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

“媽媽”對我而言是個陌生的詞,在我心裏一直沒有留下什麽好的印象。

而且宋修明和我在一起的時候從來沒提過他的家庭，我差點都要忘了他爸媽的存在了。

我聽林衍這麽一說,茫然了幾秒才開口問道：“他媽媽怎麽了？”

“好像是心髒病犯了,沒什麽大事，不過剛被送進來的時候樣子挺恐怖的，宋修明被吓着了。”

他這麽一說我心裏更擔心了。林衍說那兒沒什麽事，宋修明可能因為一時忙亂才會沒接到我的電話。挂了電話後,我猶豫了下就把飯菜熱了熱帶去了醫院。

剛在醫院門前下車,我就接到了宋修明的電話。

他的嗓子有些啞,在電話裏有些疲地說道：“小樂,我今天回不去了，我媽在醫院。”

我進醫院看了看指引表,上了二樓，一邊說道：“我來醫院找……”

“不用了，我今天應該不會回來了，你自己一個人吃點飯早點睡覺吧。”

“我陪你……”

“小樂，”宋修明加重了語氣，說道，“乖，我陪我媽一個晚上呢，你別跟着我一起了。”

我走上二樓，剛想說我已經到醫院了，忽然間就看到了不遠處走廊上宋修明和林衍的背影。

宋修明拿着手機，林衍走在他的身邊，兩只手插在白大褂口袋裏。

我的腳步硬生生停了下來。

宋修明疑惑道：“小樂？”

“……”我捏緊了手上的袋子，低聲說道，“你晚飯吃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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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要去吃，”宋修明說，“對了，你剛才讓我早點回去是為了……”

“沒什麽，”我打斷了他的話，問道，“你一個人陪着你媽過夜嗎？”

“嗯，你別擔心了。”

他們兩人走過一個拐角，消失不見。

我停在樓梯口，心裏酸澀地不行，扯了扯嘴角說：“那行吧，你不要太累了。”

“好。”

我看了看手上這動都沒動過的飯菜，心中的情緒一下子變得很複雜。

一個人陪着他媽媽過夜嗎？不可能的吧，林衍肯定會陪着他一起的。

說起來也是，如果我去陪他過夜的話，宋修明要怎麽和他媽媽介紹我？他的男朋友嗎？現在一定還沒到時候吧，他媽媽剛心髒病犯了，他兒子就把一個殘疾人推到她面前，不被吓得再犯出心髒病來才怪。可是林衍就不一樣了，他是宋修明大學時的同學，現在的同事。多麽正常的角色啊。

我覺得我快被酸水淹沒了，自己也有些鄙視自己，最後還是獨自一人回了家。

當天晚上宋修明的确沒有回來，不過到了我平常快睡覺的時候還是發了條短信回來，讓我早點休息。我想回他點什麽，不過想了半天也不知道能寫什麽，便關了手機。

第二天我和梁梁忙到晚上八九點，林洛來找我們。

我和他們倆一起上了公交車。

梁梁說起了唐起林，聽說他自從那天晚上過後看到齊淩的那幫朋友一次就打一次，結果又被同一個條子抓住逮到局裏去了。

我扯了扯嘴角，聽到這個消息也沒像之前那次那樣興奮了。

大概見我情緒不高，梁梁問我說：“這幾天怎麽都沒看到宋修明啊？”

我說：“他媽昨天進醫院了，一個晚上沒回來。”

梁梁咋舌道：“啊？那他媽媽現在沒事了嗎？”

我想到林衍說的話，覺得應該沒什麽問題。

但是等到回了家，宋修明卻又打電話來說今天回不來了。

我蹙着眉頭問道：“怎麽了？”

“我媽的心髒又犯病了，”宋修明嘆氣道，“她的心髒一直不好，醫生說如果再這樣下去就不得了了啊……”

我吓了跳，說：“這麽嚴重？”

“是啊，”宋修明的語氣多少有點自嘲的意思，“她一直忙着工作，等到了把我生下來了忽然間心髒就不行了，也是為了這個病才沒辦法繼續在醫院裏做下去的。”

