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你要救自己嗎？（7）

他忘了買冰格，只能凍一大塊的冰，所以一大清早就起來敲冰，敲成小塊之後放進刨冰機裏打碎，淋了果醬，碼好水果、山楂碎片和葡萄幹。樣子看上去還不錯，但下面的冰根本沒什麽味道。他又在碎冰的時候加了少量牛奶和蜂蜜，勉強能吃……

我沒想到，這已經是今天我能嘗到的最好吃的東西了。

照着從網上扒來的冰粉涼蝦制作過程，我往沸水裏加了一點食用堿，用漏勺往下漏米漿，他在一旁熬紅糖水。紅糖要不就是焦糊、要不就是稀得可怕。而我這邊的涼蝦根本就不成型，一坨米糊在水裏游蕩來游蕩去。超市買來的冰粉粉用沸水沖泡攪拌後放進冰箱，也并沒有結成果凍狀。

我看了他一眼，兩個人一起默契地開門出去買了幾個冰格，果斷放棄冰粉，想在刨冰的口味上再下下功夫，我們加了很多甜味兒的東西，越加味道越怪，我握住他的手臂，把勺子拿下來，不讓他再吃了，吃多了拉肚子。

他一副垂頭喪氣的樣子，在沙發上坐了很久，手放在大腿上，抿嘴不語。我提議讓他搬過來，用冰箱洗衣機這些也比較方便。還沒等到他回複，我的電話響了。我走到陽臺上接通電話，私人偵探所的人說：“陸先生，我們拍到了幾組照片，你現在有空來一趟嗎？”

我看到陸達走了過來，快速地說道：“照片發到我郵箱裏吧，我的郵箱地址是……”

“怎麽了？神秘兮兮的。”他随口問了一句，然後接着說，“那我直接把衣服牙刷拿過來啦，我們倆擠一張床行嗎？”

我本來想說，不用擠，他睡床我睡衣櫃，但是我頓了一下，說出口的話竟然是：“嗯。”說完之後我不自在地往卧室裏走，他也沒跟着，我打開電腦，查看郵件。幾張照片離目标者都比較遠，我心煩意亂地翻了一遍，什麽都沒看進去。我咳了一聲，強迫自己把雜念抛開，将照片下載下來一張一張放大查看。在第三張的右下角，一個低頭抽煙的人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身型看起來和那個鉚釘男很相似。我馬上打了電話回去：“第三張，右下角，黑色T恤抽煙的那個人，我要他的正面照。确定是他之後，我給你們打一筆錢，你們派個人跟他接觸一下，在27號這天晚上，你們把他約到城南玩兒，他那天肯定有時間。最好讓他把兄弟們都帶上，你們花費的所有錢，我都報銷。”

“你給誰報銷啊？”陸達的聲音突然從背後傳來，他抱着一堆衣服，直接塞進了衣櫃，“給他報都不給我報。”

我走過去，抱了抱他：“抱了，滿意嗎？”

他嫌棄地說：“嘁，自己抱自己，這就像左手拉右手，什麽感覺都沒有好嗎？就算我們親一下，估計也跟親鏡子似的。”他為了印證這個結論，直接上前仰起頭，連眼睛都沒閉，嘴唇貼了上來，然後我感覺到，他的身體猛地僵住了。我沒有回避也沒有回應，他往後退了一步，神情有些不可捉摸。

我們似乎做了同一個抉擇，那就是當這件事沒有發生過。只是我和他這樣做的原因，可能有些不同。我已經不再害怕，也不避諱我愛他這件事情了，我這樣做只是不想讓他尴尬。

第一次和陸達出去擺攤的時候，我們倆都沒有開口吆喝。一個泡沫盒裝着碎冰和水果，一個小桌子上放着塑料碗和果醬堅果碎，我們兩個一人一個小板凳，如坐針氈。來往的人最多只瞥一眼，卻不買，我們面前的東西又這麽寒酸，偶爾幾個面孔很熟的街坊路過，我的背上就冒出一層冷汗，我想陸達也是這樣。

憋的時間久了，我就有些生氣。真的想一把把他拉起來，租個店面，好好裝修一番，讓他體面地做一個老板。是啊，我是能輕而易舉地給他這些東西的，這些東西在我走後，也許也能留下來。我偏過頭去看他，他把板凳朝我這邊挪了挪，跟我說：“我明天正午在步行街入口去試試，熱的時候比較好賣對吧？”

他都還在想辦法，沒開口向我索要什麽東西，我也不能就這麽挫傷他的志氣，讓他覺得不勞就能獲吧？如果我充當了那只撞上樹樁的兔子的角色，他就會一輩子守株待兔，幻想以後的自己再次回來，挽救自己于水火。

