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7 仲易出院

顧輕輕終于有了近期以來難得的一天假期, 她還沒來得及計劃吃什麽大餐來犒勞自己，就接到了惠康醫院打來的電話。

“請問你們怎麽會知道我的電話？”顧輕輕滿腹疑惑。

電話那端傳來的是一抹中年男人的嗓音：“是這樣的，顧小姐, 仲先生現在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現在他需要的，不是醫院的治療, 而是走出醫院，和人接觸，只有這樣，他才能徹底痊愈。我們這邊本來是聯系了葉先生, 但葉先生說他現在不在國內，又留了你的聯系方式, 所以我們才給你打了電話。”

“你是說, 仲易可以出院了？”顧輕輕怔了怔。

“是的，現在他需要的, 是煙火氣。”主治醫生在那邊簡短地答道。

顧輕輕挂了電話之後，還有點懵。

看醫院的意思，是葉懷遠把仲易徹底扔給她了？

剛想到葉懷遠，她的手機響起來，正是他打來的電話。

“葉先生，你這是要把你的侄子丢掉了？”顧輕輕接了電話後就直接問了一句。

“抱歉。”

電話那端靜默了一會兒, 又傳來他的聲音, “仲易好不容易可以出院了, 我不想刺激他。”

“他不願意見我, 這輩子都是如此了。”

他嘆了一口氣，聲音裏盛滿滄桑與疲憊。

“但我不可能真的棄他不顧。”他頓了頓，又說道：“他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之外，就再也沒有別的親人，而因為我，他也沒有一個朋友……顧輕輕，你是他唯一容許靠近的人，我沒有辦法了。”

這通電話，隔着千山萬水，我岸彼岸。

顧輕輕是真切的感受到了葉懷遠聲音裏的哀求之意。

“顧輕輕，幫幫仲易吧？”

他說這句話時，聲音已經有點哽咽，帶着細微的顫抖。

或許是久久沒有聽見顧輕輕的回答，葉懷遠急急地說了一句，“我，我可以給你豐厚的酬勞！”

“誰要你的錢？”顧輕輕冷聲說了一句，“我嫌拿着燙手！”

此刻顧輕輕心裏也很糾結。

如果她是原主，肯定不會答應葉懷遠這種荒唐的請求。

畢竟，葉懷遠曾不止一次的為難過她，甚至還斷了她的前途，而仲易縱然患有精神疾病，也改變不了他曾綁架過她的事實。

而事實就是事實，再多的情有可原，都依然抹殺不了造成的後果。

她并不是原主，雖然對于葉懷遠，她仍舊不能原諒其當初的所作所為，但仲易……她不由地想起醫院病房裏，那抹形銷骨立的身影，想起他蒼白的面龐。

“我能做的，就只是去醫院把他接出來。”顧輕輕說完這句話之後，就挂斷了電話。

當她坐在出租車上的時候，收到了葉懷遠發來的一條短信。

是仲易出院後住處的地址，以及大門密碼。

顧輕輕看了一眼，也沒理會，直接就把手機放回了包裏。

等到了惠康醫院之後，她跟着護士一起去了仲易的病房。

“這段時間做治療的時候，仲先生特別配合，現在他的情況已經很穩定了，只要定期帶他來醫院複查一下就好。”

護士小姐還是上次的那個護士小姐，她一邊走，一邊和顧輕輕說話。

進了病房，顧輕輕擡眼的時候，就看見那個背對着她坐在病床上的清瘦男人。

這一次，他沒有穿着那種藍白格子的病服，而是穿着很平常的休閑款衣服，靜靜地坐着，如同雕塑。

他旁邊放着一個不算大的行李包，那是他在這兒的這麽長的時光裏，僅有的一切。

正對着窗，陽光灑進來，正照在他的身上，将他蒼白的側臉鍍上一層暖色的光暈。

“仲易。”顧輕輕猶豫了一下，輕聲叫他。

他終于有了反應，微微偏頭，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正對上她的視線。

而一見她，他那張常年沒有任何表情的面龐上終于浮現了一絲淺淺的笑意，他開口的時候，嗓音還是那麽的沙啞，“輕輕。”

像一只木偶，終于被賦予鮮活的生命。

顧輕輕被他注視着，有些不自在得咳了一聲，說：“你可以出院了。”

“我知道。”

