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在看到手上的那兩張照片的時候，我忽然間就明白了姚九口中所說的“我和你是最合适的”這句話的意思。其實我心裏一直以來都明白，只是從來沒有将它拿出來認認真真地審視過罷了。

之前也說過，其實我和姚九很像。

我們兩個都很要強，只不過姚九強的起來，我想要強卻也總是被人打趴在地。我和他都有防備心，可是我的防備浮在表面上。我會拒絕陌生人的靠近，可是一旦對方和我交心，我就會放下所有防備把一切都坦誠，而姚九的防備則是更深層次的東西，我曾以為我讓他丢盔棄甲，可其實他在心裏築起了一道牆，而我沒能翻過去。

正因為我們兩人相像，當初才會這麽容易地就吸引彼此。

就算是和梁梁在一起的時候，我也從沒覺得“有一個人能這麽了解我自己”。姚九是第一個給我這種感覺的人。

他知道我最想要什麽，最需要什麽，最害怕什麽。

因此他現在将最能攻擊到我的一切袒露在我面前。

他告訴我他會悔改，他愛我，他還告訴我宋修明這人不能夠相信。

我一直都在說我不能接受宋修明，原因之一就是這段感情來的太過突兀。宋修明給我的感覺很像是對我一見鐘情，可是我對一見鐘情這種東西向來嗤之以鼻。而我今天可能就是看到我抵觸他的緣由了。

照片拍的很清楚，即使當時那個場所的光線很昏暗。所以即使我多希望是我眼花了，我都不能否認面前這個事實。

第一張照片中的宋修明坐在沙發裏，懶洋洋的姿态顯得随意而又性感。他手裏正拿着一個酒瓶，雙眼不知道在看着什麽地方。他平常都是戴着副眼鏡的，至少我看見他的時候他都是如此，可是這張照片中的他卻摘了眼鏡，那雙漂亮的眼睛就顯現出截然不同的感覺來。

書卷味消失了，多了份侵略性，很陌生的感覺。

第二張照片拍到的是他的背影，他搭着一個人的肩膀，那個人比他矮一些，從青澀的背影看過去像是個少年，一副學生樣。不過以我在那種場合工作了幾年的經驗，一眼就可以看出來那是個MB。照片中的宋修明微微偏過頭，那副姿态應該是在親吻他摟着的那個人。

兩張照片可以看出來都是偷拍的。

我沉默着，盯着它們，第一個反應是在腦海中搜尋一個借口——可以為宋修明開脫的借口。譬如他工作這麽忙，怎麽可能還有時間會去夜店？譬如他對

我這麽好，總不至于真的這麽能演戲吧？

Advertisement

夜店裏的那些人我都知道，會去逛那種地方的，除了一些剛剛進入這個圈子有些好奇的新手，另外就都是老手了。而宋修明在照片中的樣子顯然沒有新手那份拘謹和尴尬。

聽到姚九的聲音再次響起的時候，我才發現我的手已經變得冰冰涼了。

之前肚子裏攢着一團火氣，想着向姚九發洩出來，而這團火現在卻已經不知從什麽地方洩了出去。

我覺得我有點像一個氣球，剛吹好的時候是鼓鼓的，可是姚九一根針刺下來，氣就很快漏走，整個人也癟了下去。

有點可笑……

姚九說：“小樂，我本來不想給你看這種東西，畢竟我知道你最讨厭這種手段……可是我愛你，我還沒打算放棄，所以我必須讓你想清楚你要選擇什麽人。”

我捏着這兩張照片，手慢慢垂到了身側。過了半晌，我冷笑道：“姚九，你不需要對誰都這麽警惕，我不喜歡他。”

我擡頭看着他諷刺道：“是他來追我的，你不是也知道嗎？當初在‘夜色’的時候找我的人就不少，你不是最痛恨我這一點嗎？當初報複我，說到底不也是為了這種事情嗎？你覺得我水性楊花三心二——”

“莫樂！”姚九怒氣沖沖地打斷了我，他抓住了我的肩膀氣道，“如果不是因為我愛你，誰會來在意有沒有人喜歡你！我承認當初是我太笨，我不相信你也是我的錯，可是我已經和你道歉過了，而且未來我也會無條件相信你——能不能不要說這種話？”

“不能！”我吼了出來，“你知道我最讨厭什麽，你偏偏要把那些我最讨厭的東西放到我面前來！”

