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最後我也沒跟他說那是姚九。

當時讓我想跳起來殺了的人,是姚九。

我是真覺得不能和宋修明讨論這件事情,總覺得還不到時候,不過我估計宋修明也猜得着。

宋修明對我的沉默只是笑了笑,把煙抽完之後就說送我和梁梁回去了。

我對于他能這麽主動還真是有點驚訝。

回到家樓下的時候,依舊能夠在不遠處的那個地方看到那輛熟悉的車子。

天色已經很暗了,姚九也坐在車裏。

明明隔得那麽遠,也看不清車裏面那人有沒有轉過頭來,但我偏偏就知道姚九在盯着我看。

大概情侶相處多了,還是能夠培養出這種默契來的吧。

只不過這種默契能夠用在合适的時候,合适的事情上就好了。

我在梁梁的攙扶下走上了樓。

林洛一家子已經回來了,我和梁梁一上樓,他就打開了門迎接我們。

我自個兒拄着拐杖進了房間,脫掉大衣就倒在了床上,梁梁在外面和林洛扯着什麽事情。

自從和梁梁搬來這裏之後,由于樓下有個住在這裏的人自己搭起來的小隔間,這幢樓裏的人要是想洗澡都是去那小隔間裏洗的。

只不過冬天的小隔間裏到處透風,實在不是人能挨的,所以洗過幾次後我和梁梁就吃不消了。之後只要想要洗澡的時候,梁梁會帶我回“夜色”,找個認識的人的房間裏去洗。不洗澡的時候只能端盆水來擦擦身體了。

我草草地擦好身體上了床,只覺得渾身都累得不行,不過沒忘了吃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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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一大瓶的水灌着藥吞了下去,我便縮進了被窩裏。

梁梁嚷嚷着:“這麽早就睡了啊。”

我今天被踩了一腳的那個地方實在是疼,盡管宋修明幫我處理過了,那兒還是止不住地發麻。我說了句:“累了,先睡。”就不管梁梁,自個兒進了夢鄉。

沒想到這一晚真的還沒睡好,噩夢纏身。

我又夢到了那天從姚九別墅裏出來的情形。

人的一生中重大的經歷總是那麽難忘,連一些小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

我聽到身後東西被拂落的聲音,大概是什麽玻璃制品掉到了地上,“嘩啦啦”的一片。

我聽到姚九似乎在身後的門裏怒喊了聲“莫樂”,不過我不知道是不是我聽錯了,因為都已經把我趕出門了,他還喊我什麽?

當溫熱的液體順着臉頰一直滑落到下巴,挂在下巴上快要滴下去又沒滴下去的時候,我知道我還是哭了。曾經一直覺得哭對男人來說是一件很丢份的事情,而且的确沒人能把我欺負到哭。記得當初唐起林第一次把我按在廁所裏在我身後兇猛進出的時候,我也只是把自己的半邊臉貼在地上,死咬着嘴唇沒讓自己痛出聲來,并且想着總有一天要殺了身後這個人。

夢裏的我,也是當時的我轉過頭。路邊剛好有個給行人和車子注意拐角用的反光鏡,我看過去,就見我臉色青白,兩眼通紅,盡管一只眼睛已經滴出眼淚來了,但那副表情還是很兇狠的。然後我想,恩,沒事,就這樣一張臉,就算帶着眼淚也是吓死人的份。

我渾渾噩噩走出別墅區的時候,看着面前的車水馬龍,忽然間有種“一夕之間回到三年前”的感覺。

我想我是不是要打個電話給梁梁,跟他說我和姚九最後還是分了,而且還是他甩得我。我估計他和店裏的人打過賭,而且他絕對是賭我輸的那個,我想問問這樣一來他能賺多少錢。我還想着要不要找唐起林來,讓唐起林找人去修理楊西林那個賤人,順便也修理下姚九那個莫名其妙的男人。

腦子裏面轉着很多想法,我拿起手機撥的就是梁梁的號碼。

聽到熟悉的聲音在那邊喊了聲“小樂”的時候,我心裏酸澀的感覺才噴薄而出。

我張了張嘴,想要叫他,一邊已經意識不清地踏了出去。

那時候已經分不清什麽紅燈綠燈了,而且我以前也的确肆無忌憚地闖過不少紅燈,畢竟我不是什麽良民。

所以報應來了,我和梁梁才講了一句話,不,兩個字。

我剛叫了他的名字,左邊便傳來了鳴笛聲,反應過來的時候,剎車不及的貨車把我撞翻,并且從我的身上碾壓而過。

骨頭碎裂的聲音和動畫中愛心碎裂的聲音很像,當時我就想着,啊,一切都結束了,一切都結束了……

然後又覺得……這些都是何必呢……

為了感情的事情把自己折磨成這副模樣。

我現在這副樣子……在那些重重包圍着我的人眼中的我,那種肢體扭曲,渾身浸血的樣子……那種為了一個男人就把自己搞到這種樣子的人,不是以前我最喜歡嘲笑的嗎?

