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大事不妙

“我想說的話, 顧小姐不都已經清楚了嗎？”付闌珊面帶微笑，看起來仍舊是那麽的優雅禮貌。

顧輕輕扯了扯嘴角，“我該清楚些什麽？抱歉, 我還真不知道。”

“顧小姐。”付闌珊端詳着手裏的茶杯，“對于宜清，你究竟存着什麽心思？”

“這些跟你有關系嗎？”顧輕輕冷眼看着她。

付闌珊彎唇, “顧小姐以為，我為什麽能從宜清那裏要來你的號碼？”

顧輕輕的手指下意識地蜷縮，臉上神色看似沒有什麽異樣。

“今天我約你來這兒，宜清也是知道的。”付闌珊不着痕跡地瞥了她一眼, 垂眸時，遮掩住眼底的暗光, “顧小姐對于宜清究竟是什麽心思, 我也大致猜到了一些，所以我很有必要讓顧小姐你清楚一件事。”

“什麽？”顧輕輕抿了抿唇。

付闌珊淺酌了一口清茶, 看向顧輕輕的目光仍舊柔軟，但她說話的語氣卻帶着一種莫名的強勢，“你們是不相配的人。”

“顧小姐也并非是愚鈍之人，我想，你應該清楚我的意思。”她放下手裏的翠色小茶杯，狀似不經意地整理着自己的衣袖。

顧輕輕放在膝上的手已經緊握成拳, 她沉默了半晌, 目光一直停駐在自己面前的茶盞中, 沒有半點反應。

深色的茶葉在淡青色的茶水中浮沉, 隔壁傳來曠遠雅致的古琴聲，弦弦撥轉，聲聲入耳，而這樣的雅樂聽在顧輕輕的耳中，卻驚不起任何波瀾。

她的腦子很亂，心裏莫名慌張，甚至還壓抑着極大的怒氣。

她在慌什麽？氣什麽？她自己都不清楚。

只是在聽見付闌珊說的這番話後，她忽然明白了。

耳畔仿佛是江瀾之前的字字句句，然後是沈稚的試探詢問，更有杜子然的揶揄玩笑，甚至還有蘇夢溪狀似不經意的提起……

對于孟宜清，她究竟是一種什麽樣的情緒？

在來到這個世界之前，她從未想過自己有一天真的會進入書中世界，見到她最喜歡的這個人物角色。

如果說，在之前，孟宜清對于她來說，僅僅只是一個喜歡的人物角色，是一個虛無缥缈的紙片人，那麽現在，當她在這個世界裏真真實實地活着的時候，當她和孟宜清有了這麽多的交集之後，他之前停留在字裏行間的單一形象，就變得更加鮮活，更加吸引人。

他是一個天生優秀的人，付闌珊說得沒有錯。

也正是這樣一個人，無論是在白紙黑字間，還是在這個鮮活世界裏，都是最耀眼的存在。

而她對于孟宜清，就真的只是簡單的欣賞與崇拜嗎？

一個答案，昭然若揭。

但她壓在喉間，渾身都在細微地顫抖。

她的臉色變得很不好，拿了包包站起來，“對不起付小姐，我覺得我們之間沒有什麽好談的。”

“顧輕輕。”

顧輕輕轉過身的時候，聽見付闌珊的聲音。

“付小姐還想說些什麽？”顧輕輕轉過身，眉間已經染上些許不耐的神色。

“我希望你走出去之後，就不要再對宜清抱有任何幻想。”

這一次，付闌珊終于變得很直白。

顧輕輕抿唇，定定地望着坐在小案幾前的付闌珊，神色冷淡。

“付小姐你以為現在是什麽年代？”她忽然開口。

“什麽？”

付闌珊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她話裏的意思。

顧輕輕掀唇，嘴角微揚，是一抹嘲諷的弧度，“付小姐以為自己是什麽皇親貴族嗎？你家有皇位可以繼承？你不覺得自己很搞笑嗎？”

“顧輕輕！”付闌珊的面龐染上一絲薄怒。

“8012年了，付小姐以為自己彈彈古琴，喝喝茶，就真是什麽吹花飲露的仙女了？”顧輕輕露出一抹極張揚的笑容，她指了指自己，“抱歉，我眼中的仙女只有我自己。”

“我想做什麽都是我自己的自由，付小姐以為自己算是哪塊小餅幹？都這年頭了，還上趕着來比家世呢？”

這句話說完，她也沒給付闌珊說話的機會，雙手抱臂，盯着付闌珊的那張臉，“啧”了一聲，然後又開口：“說實話，付小姐你都不照鏡子的嗎？你這種莫名的自信真是讓人特別的……想打破你的幻想。”

“顧輕輕，你！你真是粗俗！”

付闌珊憋紅了臉，也只是顫顫巍巍地指着她，怒聲說了這麽一句。

“是，我粗俗，你多文雅啊，連罵人都不會。”顧輕輕白了她一眼，然後伸手端起茶杯，一口飲下，然後她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忽然俯身靠近付闌珊。

付闌珊被她忽然的湊近吓了一跳，連忙往後縮了縮。

顧輕輕撇了撇嘴，“付小姐可能還不知道我是個什麽樣的人吧？沒關系，我今天就讓你知道知道。”

她笑眯眯地看着付闌珊，“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誰要是惹急了我，我可是會揍人的。”

她說完，就直接站直身體，轉身就往雅間外走。

“瘋子！”付闌珊緊盯着她的背影，憋了好半晌，才罵出一句。

顧輕輕轉過身之後，臉上的笑意就已經消失殆盡，她抿緊唇，一邊匆匆往外走，一邊戴上墨鏡和口罩。

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顧輕輕收到了孟宜清的微信。

她怔怔地望着他的頭像出神，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遲疑了一下，還是沒忍住點開了。

