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往回走的路上，宗珝要還醫藥費，老虎先生拒絕了，說：「你會生病都是因為我，我掏錢是應該的。」

見他怎麽都不肯要，宗珝只好說：「那我請你吃飯吧，這裏有不少好吃的餐館。」

「不要！」

「啊？」

「呃，我是說外面的飯不如你做的好吃，你不是會做肉脯肉幹嘛，我想吃那個。」

老虎先生一臉星星眼的看宗珝。

宗珝被他看得好笑，說：「那些比較費工夫，今天時間來不及了，東坡肉怎麽樣啊？」

「可以可以，我不挑食的！」

老虎先生連連點頭，對他來說，種類不重要，只要符合兩點就行——肉、好吃。

宗珝去附近的菜市場買了魚肉蔬菜，老虎先生幫他拿回家，兩人約了晚上的時間，他從宗珝家出來，使用靈力去了之前的那座山。

其實老虎先生現在更想和宗珝膩在一起，可是他借了同伴的錢，得早點還上才行——

妖通常都不喜歡欠債，萬一被對方要求以靈力償還的話，那就得不償失了。

所以老虎先生只好忍痛上山采藥，好在這座山他來過一次，對草藥的分布心裏有數，找了一些價值比較高的藥材。

采好後，又去了同類介紹的中藥鋪，把草藥賣掉了。

那些藥的市價頗高，老虎先生把同伴的欠款還上後，還剩了很多。

他喜滋滋地把錢收進一個小紙箱裏，心想找到賺錢商機了，今後多努力點，就可以每天吃肉了！

老虎先生回到租屋，煎了藥膏給房東太太，又另外熬了外敷的藥給宗珝。

他向房東太太要了個玻璃瓶子放藥，房東太太聽說那是給宗珝熬的，今晚他們還要一起吃飯。

笑道：「哎呀哎呀，我就知道你們一定聊得來，多吃點啊，小珝的手藝很好的。」

這話不用她說老虎先生也知道，他中午都沒吃飯呢，就為了晚上這頓大餐。

老虎先生拿着玻璃瓶興沖沖地來到宗珝家，宗珝正在廚房張羅，讓他随便坐。

他一進門就聞到了香噴噴的肉味，咽了口唾沫，要不是為了保持風度，他早跑去廚房直接從鍋裏撈肉吃了。

「這是我熬的藥水，治外傷很有效，你擦在傷口上，很快就會好的。」

老虎先生把玻璃瓶遞過去，宗珝道了謝，放去一邊，笑道：「真這麽靈？那我一定試試。」

「絕對好用，比蒙古大夫開的藥好用多了。」

宗珝楞了一下才明白他口中的蒙古大夫是指陸醫生，噗嗤笑了。

真是個有趣的人，而且奇怪的是，明明他們今天才認識，卻感覺親切，像是多年的老朋友重逢似的。

「餓了？」老虎先生的表情太明顯了，宗珝把飯菜端上桌，問。

「還好。」

老虎先生說，趁着宗珝轉身去拿酒杯，他挑起盤子裏最上面的一塊東坡肉丢進嘴裏，嚼都沒嚼，直接咽了下去。

等宗珝回來，肉早就進肚了。

宗珝沒發現肉少了，他把飯菜都端上來，又給老虎先生倒了酒，說謝謝他今天幫忙，今後大家就是鄰居了，有什麽事盡管來問。

老虎先生現在的心思都在吃肉上，宗珝跟他客氣的時候，他的筷子就沒停下。

不到一分鐘，盤子裏的肉下去了一半，旁邊的魚蝦還有炒青菜他看都沒看一眼。

看着他這吃相，宗珝笑了，每天登門來買肉的客人那麽多，但很少有人會表現得這麽喜歡。

對做菜的人來說，老虎先生的反應就是最好的贊美，他很開心，問：「你這麽喜歡吃肉啊？」

「嗯嗯，我是無肉會死星人。」

「那你的家人是不是也喜歡吃肉？」

被問到，老虎先生停下嚼肉的動作。

從前的事他不太記得了，百寶藏山莊就好像是一道忘川，把他進山莊之前和之後的經歷完全分隔開來。

他唯一有印象的是那個青色的小飯盆，每天早上先生都把肉放在飯盆。

他吃的時候，先生就會用手摸他頭頂的王字，笑眯眯地讓他慢慢吃別噎着。

