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那個暑假，周勉媽媽發現懷了兩個多月的身孕。

起先是阿莉吃東西沒胃口，經常疲倦，因為例假從最初就不準，便沒太在意，權當夏天不思飲食。到7月底又開始反胃，周坤憂慮她，帶她一起去了醫院消化科問診。老醫生懂切脈，叫他們去婦産科查一下，這一查就查出來兩個多月的身孕。

周勉媽媽24歲生的他，眼下都馬上四十了，雖然已算高齡産婦，但各項檢查做下來，指标非常健康。醫生的建議是讓他們自己考慮，夫婦兩個便有些躊躇。

阿莉說道：“那天做了個夢，夢見有顆蘋果砸到咱倆車頂上，我心想這顆蘋果送誰好呢，就給了阿仲。這事兒不然還是問問阿仲怎麽想吧。”

晚飯後一家子圍坐在客廳的沙發，茶幾上有盤新切的水果，泛着瓜甜的清香。

周勉祖父坐在周勉對面，老臉上蕩着笑。他祖父其實不算胖，也才六十多歲，留兩撇八字胡，看着樂呵呵的像尊彌勒佛。周坤和阿莉坐在正中，一家子都在靜待周勉發言。

周勉祖父打着哈哈說：“家裏面人口還是太少了。”

周勉泳隊訓練完回來，頭上的水汽似還未來得及散幹。安靜地睇着，聽到連從小最溺愛他的祖父都這樣說了。看了眼他媽媽的手，他媽媽的手正無意識地覆在肚皮上。

這樣重大的事，他并非對那個小生命有怎樣的感情，他只是不想承擔扼殺性命的劊子手。

周勉就站起來說：“随便啊，你們要生就生，不要搶我東西都好說。”

起身的瞬間，大概不想因為自己的語氣而讓他們産生誤會，便又添了一句：“媽媽要注意休息，爸爸早點回來。”

呼——

全家仿佛頓時就松了口氣，他爸爸剛毅的臉上露出感慨笑容：“好。”

周勉忽然卻悶悶不樂。

這個世界裏又要多出來一條生命。

那段時間他就開始有點想念蘇蜜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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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區附近的廣場上，傍晚都是打球的人，周勉連打完三場，才挂着一身汗津津地回來。

醫生囑咐他媽媽頭四個月要靜養，他爸爸最近又在搞大工程，所以他爺爺負責做飯。周品德涼拌了一個空心菜，然後切半斤鹵肉，焯了盤蝦。周勉抓起白色T恤在臉上抹了一把，瞧着就覺得沒味口，問他祖父：“隔壁霞姑婆和蘇蜜什麽時候回來？”

他祖父知道他是想念蹭飯吃的日子了。

答說：“還回來？她爸爸媽媽弟弟都在國外，就回來也就只是個小暫時。”

周勉聽了，少年英俊的面龐上些感落寞，上樓頂去收衣服洗澡。盛夏的禾州，不是臺風就是熱帶風暴，頭頂上驕陽烈日，風卻呼呼的刮響，看到他的衣服掉到了蘇蜜家五樓的平臺上，就去問他媽媽拿鑰匙。

霞姑走之前留了串鑰匙給阿莉，以備不時之需。

他媽媽叮囑他：“過去撿完就回來，看着窗戶沒合緊的幫忙關下。”

周勉瞄了眼他媽媽因為孕吐而蒼白的臉色，目光掃過那個還未顯形的肚子。折磨人的肚子。話哽在嗓子口，瞬時便不知該講哪句。

他媽媽一眼洞悉，曉得他對父母心地柔軟，寬慰道：“好了好了，當初懷你的時候，比這吐的三倍厲害。”

周勉是忘了，那時他還只是個沒記憶的小細胞。

去蘇蜜家靜寂清悄的，沒有人，走個樓梯都似有回聲。

“小喵……蘇小喵！”周勉試探地叫了一句。

無人應。

樓頂她的一件粉色睡裙和小內內晾在房檐下，大概是走前的晚上洗的，來不及收。果綠色的小內內，溢散着洗滌劑的淡香，看起來屁股還不算大。他撿起自己的T恤，就順手把她的兩件給提進了屋裏面。