男人的聲線沙啞。

“那……那走吧。”顧輕輕摸了摸鼻子，莫名覺得有點尴尬。

當顧輕輕走出醫院大門的時候，她在手機的app上叫了出租車，轉頭就看見仲易正站在臺階上，怔怔地望着醫院。

“仲易？”顧輕輕小心翼翼地叫了他一聲。

仲易聞言，偏過頭來，看向她的時候，他臉上看不出什麽情緒，但她卻聽見他說：“今天，我離開了我最讨厭的地方。”

他的語氣很平淡，甚至有點僵硬。

顧輕輕卻愣住了。

半晌後，她才拉下口罩，對他點點頭，說，“對，仲易，你的人生，重新開始了。”

人不能總沉湎于過去的種種，好的壞的，都已經成為了記憶。

顧輕輕和仲易坐上出租車，一路無言。

快要到葉懷遠說的那個地方的時候，顧輕輕收到了孟宜清發來的微信。

M：今天休息？

顧輕輕覺得奇怪，為什麽孟影帝最近好像總會給她發消息？

皮卡皮卡皮卡丘~：是的，孟老師！

M：有什麽安排嗎？

皮卡皮卡皮卡丘~：已經安排上了！我現在正和朋友在一起呢！

這條消息發過去，孟宜清那邊忽然沒了動靜。

下車的時候，顧輕輕的手機震動了一下。

她解了鎖，看了一眼。

M：嗯。

嗯？這是什麽意思？

顧輕輕覺得自己是越來越搞不懂孟影帝了。

也來不及回複些什麽，她把手機放回包裏，又拿了仲易的包，帶着他往前面的那棟別墅裏走。

輸了大門的密碼，顧輕輕往裏走了幾步，發現仲易沒有跟上來，她又轉過身，看向站在大門外的他，“為什麽不進來？”

“不是我的家。”仲易腰背直挺，眼瞳之間似乎是一潭死水。

“這就是你的家。”顧輕輕強調道。

然後她轉過身，“快點進來！”

仲易看着她漸漸走遠的背影，似乎是猶豫了一下，他的目光停在門牌號上，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顧輕輕見他跟了過來，也就放下了心，去開門。

她本以為葉懷遠在國外，匆忙之下給仲易準備的房子裏一定是空蕩蕩的，可但她推開門，走進去的時候，才發現，各種東西一應俱全。

就連廚房的冰箱裏，都存放了許多的新鮮蔬菜和肉類食品。

顧輕輕不由感嘆一聲，葉懷遠雖然壞，但是在這方面，他對仲易到真是很周到。

她毫不客氣地從冰箱裏拿了一瓶檸檬水飲料，擰開瓶蓋就開始喝，完全沒有任何不好意思。

但當她看見仲易還直愣愣地站在門口，那雙眼睛一動不動地盯着她的時候，她差點一口檸檬水噴出來，“傻站在門口幹啥啊？趕緊進來！”

仲易聽見她的聲音，就好像是得到指令的機器人，他走了過來，卻依然站得端正，沒有任何別的動作。

“仲易你不是已經好了嗎？為啥我覺得你比我上次去的時候還傻了點？”顧輕輕放下手裏的飲料，打量了他好一會兒。

“不是我的家。”他重複了一遍。

也是這個時候，顧輕輕才終于讀懂他眼底壓着的不安情緒。

是啊，一個在醫院裏待了兩年多的人，忽然接觸到外面的世界，一定會很沒有安全感。

她指了指沙發，“你先坐下。”

仲易看了她一眼，遲疑了一下，還是聽了她的話，在沙發上坐下來。

顧輕輕坐在了他的對面，她看着他，“仲易，這兒以後就是你的家了。”

“聽明白沒？這個房子以後是你的了，你就住這兒！”她又說了一句。

“他給的？”他的目光陡然有些冷下來，就好像是狼蟄伏在山石上的時候，眼瞳裏的冷冽光芒。

顧輕輕忽然覺得後背有點發涼，她眼珠轉了轉，連忙擺手：“怎麽可能！這房子可是我的！”

“怎麽？白送你一棟房子你還有意見？”顧輕輕叉腰。

“你的？”仲易的眼瞳裏流露出些許迷茫。

“看你這樣子是不信？”顧輕輕哼了一聲，“我現在可有錢得很！正愁沒人幫我花錢呢，你就幫幫忙，來幫我分擔一下有錢人的煩惱吧！”

嘴上說着裝X的話，心裏卻開始一遍又一遍的嫌棄自己。

放屁！什麽有錢人的煩惱？都暴富了還能有什麽煩惱？

“好。”

