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歸屬

因為昨晚結束了一些事情，也差不多完全推倒了某條路上的某些障礙，于是不二周助一大早起床時的心情就很不錯。

他平時也是面帶笑容的，但這種笑容在家人和極其熟悉他的人眼裏同樣有分程度。像今天早上這樣，他從樓上下來時，不二由美子剛一看見他她就笑了，不二周助立刻忍不住也笑了——這種情形，大抵也只有最初告白，以及被某呆逼哄得很開森的時候才有過。

= =當然他也不可能傻到平白告訴某人這一點，以增添她有時候執拗起來簡直不得了的勇氣。

比如今天。

明明昨晚還是好好的，甚至難得主動了一次，卻沒料到一大早就摸了個空。被告知對方很早起來就拽着自己哥哥讓他送到學校去了，手機上還沒留下只言片語，陰陰沉沉罩滿烏雲的天空底下，不二周助揚起的那個笑容，假若是熟悉他的緒川裏奈站在這裏，絕對已經撲上去抱大腿跪舔淚流滿面了。

他禮貌地向緒川阿姨道謝，同時隐晦地表達了自己的親近和對緒川裏奈的親昵，得到長輩慈愛到如同看女婿一般的撫慰後，才安安心心踏上了去學校的路。

前路掃蕩得太幹淨了，只要家庭基礎打好了，完全不怕那厮還能受人引-誘整出神馬變故。

他慢條斯理地給對方打了一個電話，詢問她今天怎麽突然先走了。輕聲細語的模樣半點聽不出之前風雨欲來的心理活動，話裏話外也不會立刻主動提到一丁點自己的不高興。

因為被調-教多次的緒川裏奈很快就能意識到這一點= =

聽懂他尾音裏蘊含的未完意思，緒川裏奈輕咳一聲，老老實實地放軟聲音跟對方道歉。

她走之前還在想着給對方發條短信解釋一下，兄長大人一喊她名字一着急，忙忙亂亂就忘記了。本來今天就醒得早，看到照片以後更加沒睡着。過了一會兒矢野奈奈子又發了條短信來，幹脆折騰得她從床上爬起來，敲開緒川真人的門兩個人洗洗幹淨就出了門。

矢野奈奈子大清早就約她出去見面，看清這個人以後她莫名不想一個人去，也不好讓不二周助陪，想起哥哥之前說他下午才回學校，兄妹這才一起去了。

不二周助電話來時她也才剛到不久，這邊事還沒了，不方便多聊，軟言說了幾句就挂了電話。一轉頭看見矢野奈奈子的眼神，緒川裏奈眨了眨眼睛，像是看見了什麽新奇事物一樣——突然覺得自己有點傻。這麽直白的眼神從前竟也一點沒看出來。

她忍不住勾起唇笑了笑，對面那個男生充滿敵意的眼神立刻朝她掃過來。矢野奈奈子今天也不是一個人來的呢，這男生就是之前和不二周助一起碰見她時和她在一起的，對她很是維護，十分忠犬。

想想自己以前竟從未察覺自己這個好基友身邊還有這樣的桃花，也不知該自嘲她太蠢還是太相信對方了。挂掉電話以後也沒說話，一時場面有些低落，誰都沒開口。

緒川真人是個急性子，還是個标準的重度妹控。雖然妹妹一直不願意告訴他發生了什麽，這時一言不發，對面那個女生也不說話，可他慣來熟悉自己妹妹的性格，能看出這兩個姑娘眉眼之間的争鬥。

沉默片刻之後，反倒是他先忍不住開了口：“一直沒有自我介紹，我是緒川真人，是小奈的哥哥。說起來……你是奈奈子吧，哦對，是矢野奈奈子，是吧？我之前常聽小奈提起你，說你是她高中以後認識的好朋友，還說你是她這麽久以來第一個也是最最好的一個好朋友。那時我還覺得挺好奇的呢，今天初次見面，卻沒想到……”

一句見面不如聞名被忽然摁在自己手背上的那個軟軟的觸感堵在了嘴裏，緒川真人微微側臉瞥了瞥自己妹妹的神情，再看看對面那個女生同樣垂下了臉，劉海和長睫遮住了眼睛，看不清她的神情。

陶醉于妹妹久違的親昵和她的神色，他到底微微嘆了口氣不再插手，往後一坐靠在椅背上表明自己不再插手。和矢野奈奈子一起的男生似乎也是同樣的打算。

一個早晨很短暫，他們呆在離學校很近的咖啡廳，沒多少時間猶豫。緒川裏奈被兄長的插插科打诨緩了一下情緒，頓了頓，到底笑了起來：“吶，奈奈子有什麽話要說就說吧，時間也不多了，雖然我們以後也許當不了好朋友了……不過平常那麽說話還是沒問題的。如果，如果沒有什麽要緊的事情，又一時想不出來，那下次說也是可以的吧？”