兩指彈一下，表面的一只蚊子掉下去。

那段日子蘇蜜過得相當開心，她體會足了家有爸爸的溫暖和受寵，還有弟弟的軟萌可愛。

每天晚上他爸爸從城裏下班回來，吃過晚飯他們就在院子裏玩軟排球。她外婆抱着弟弟坐在一邊看，她媽媽呢，一般會在廊下澆水。這種陶冶情操的活兒，家裏似乎只符合溫書辰的人設。看到蘇蜜跳起來拍球，她弟弟就興奮得手舞足蹈，逗得大夥兒直笑。

她甚至還接到了爺爺奶奶的電話。這個神話一樣的存在，她以前從沒想過自己的世界會有爺爺奶奶。

但她爺爺奶奶的聲音十分好聽。

她爸爸先接的電話，态度謙恭，幾句後把聽筒遞給蘇蜜，叫她：“小喵你過來，爺爺奶奶想跟你說話。”

蘇蜜惘然地走過去，電話裏頭傳來婦人的聲音：“喂，是蜜蜜嗎？”

蘇蜜答：“是，我是蘇蜜。”

那邊就笑，又多了個老者溫和的問候：“蜜蜜上初中了吧？”

“上初二了。”

“哦呵呵，那是個小姑娘了，等放假爺爺奶奶接你來玩呀。”

蘇蜜說：“好。爺爺奶奶保重身體。”

“這麽乖巧的小丫頭，你以前怎不早帶她來見我。”聽見她奶奶在電話裏埋汰爸爸。

餘然說：“這不是工作忙得一直回不去，再以前書辰也不讓我知道。”

溫書辰在沙發上聽到就努嘴，她是個愛記賬的女人，誰的好誰的不好誰幾斤幾兩心裏都記着秤。面上還是有些不待見，但懶得發表意見。

只要不發表意見餘然就已經相當滿足了，她還在他身邊就行。

蘇蜜自此才曉得，她在N市還有一個龐大的家族背景，那是她爸爸的餘氏集團，而她的爺爺奶奶很快也将要見到她。她的面前，仿佛突然豁然地打開了一大片天地。

有天和陳酉聊天，陳酉在QQ上說要看她的弟弟。蘇蜜把視頻打開，餘元齊在電腦前粉嫩胖嘟的蹬腿。

陳酉勾唇，忍俊不禁：“蘇小喵，你抱小孩的樣子真蠢。”

關注點偏差，不是說要看弟弟的嗎。

蘇蜜就也不甘示弱：“你笑的時候樣子也很蠢呀。”

陳酉真的很少笑，記憶裏沒幾次。他一貫的冷貴公子氣，但原本淡漠的一張臉，突然一笑，就好似冰雪消融，妙目生輝。

這種感覺讓人很舒适，具體是怎樣呢，就好像什麽都不用擔心了似的。他也許不是多麽強大，卻會讓你覺得內心安然。

而不像周勉，時時被氣，挂心還要被噎。

陳酉說：“蘇小喵，你以前說過我笑起來好看。”

他好像都不叫蘇蜜的名字，每次都是冷板板一個“蘇小喵”。蘇蜜不記得說過了。

陳酉提醒：“就你說要出國的卡片上。下次帶你弟弟回來玩吧。”

蘇蜜這才想起來，臉頰一赧：“應該不帶回去了，我初中上完就出來。”

陳酉倒是很泰然，應道：“那以後我出去看你們。”

“好。”蘇蜜說。

弟弟睡着了，蘇蜜抱回去還給媽媽。

再走過來，才發現周勉Q了幾條，她都沒有看見。

點開，他的頭像在閃。

——“在嗎，在幹嘛？”

半個小時前的。

隔幾分鐘：“在？”連同發了視頻過來。

後來視頻就關了，又發兩條：

“喵。”

“蘇蜜。”

後面應該去玩游戲去了，沒再動靜。

周勉很少叫蘇蜜“喵”，一般叫“喵”的時候就是很柔軟了。蘇蜜回複他：“在了，你找我有事？”