我安慰道：“沒事的，你媽也是個醫生啊，不會有事的。”

宋修明笑了出來，說：“是醫生就不會生病啊？”

我一時語塞，不知道說什麽。

“哎，算了，不開你玩笑了。”

我想了想，還是說道：“要不要我去陪你？”

宋修明輕笑一聲，問道：“是不是想我了？”

“……沒有。”

“我也想你了，”宋修明飛快地說，根本不理我的反駁，“明天應該就會回來了，你放心。”

等到挂了電話，我對着空蕩蕩的屋子，多少有點寂寞。

第二天宋修明也是直到深夜才回來的。

我剛被他的聲響吵醒，他就已經抱着我上下其手，細碎的吻落在了我的脖子上。我迷迷糊糊地嘟哝着：“宋修明？”

他翻身壓到我身上來吻住了我的嘴唇，把舌頭伸了進來，氣息火熱。

我下意識地抱住了他，被他的手掐緊了臀部的時候忍不住地痛呼出聲。

宋修明停了下來，輕啄我的鼻尖，說道：“小樂，我回來了。”

我問道：“你媽沒事了？”

“暫時是沒事了，不過還在醫院裏觀察着，”宋修明嘆了口氣，躺在了我身邊，說道，“我已經很久沒回過家了，沒想到這次會出這樣的事情。”

我納悶了起來：“那你當初為什麽要搬出家住啊？”

“因為我家離我現在工作的地方太遠了，”頓了頓，宋修明說道，“當然其實還有一個原因……當初她找人盯着我之後我就一直想着離家遠一點。”

我怔了怔，默然了。

碰上了被人跟蹤的事情，就算是家人也還是會有些膈應的吧。我摸了摸他的頭發，算作安撫。

宋修明看着天花板發了會兒呆，慢慢說道：“我一直沒跟你說過我爸媽的事，也是因為不想提罷了。小時候其實我挺崇拜他們的，不然也不會進了醫生這一行，只不過發生了當年的事情，我和他們之間也遠了不少。”

我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想了想，又說道：“……那你打算……怎麽和你爸媽說我的事情？”

宋修明轉過頭看了我一眼，笑着說道：“等這段時間過去吧。”

兩天後又到了我去做針灸的日子。

進了醫院電梯之後剛想要按樓層數字，我的目光卻移到了“2”上，整個人猶豫了起來。身邊的人催促着，我有些慌張地按了下去，頓時自己也愣了愣。電梯上升的時候，我心裏不可自制地緊張了起來，手心也微微沁出了汗。

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麽想的，宋修明媽媽根本不知道我……可是就是想去看一看。

不論她對宋修明做過什麽，那好歹是他的媽媽啊。總覺得應該去看一眼，不能徹底地漠不關心吧……

我嘆了口氣，心想我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婆婆媽媽了。

到了二樓更是覺得自己智商下降了不少，我又不知道宋修明媽媽長什麽樣子，就算一間間找過去也不一定認得出來啊。

就這麽無語地走在二樓的走廊上，剛想着直接上樓去找林衍算了，偶然轉過頭忽然就掃到了熟悉的人影，停了下來。

病房裏，身材瘦削的女人躺在病床上，眼角帶着些皺紋，樣貌卻不顯老。她的眉眼和宋修明很相似，笑起來的時候更帶着一絲溫和的感覺。林衍坐在病床邊，手上削着蘋果。宋修明站在床邊，和她聊着天。

窗戶開了條縫，房間裏的人也沒刻意壓低他們的說話聲音，因此他們的談話或多或少地傳入了我的耳朵。

“……小衍啊，你看你和我們家修明都是一樣的，怎麽不幹脆和他在一起試試？”

“媽……”宋修明語氣無奈。

“我說真的呢，你覺得怎麽樣？修明不錯吧？”

林衍擡頭，大概是對着宋修明的媽媽笑了笑，卻的确沒說出什麽反駁的話來。

我抿緊了嘴唇，能看到印在玻璃窗上的自己的臉都是面無表情的。

身後忽然間傳來一個疑惑的聲音：“你是……”

