人生裏最幸運的一部分。”

作者有話要說： 未完待續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