兩分鐘後周勉回過來：“怎麽現在才吭聲。”

蘇蜜說：“剛才有點事，沒看見。”

周勉說：“是在跟人視頻，跟陳酉？”

他應該是把游戲關掉了，回複速度變快。

猜着他應該跟陳酉在網吧裏，蘇蜜答：“是。他要看我弟弟。”

周勉：“看下你弟長怎樣。”

視頻又發了過來，蘇蜜點接受。

弟弟不在，周勉仿佛也不介意，他的旁邊沒有陳酉，應該位置不在一塊。

視頻裏的蘇蜜美得有仙氣。她的頭發天然柔軟，櫻桃兒的唇，穿一件玫瑰紅吊帶裙，胸前一馬平川。周勉曬黑了不少，漂亮的長眸凝着她，然後打字：“小喵，我媽媽也懷孕了。你什麽時候回來？”

目光中像含着憂慮，像開始沒有她不行。蘇蜜心腸硬硬的，說：“阿姨要多注意休息。”

一點不心疼人。

暑假的游泳隊訓練，強度突然增大。馬上要有個中日韓三國的城市聯誼賽，作為游泳隊的主力健将，周勉理所當然應選比賽。

市隊的教練是個四十來歲的退役運動員，手段異常嚴苛，跟以前區隊的二十幾歲小哥哥全然不同風格。池水漫過周勉俊逸的臉龐，周勉雙臂翻拍，朱雯雯站在邊上兩眼星星地跟着。

教練看在眼裏就不耐，對周勉重複喊訓：“專注，專注，控制打腿動作，注意打腿動作！”

又命周勉翻過身來，手臂拉到頭頂上方，用單踢水的方式練了幾輪。

練完差點脫臼，兩個人站在家樂福背後的廣告牌下，周勉呼呼地低喘氣。擡手喝了口礦泉水，幾滴溢出精致的嘴角，也懶得拭掉。

朱雯雯仰頭看他：“阿仲，你敢不敢親我？”說着就把嘴嘟起來。

應該是擦了點唇彩，嫣紅潤澤。朱雯雯其實長得很正，頭發紮得高，自己說初一月-經就來了，身材發育得很勻稱。兩個人站在廣告牌下，她用鼓勵的眼神看着周勉。

這已經是朱雯雯第幾次這樣要求他了。

周勉其實不想這麽快就跟女生接吻。在他少年的心裏，初吻應很珍貴，要給最喜歡的人。而他也不想得到朱雯雯的初吻。這是件重大的事，還沒到時候。

但……很慫啊。

周勉眼睛一閉，抿了抿唇，颀健的身軀就哈下去。

朱雯雯等了半天沒等到感覺，睜開看，才看到他的頭朝向另一邊，根本不在看自己。偶有幾個路人看過來，大概在好奇打量一幕青春純情。她就意外，問道：“周勉你在看什麽。”

周勉回過頭來：“雯雯，我感覺這樣不太好。”

朱雯雯喜歡他喜歡到要死，而且已經跟人打包票了，一定要拿到周勉的初吻。

“有什麽不太好啊，他們好多人都這樣，就是碰一碰嘴唇，阿仲你碰一下就好了。”朱雯雯拽着周勉的T恤下擺，嫣紅的唇-瓣楚楚惹人憐。周勉到底心軟，就只好又哈下去。

但是眼前卻飄過蘇蜜的那條果綠色內褲，草，這就沒辦法了。

周勉最後推了下朱雯雯的肩膀，絕情道：“朱雯雯，要不就這麽算了吧。下個學期就初三，我們都應該收心認真讀書。”

說完就背起書包頭也不回地走開。

額前硬朗的發梢尚戳着朱雯雯，眨眼伴随一陣清風轉瞬即離。

朱雯雯在後面喊：“阿仲，周勉，你等等！”沒反應，就跟耳聾一樣聽不見。追在後面幾步，心痛地哭：“……周勉你是個大慫包！嗚嗚嗚……”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辣！小仙女們一定睡着惹，睡着後一定超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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