先生的身形很模糊，容貌也很模糊，但他記得那個聲音，很好聽，就像宗珝的嗓音。

他擡起頭看向宗珝，他想他應該是很在意先生的，可不知為什麽，每次一想起先生，他就會很生氣。

每次他一生氣就會劈雷，後來阿寶和婆婆就不讓他去想了。

如果這次不是遇到宗珝，他可能早就忘記先生的存在了。

宗珝不知道老虎先生在想什麽，但感覺得出他聽了自己的話後氣場馬上變了，身上充滿了悲傷的氣息，眼瞳黝黑深邃，泛起了水色。

「抱歉，我不該問這些。」

「沒事。」

老虎先生很快就忘了不愉快的感覺，嚼了幾口把肉咽下肚，說：「我沒有家人，很久以前有人對我很好，但他丢下我了。」

他想自己應該是被丢掉了吧，否則為什麽先生會不見了呢？為什麽他會被困在山莊當傭人呢？

對他好，又抛棄他，人類真可惡！

一想到這兒，老虎先生就怒從心起，擡手就要拍桌子，卻發現宗珝沒吃東西，注視着自己，一臉擔憂的模樣。

奇怪的是，被這樣看着，老虎先生的怒氣瞬間消失無蹤。

化悲痛為食欲，一筷子戳中東坡肉，挑起來塞進了嘴裏。

感覺他身上的悲傷氣息消失了，宗珝放下了心，幫他倒了酒。

說：「不開心的事就不要想了，我也是孤兒，一出生就被丢去了孤兒院，是我養父收留我的，這個肉鋪也是他留給我的，說起來我們還挺像的。」

老虎先生把酒一口幹進去，點點頭，道：「嗯嗯，天生一對。」

喂，天生一對不是這麽用的。

要不是老虎先生的表情特別認真，宗珝真懷疑他是在故意占自己便宜。

看他吃得狼吞虎咽，提醒道：「慢點吃，吃太快對胃不好。」

「別擔心，我的消化系統跟人不一樣。」

「啊？」

「呃不是，我是說我的胃不太正常，青菜啥的反而不消化。」

「早知道你這麽喜歡吃，我就多做點了，別光顧着吃肉啊，菜也吃點，魚你嘗嘗怎麽樣，我不太擅長做海鮮，不過應該不難吃吧？」

宗珝都這樣說了，老虎先生捧場吃了兩口魚。

老實說，很好吃，可是肉才是他的真愛，有肉的時候，魚他就不稀罕了，菜就更不用說了。

他怕宗珝不高興，夾了兩筷子菜，一轉頭又忍不住去進攻肉了。

東坡肉和鹵肉差不多被他一個人包圓了，快見盤底了，他才注意到宗珝幾乎沒吃，不太好意思。

把餘下的推給宗珝，說：「你也吃啊。」

宗珝想笑，有人把自己最喜歡的東西讓給他，讓他覺得自己是不是要表示下感動之情，說：「鍋裏還有，我去盛。」

他拿起盤子去廚房，老虎先生無所事事了，挑了兩筷子魚，目光掠過牆壁，忽然定住了。

餐桌靠牆擺放，牆上畫了一些彎彎曲曲的圖，像是什麽符咒。

他不太認識，不過覺得很親切，先生也會畫的，他以前好像也學過，但總是記不住。

先生說他擅長采藥熬藥，所以後來就沒再教他。

老虎先生伸手順着符咒的紋理摸摸，發現這些符有些年數了，原本的紅色褪掉，露出紋理中的金粉。

宗珝端着盤子回來，看到他在摸牆上的圖，微微一怔。

老虎先生問：「這是誰畫的啊？」

「喔，是我父親生前畫的，我也不太懂，聽他說這些可以驅鬼辟邪，所以家裏好多地方都畫了這個。」

「你父親還懂這些啊？」

「嗯……老人家挺迷信的，聽大家都這樣說，他就信了，照葫蘆畫瓢畫了好多，怎麽？你懂？那你知道他畫得對嗎？」

探尋的目光看過來，老虎先生撓撓頭。

「很久以前見過，好像是對的……」

東坡肉的香氣傳來，老虎先生的心思早飛了，肉一上桌，他就拿筷子夾起一塊放進嘴裏。

宗珝看着他的舉動，又看看牆上的符咒，表情若有所思，又給他填滿了酒。

老虎先生道了謝，仰頭一口幹下，又拿起酒瓶幫宗珝的酒杯斟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