所以說,人終究會變成自己最讨厭的那類人,這句話的确不是沒有道理的吧。因為各種各樣的人都有成形的緣由,你現在還在嘲笑那些人,只是因為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還沒降

臨到你頭上來罷了。

半夜醒來的時候,我渾身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我的左腿疼的不行,腳趾,小腿,膝蓋的骨頭好像全部碎裂了一樣,和當初被貨車輪子碾壓過去的一瞬間的感覺特別相像,不同的只是,當初被貨車碾壓過去的痛覺是一瞬間,而後我就暈了過去,可是現在的我暈不過去,這種疼痛便被無限延長了起來。

我痛得張開了嘴,無聲地喊着梁梁的名字,而後又想到不能吵醒他。

我發着抖從桌上抓住了今天配來的那些藥,所幸其中的确有止痛藥。

我吞了兩顆下去,等待着那種疼痛消卻,可是一等就是一整晚。

第二天被梁梁搖醒的時候,已經是中午了。

梁梁看着我的眼神特小心翼翼,問道:“你臉色很難看啊,是不是腿又疼了啊?”

我搖了搖頭,說道:“沒事。”

一出聲才發現嗓子啞的特別厲害。

我吞咽了下唾沫,看了有些擔憂的梁梁一眼,催促道:“你趕快去做飯!”

“哦……你、你等着啊,再躺會兒!”梁梁說着就手忙腳亂地去冰箱裏拿食材了。

我躺回到了床上,吐出一口氣來。

然而盡管白天沒事,晚上那條“左腿”還是又疼了起來。

它就好像是午夜的幽靈,白天被陽光照着的時候消失地無影無蹤,晚上就又悄悄回來,徘徊不定。

我每晚都會做一些很壓抑的夢,說是壓抑,大多也都是過去的事情。

說起來,除了和姚九還好着的那兩年,我以前過着的日子的确是沒什麽好回憶的。

爸媽從有記憶起就沒好好過日子過,記憶所及之處就是兩人的吵架。我爸也不是什麽大老板,賺的錢不多,不過盡管如此也已經完全沾染了那些大老板的習性,包養那些和我差不多大的女生當二奶。

自從被我媽在賓館裏抓住之後,兩人便由吵架升級到了打架。

我媽看起來不剽悍,至少身材的确還好,不過打起架來我爸卻完全應付不了。

記得有次我爸的臉上被她抓出了一道血痕,她得意地轉身走回了房間裏,把門鎖上。而我爸怒氣中燒地用紙巾擦着臉上的血,擦着擦着就把那團沾着他血的紙巾擲到了我的臉上。那紙巾輕飄飄的,自然沒什麽力道,可是我知道更有力道的東西下一秒就會對着我的臉扇過來。

曾經我也是不想參與到他們之中來的,這兩個大人喜歡作關我屁事,可是當他

們把他們之間的戰争蔓延到我身上來的時候我卻不能不反抗。

或許也是我太天真了,沒錯,父母之間的争吵,孩子是永遠沒辦法置身其外的。

于是我夜裏就不停地做着被我媽打,我反抗回去,被我爸打,我反抗回去的夢,最後醒來又是被那條不存在的左腿折磨。

連着三天這樣忍受下來之後,我的确有些受不了了。

我有點想見宋修明,不過可能最近他醫院裏很忙,所以沒來看過我。當然了,短信還是會發過來的,問我有沒有按時吃藥,或者是腿有沒有好點。

對于後者那個問題,我總是回答“還好啦”,因為如實跟他說“越來越糟糕,每天都在疼”的話,總有種在向他撒嬌的感覺。

我打電話給他,第一次被挂斷了。我猜他在做手術,便躺在床上發着呆。

等到快吃晚飯的時候,他把電話打了回來。

聽到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來的時候,我心裏稍微安慰了點。我意識到宋修明在我心裏的地位可能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那麽無關緊要,和他打電話的時候心情也稍微好了點起來。

我猶豫了半天,才裝作滿不在乎的樣子問道:“你最近很忙?”

“過年的時候總是容易出事情啊,”頓了頓,宋修明帶着笑音說道,“你想我了?”

我臉有點熱,粗聲粗氣地說道:“你開什麽玩笑啊,我就随便問問。”

“哎,我知道啊。”

随便聊了幾句便沒了話題。

我忍不住,還是想問問他什麽時候有時間過來一趟,還沒問出口就聽他說:“啊,我等會兒還有一場手術,現在得去準備一下……等會兒手術完給你打電話?”

我看了看天色,現在是差不多吃飯的時間,等做完手術要什麽時候啊。宋修明的生活又不是圍着我轉的,哪能一有空就和我打電話……更何況也沒什麽好聊的了。

我便興致缺缺地說了句:“不用了,反正沒什麽事。”

等宋修明挂了之後,我又頓感空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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