對方臉色其實也很平靜，看着她不說好也不說不好。

沒了平常那種故作誇張和大大咧咧的表情，她看起來很乖巧，很有親和力，五官也十分秀美好看。

至少應該比她好看。

她還記得自己以前說過，奈奈子笑起來非常有感染力。這麽一想，難怪她之前那麽容易就信了。然後忽然覺得這種事不是自己的錯了。其實本來就不是她的錯嘛，緒川裏奈忍不住又笑了。

她還想再說些什麽，醞釀鋪墊一下，讓這段自己以為可以一直牽手到白發蒼蒼的友情的破裂看起來能更從容，更自然，沉默至今的那個女生幹脆利落一句話截斷了她：“我一直都覺得很讨厭你。”

“……”

“我很讨厭你一直擺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白癡模樣。記得我剛開始認識你的時候，你明明就過得很幸福很開心，還總是愛自己找事自找麻煩鑽牛角尖，還愛跟我吐槽——你覺得那是吐槽吧？在我眼裏那明明是炫耀。我當時真的特別讨厭你。有時候恨起來，看見你一副明明很得意又裝作無所謂的笑臉時，我都恨不得……恨不得殺了你。”

她面上細微的神态都非常真實，尤其是最後幾個字。緒川真人差點跳起來——被緒川裏奈拉住了，除了緒川裏奈，還有矢野奈奈子身旁那個鎮定得如同一早就知道的男生，另外兩個人的表情都很複雜。包括矢野奈奈子自己。

這個人她一定不知道，她口中在說着非常可怕和狠厲的話，實際上眼睛裏的那種光其實是灰色的，很失落吧。

矢野奈奈子仿佛陷入了自己的回憶，沒人打斷她，她越發說得激動起來：“我其實很早就喜歡不二周助了，認識他的時間也比認識你要早很多。他也知道，只是從來都沒理我。緒川裏奈，你絕對不知道我當時多嫉妒你你有多幸福，那個人看起來非常溫和，實際上除了你，也只有你——還有他的弟弟，我從沒見過他在外人面前露出別的神色。”

說到悸動時幾乎失态，冷冽的目光一掃過來，兄長下意識側身攔住她的臉。緒川裏奈拍了拍他的肩膀，仿佛完全沒察覺那種恨不得生啖其肉的眼神，擡頭看了眼時間，毫不在意地笑：“沒關系，我現在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麽就行了。好了就到這裏吧，你要說的我都懂了。我們以後也沒可能做朋友了，今天來不過是給彼此一個了斷的機會，畢竟我從前，的确一度非常滿足有你這麽個朋友的——”

矢野奈奈子略顯吃驚，緒川裏奈彎了彎唇，笑：“還有那種亂七八糟號碼發來挑撥我的短信也是你發的吧？以後別做這種無聊的事情了。我今天早上這麽早就情緒不安地跑過來你很得意吧，坦白說只是昨天我哥回來略激動沒睡好而已——好了哥別搖尾巴了要掉了——那麽就這樣吧，以後，以後見面就當陌生人吧。普通朋友都算了。我真沒法接受一個成天觊觎我男朋友的人呆在我身邊，想必你旁邊那個男生也一樣吧？”

緒川裏奈拉着自己不成器表揚了一句就笑得滿臉桃花的哥哥站起來，對面那女生大為震驚，身子半仰起來幾乎要起身和她争論什麽，她沒給她機會，轉身就往外走了。

一腳踏出咖啡廳，即使天空陰陰沉沉心裏也似放松了許多。那人猶不死心，不管身旁男生的勸，跌跌撞撞追出來叫她，緒川裏奈站在原地朝她微微一笑，頭一次用自己之前從未嘗試過的一種口吻，極其霸道地和她說了最後一段話——

……

她想這一定就已經是這段友誼最後的終結了。

盡管覺得遺憾，但她一點都不後悔。

看見她的臉時想起從前很多自己覺得非常美好、覺得可以一直走下去的日子。但最後，到底曲終人散。

緒川裏奈如同從前每一次和她道別時一樣，微微垂下眼，溫柔，又小心地笑了。

……

“別誤會，我不是怕你把他搶走。畢竟不管你到底怎麽想，在不在他身邊出現，又或者，你一直耿耿于懷我不過是比你多認識他十年——我都得說，那個男人，不管早還是晚，先還是後，他現在是我的，就一輩子是我的。”

“我不會給你任何可能。不管……你是否曾經踐踏着我的心意，想要借我上位。”

“我愛這個男人，十年前到現在，從未改變。”

“他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