M：今天也不回來？

只有這樣簡短的一句話，如果是放在以前，顧輕輕一定迫不及待地回複，但現在……

她只是看着他的頭像，腦子裏滿是付闌珊剛剛所說的話。

“我從宜清那裏要來了你的號碼。”

“我今天約你來這兒，宜清也是知道的。”

江瀾的話又在她耳邊回蕩：

“輕輕，看來你是真的對孟影帝動心了。”

“身邊人都能看出來你的心思，你卻一點都不知道？”

腦子裏千回百轉，她的手指蜷縮，緊拽着自己的衣角，指節泛白。

難道……是他有所察覺了嗎？所以才會放任付闌珊來跟她說這些？

顧輕輕呼吸一窒，她的手指微微蜷縮，抓緊自己的衣角，指節泛白。

這次是真的……壞了。

所有人都察覺到的事情，只有她後知後覺。

那他呢？他……也早就看出來了是嗎？所以，所以才會放任付闌珊和她來說這些？

她無法抑制地猜想這這一切，整顆心因為這些猜想而一瞬落入塵灰裏。

慌忙關掉微信，她才察覺自己眼眶竟然已經有些濕潤了，而心裏的酸楚一瞬間翻江倒海襲來，連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

當她仿佛失魂落魄一般回到按響江瀾的門鈴的時候，神情依舊很恍惚。

江瀾打開門，一見是她，就說：“不是知道密碼嗎？怎麽你……”

只是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顧輕輕一下子抱住。

“輕輕？”江瀾愣了片刻，然後才小心地叫了她一聲，試探着問，“你怎麽了？”

顧輕輕趴在她的肩頭，嘴唇有點顫抖，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悶悶地說：“姐，這次是真的……大事不好了。”

——

孟宜清久久沒有等來顧輕輕的回複，他也打過一兩個電話，但通通無人接聽。

不知道為什麽，他總覺得有點不太對勁。

最終，他沒有等來顧輕輕的電話，而杜子然卻找上門來。

杜子然一進門，就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然後才問，“老孟，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惹我妹生氣了？”

孟宜清一頭霧水，工整的眉微微蹙起，“你什麽意思？”

“我妹……讓我來幫她拿行李。”杜子然小心地看了他一眼。

孟宜清一怔，喉頭動了動，莫名有點幹澀，他沉默了片刻，才開口：“她要搬走？”

“……對。”杜子然有點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孟宜清薄唇緊抿，清隽的面龐微沉，他又靜默了半晌，然後就從沙發上站起來，轉身往樓上走，只扔下兩個字，“随你。”

“老孟。”

杜子然連忙叫住他。

孟宜清停頓了一下，側過臉，卻并沒有看向杜子然，“還有事？”

“我是真擔心你這輩子活成個老光棍兒啊……”杜子然嘆了一口氣。

孟宜清把他的這句話默認為廢話，擡步就往樓上走。

“老孟你敢說你對顧輕輕沒意思？！”杜子然大聲說了一句。

孟宜清再次頓住，這一次，他再也無法向前挪動一步，卻沒有說一句話。

“我……剛剛和她通電話的時候，感覺她好像很不開心。”杜子然盯着那個仿佛定在樓梯上的颀長身影，“我看得出來，她喜歡你。”

這句話說完，杜子然就有點懊惱地揉了一把自己的頭發，“我真的覺得自己有點事兒媽了，孟宜清我可告訴你，為了你倆這事兒我都愁出白頭發了，以後我妹要是歸了別人，你可別哭！”

“是男人你就趕緊上，我他媽看着都心急！”杜子然煩躁地說了一句。

孟宜清垂眸，繼續往樓上走。

杜子然看着他這副冥頑不靈的樣子，忍不住捶胸頓足，氣得不行，“撮合你們比我自己找個老婆都累！”

孟宜清在自己的房間裏一直待到夜幕降臨。

他呆呆地坐在床上，手裏拿着一本書，卻從始至終都沒有看進去過。

等他醒過神來，看了一眼手機，才知道已經九點了。

心不在焉地洗漱完，他一下子躺倒在床上，腦子裏一片紛亂，偶爾卻會忽然晃過某個人的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杏眸，波光柔軟，隐含笑意，如同夜幕之間，最亮眼的星星。

暖色的燈光滅盡，一室寂靜。

黑暗之中，他閉上了眼睛，竟然有點迫不及待的意味。

短暫的漆黑消失，在一片明亮的燈光點綴下，他清楚地看見了一個女孩兒的身影。

她那張時常帶笑的明豔面龐此刻有些黯然，她的目光停在身旁的人形抱枕上，眼中閃動的光影仿佛是被剪碎在湖面上的粼粼波光。

胸口久久回蕩的不安情緒，在他看見她的時候，莫名奇妙，一瞬銷聲匿跡。

看着她白皙微粉的臉頰，他幾乎是下意識地彎了彎嘴角，心情也似乎好了許多。

誰知，下一刻，他卻看見女孩忽然一腳把那個印着他照片的人形抱枕踹下了床。

似乎還有不甘，她還下了床，又踢了好幾腳，嘴裏還在碎碎念：“付闌珊有什麽好的？不就會彈彈琴喝喝茶？我雖然不會但是我長得比她好看啊！”

最後踢累了，她一下子躺倒在床上，手指揪着被子，聲音悶悶的：“沒眼光的孟老師……”

忽然被點名的孟宜清：“……”

眼前所見的這一幕，實在讓他有點茫然。

而她的眼淚毫無預兆地掉下來，把被子的一角暈染成一抹更深的顏色。

孟宜清忽然睜眼，于無盡的黑暗之中，那一瞬，他的腦海裏全都是那一抹深色的痕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