“因為只有這樣才能讓你死心，不是嗎？”姚九近乎冷酷地說道，“你要知道這個世界上只有我會對你好，即使我當初因為誤會傷害了你，可是除了那一次的事情，我從來沒有做過對不起你的事情，更沒有隐瞞過你什麽。”

“莫樂，想要找一個合适的人沒你想的那麽簡單。或許你會覺得一個人生活下去也沒什麽，可是既然你都覺得有沒有愛人已經無關緊要了，又為什麽不能試着和我重新在一起？你可以不愛我，或者不像以前那樣愛我，可是你可以讓我照顧你，”頓了頓，姚九一字一頓地說道，“以後只有你傷害我的份，我再也傷害不了你，也不會傷害你。”

聽到姚九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我承認我動搖了。

有時候會覺得，下雪的時候世界最清淨最幹淨。什麽東西都被那冰

冰冷的白色覆蓋住了，髒的亂的全都被遮住了，眼不見為淨。

和梁梁說這種想法的時候，他有些驚訝我會有這種文藝，亦或者是消極的想法。我也一度懷疑過我是不是厭世了——被父母抛棄，又混到了充滿聲色的地方來，在這種環境下成長的人會出現厭世的情緒不是很正常嗎？

可是不論我是不是真的厭世，我的确會覺得只要活在世界上，就不免會碰到很多讓自己讨厭的事情。我曾經有過姚九說的那種想法。怎麽樣才能不讓別人傷害自己，而只有自己傷害別人的份？

想了很久都沒能想出什麽靠譜的辦法來，唯一可行的就是不要對別人付出感情。可是過後想想又覺得這種想法太嫉世憤俗了，而且把自己封閉起來的話，生活不會很無聊嗎？

我和宋修明才相處了沒多久，在他對我的照顧下我幾乎就要對他坦誠，可是現在事實卻赤裸裸地擺在我面前。

我痛恨生活的這種反轉，也痛恨真心對人之後卻被人狠狠地反剮一刀。

“小樂，”姚九靠近了過來，輕輕地在我耳邊說道，“我愛你，和我回家吧。”

我久久地沉默了。

身後忽然間傳來了梁梁的聲音。

他在我身後氣勢很弱地喊道：“小樂……回去吃飯吧。”

我微微一怔。

“回去吃飯吧”，而不是“你吃不吃飯了”或者“你們在聊什麽”。這句話讓我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幻肢的疼痛感再次清晰地蔓延到渾身上下。

我深呼吸一口氣，沒給姚九什麽答複，只是淡淡說了句：“姚九……你以後做事別總是這麽心機。”

我掙脫了他，轉身向梁梁走去。

只聽到姚九在身後輕聲說道：“如果能讓你回來的話……”

回到樓上後，梁梁一直沉默着。看着滿桌的飯菜，我也沒什麽胃口了。

其實這幾天都沒好好吃飯過，根本沒怎麽休息好。

我覺得很疲憊，眼皮很沉重，可是又睡不着。

梁梁坐在我的對面，吃了幾口菜之後小聲問道：“……你手上拿着什麽？”

我愣了愣，下意識地捏緊了手中的照片。

幾秒後，我将那兩張東西塞進了口袋裏，淡淡道：“沒什麽。”

我再次過上了被幻肢折磨的日子，只不過現在晚上是徹底睡不着了。

宋修明有打電話來過，我沒接，也發短信問我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我統統沒回，最後索性關了

機。

宋修明的電話打到梁梁那兒去的時候，梁梁只說我這兩天身體不太好。梁梁看起來單純，可也不是沒有心眼，不可能不知道我這兩天不想理宋修明。

其實老實說，我這麽一個曾經做過MB的人，要求追我的人不能去過夜店是一件挺可笑的事情。你自己都這樣了，還能要求別人比你幹淨？

可是心裏卻沒辦法接受。

我想這就是報應吧。

當初不知道是為了折磨誰，自甘堕落到那種地方去。反正身體早就髒了，“是被父母逼到這種地方來的”這種理由連我自己也不相信。

我的确是在自己的意願下做出的這種選擇，所以再也不可能有其他的借口了。

而宋修明的确去過夜店，也或許和MB一夜情過。

那個總是文質彬彬，笑容滿滿的溫柔的男人，在我面前扮演一個優雅而又氣質的男人的同時，也以另外一副我沒見過的姿态，去過我最為抵觸的地方。

這或許就是現實的反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