我整理了一下情緒，對他說：“嗯，要不我們上午去荷花池那邊看看百貨吧，你不是想擺些小東西賣嗎？中午和下午我們一起去熱的地方擺攤，晚上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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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不用啊，小飾品那些我都在網上買了，五十八塊就包郵。你不知道，那種用一根繩子串着一顆珠子的手鏈只賣一毛錢，賣得出去都是賺的。我們可以擺那種一元區五元區，醒目一點。感覺會來人吧？”

我點點頭，覺得明碼标價，又标得比較便宜，應該會有人買的。就這樣，我們在根本沒有生意的攤位前閑聊着，覺得未來明亮了一點，陸達抱住膝蓋，有些開心地笑着。

三個小時，賣了五碗。我和他一人抱着一個箱子，把折疊桌和椅子收起來，疊在上面，慢慢走回了家。這個夜市離我們住的地方并不算近。

他回去後就累得直接躺在了床上，死都不肯進廁所沖澡，我也累，但滿身汗粘着睡着也不舒服，最重要的還是為了讓他養成好習慣。我把他拉進廁所，兩個人眼睛都有些睜不開，脫掉衣服後一起随便沖了沖，擦幹水後立馬又躺了回去。

我很快就睡着了，這是我回來之後第一次不用縮在衣櫃裏就能睡着。但我起來之後全身都不舒服，我睡覺不老實，手腳都愛亂放，更糟的是，他和我一樣。相同的壞毛病乘以二的後果實在是太惡劣了。我們倆的手腳互相壓着，血液不循環，麻了很久都恢複不過來。

但我們倆還是起了床，打着傘在烈日街頭賣刨冰，盡管設施簡陋，但銷量确實很好。夏天的太陽照得地面滾燙，也讓碎冰化得很快，為了保溫我們給塑料盒外面裹了層棉被。雜貨的快遞也到了，小飾品的銷量一般，他又買了一些寝室神器，桌面衣櫃收納之類的東西回來。

一周的時間，我們只把料理機的錢賺了回來。但情況的好轉，我是看在眼裏的。

晚上回來得太晚了，第二天又要早起，我們在家裏幾乎就沒了交流，每天都是倒頭就睡。今天有些例外，他跟我商量賺錢了之後該給家裏買點什麽東西，商量好了之後，我翻了個身準備睡覺。他說：“你有想要的東西嗎？”

他突然這麽問，我反倒想不起來自己以前想要的一些小東西了。我說：“我想要的肯定和你想要的一樣啊。”

“我現在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可是我想送給你一樣東西。”

“我們倆就是一個人，哪有自己送自己禮物的。”

他說：“你和我不一樣，你讓我找到了一樣很重要的東西。你知道，我向來對生活沒什麽熱情，什麽都不想去做，就跟毫無作用的一個泥雕塑一樣，就算掉到了河裏，融化爛掉了，也覺得無所謂。畢竟沒有人對我抱有希望，沒有人覺得我會有什麽出息，也沒有人喜歡我。我在第一天擺攤的時候，就覺得幹不下去了，第二天更是覺都沒睡醒，不想起來，幾天的熱血燒過了就幹成了鍋巴。可我那時覺得，你專程回來救我，還沒有怨言地跟着我幹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我不能辜負你……你就像我的發條一樣，嵌在我身體內的那根發條，好像只要你在，我就可以繼續堅持下去。我有時候都在想，如果你也覺得我是一坨狗屎，會不會選擇放棄我？”

“我當然不會放棄你。”

“那如果我逃過一劫，沒有死，你會回到我的身體裏嗎？”

我想了一下在陽光的照射下微微發燙的玻璃瓶，對他說：“不會，我會回到另一個地方。不過就算一個人，你也不要忘記給自己上發條啊。”我拍了拍他的肩，想到一件事，“我說好幫你追艾可的，差點忘了。”

“你不說我也差點忘了。”他笑了一會兒，搖頭，“這件事就算了吧。”

“為什麽呢？”

“她就像一只螢火蟲，很美，尤其是在夜晚，我很感謝她的光芒，但是能陪我繼續走完漆黑而無盡頭的道路的，還是只有我自己。當然，還有你。”

我又失眠了。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我慢慢向他靠近，手環住他的肩，輕輕地吻着他的臉。當我把手收回時，卻被他拉住，他問我：“這算什麽？”

我心驚肉跳地說：“吻。”

“你知道嗎？昨晚，趁你睡覺，我也是這麽吻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下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