仲易終于點頭，只是臉上依舊看不出什麽情緒，顧輕輕也不清楚他是相信還是沒相信。

反正，她都是張嘴瞎說的。

顧輕輕本來想着把仲易送到家就離開，但她當她說了要離開，走到門口的時候，轉頭正看見他一個人坐在沙發上，單薄孤零的背影。

顧輕輕頓了頓，最終決定好人做到底，給他做頓飯再走。

但是她的廚藝并不好，也就只有面還可以下口，但是她想，這是仲易時隔兩年，終于出院的大日子，一碗面未免太過寒酸？

于是她忍痛花了自己的錢，點了一桌天香居的外賣。

這麽奢侈的外賣，她也是第一次點。

天香居做的食物一直都是出了名的美味，顧輕輕一直忙着吃，稍稍騰出空來看仲易，卻見他只在專注地夾着自己面前的那盤素菜，放進嘴裏的時候，表情沒有什麽變化，看起來很機械，仿佛他根本嘗不出味道似的。

“好吃嗎仲易？”顧輕輕咬着筷子，問了他一聲。

仲易聽見她的聲音，好像終于從自己的世界裏走了出來，他點頭，“好吃。”

“你別總夾那一個菜啊？”顧輕輕怕他浪費了這一桌好吃的，拿了一邊的公筷，就往他的碗裏夾了好幾塊糖醋裏脊。

“吃。”她沖他揚了揚下颚。

仲易握着筷子，片刻後才夾了一塊，放進嘴裏。

“好吃嗎？”顧輕輕問他。

“好吃。”他的回答依舊沒什麽感情。

顧輕輕“啧”了一聲，他這副味同嚼蠟的樣子也看不出那塊裏脊肉有多好吃啊？

等顧輕輕回到自己的公寓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四點多了。

她癱在沙發上好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似乎忘記了給孟影帝回複。

顧輕輕連忙掏出手機，打開微信。

皮卡皮卡皮卡丘~：抱歉抱歉孟老師！我剛剛在忙。

孟宜清收到她的消息的時候，正在被杜子然嘲笑。

順其子然：哈哈哈哈哈今天又是老孟撩妹失敗的一天呢！我妹也真是的，好不容易放個假吧，去見什麽朋友，老孟你怕是約人家吃飯的話都沒說出口吧哈哈哈哈哈哈！

孟宜清剛把杜子然拉黑，他就看見顧輕輕的消息蹦出來。

他看了一眼時間，心情終于好了一點。

至少，還沒有錯過晚餐時間。

M：你喜歡吃什麽？

顧輕輕看見他的這條消息，覺得有點奇怪，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回答了。

皮卡皮卡皮卡丘~：只要辣，我就喜歡。

M：嗯。

又是這麽一個字，顧輕輕有點摸不着頭腦。

七八分鐘後，她又一次收到孟宜清的消息。

M：【截圖】七點我來接你。

顧輕輕點開截圖，看見那家川菜館，那不是她一直想去但因為貧窮一直沒能去得了的有名的川菜館嗎？？？

孟影帝什麽意思？？

什麽叫七點我來接你？！顧輕輕懵了。

她躺在沙發上翻來覆去糾結了好久，才鼓起勇氣，點開通訊錄，給孟宜清打了電話。

“喂？”

當電話那端傳來她無比熟悉的清冷嗓音，顧輕輕本能地坐直了身體，握着手機的手指緊了緊。

“那個……孟老師，剛剛，你是發錯了嗎？”她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

“沒有。”

電話那端靜默了片刻，他的語氣似乎有點不悅。

顧輕輕這會兒就更加忐忑了，“那個……孟老師你總不是要請我吃飯吧？”

“是。”

孟宜清簡短地答。

顧輕輕震驚。

如果放在之前，孟影帝請她吃飯，她做夢都會笑醒好嗎？但是經過上次的緋聞事件，再加上付闌珊和孟宜清的關系，她就已經決定，不會再和孟影帝有單獨接觸。

上次的事情已經令孟影帝有了困擾，她一直覺得很忐忑。

至于……她對孟影帝的那份心情，終究只能被她放在心底，誰也不能說。

而避免接觸，不再見面，拉開距離，就是她所能想到的，唯一的辦法。

或許未來的哪一天，她就能夠遺忘。

“孟老師，但我吃得太飽了，我想我不需……”

“還有幾個小時，足夠你消化。”

顧輕輕拒絕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孟宜清打斷。

電話挂斷之後，顧輕輕靠在沙發上，一臉呆滞。

什麽叫還有幾個小時，足夠她消化？？

今天這頓晚飯是不吃也得吃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