我回過身，看見一個中年男人，手上正拿着一個保溫瓶。

我低下頭，什麽話都沒說就走開了。

晚上宋修明回來的時候我正在看電視，調着頻道，腦袋卻一團亂。宋修明走過來搭住我的肩膀剛要俯下身來親我，我把他擋住了。

宋修明愣了愣。

我關了電視機，沉默了幾秒，直截了當地說道：“宋修明，你知不知道林衍喜歡你？”

在沒有和林衍交流過的情況下就說出這句話我的确是有些沒底的，可是作為喜歡宋修明的人，他的那點意思我還是看得出來的。我想了許多話，想好了怎麽告訴宋修明林衍的确對他有意思，看他們倆那樣我真的很介意，然而在看到宋修明的神情後，我的心卻是徹底沉了下來。

我有些不敢置信地問道：“……你知道？”

宋修明沉默地看了我幾秒，張開嘴想說話，我打斷了他，站了起來錯愕道：“你……你知道他喜歡你還把他介紹給我幫我做針灸……你知道他喜歡你還讓他這樣留在你身邊？”

“小樂！”宋修明皺起了眉頭。

我覺得這事太可笑了，本來是想和宋修明說說清楚，讓他和林衍劃分出點界限來的。

我不是小肚雞腸的人，不會說林衍對他有些暧昧就讓他們徹底斷絕來往，畢竟林衍也沒幹出什麽事情來。

宋修明媽媽說的話多少讓我有些不舒服，可是我以為和宋修明說清楚應該就沒事了，卻沒想到宋修明心裏一直是有底的。

我一時間覺得這個男人陌生了起來。

宋修明怔了怔，蹙眉道：“小樂，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盯了他半天，有些無語了，只是問道：“你陪你媽在醫院的那兩天，林衍一直陪着你吧？”

宋修明沉默了幾秒，說道：“是，我讓他回去，不過他沒走。”

我也不知道能說什麽了，比如憑什麽他能陪着你我就不行，憑什麽他能坐在你媽床邊被你媽拉紅線，我就只能做完一桌的飯菜送去給你吃你都不要。

想了想又覺得這些話太過無理取鬧。

我讓自己冷靜下來，問他說：“這事你打算怎麽辦？”

“我會和他說清楚的，”宋修明蹙眉道，“但是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樣。”

“我想的是怎麽樣的？”我笑了起來。

“我……”宋修明看起來有些挫敗，“我也是今天才知道他喜歡我的。”

“今天？”

“我之前真的不知道，今天才察覺到不對勁的，小樂，我……”

“那你和他他怎麽說的？”我盯着他問道。

“……我還沒有和他談過這件事情。”宋修明無奈道。

我沉默了。

“小樂，你怎麽會知道這件事情的？林衍……和你說過什麽？”宋修明蹙眉問道。

為什麽我會知道的？

……因為我喜歡你，因為對比着林衍我感到有些自卑了……所以才會察覺到吧。

我忽然間感到了巨大的落差，前兩天那些負面的情緒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身上，整個人都無力起來。

是的，我和林衍差的不僅是表面上的那些東西，恐怕還有心理吧。我這個被人稱作嘴上尖利的人，恐怕在心裏卑微得一塌糊塗。

我有些不堪，甚至不知道怎麽面對宋修明的目光。

這些情緒一直埋藏在我的心裏，如果不是那天在“夜色”碰到齊淩那些人，恐怕還不會一下子被挖開來暴露在太陽底下。恐怕我一輩子都會逃避它，或許等到很久以後才發現我這個人身上真正的症結所在。

我一時間無所适從來，只覺得自己站在這個地方都變得不合時宜。

宋修明伸出手來，嘴上輕喊道：“小樂？”

我條件反射地後退了一步，擡頭看了他一眼，他的神色有些詫異。

我沉默了半天，給自己找了條退路：“我……我這兩天心情不太好，想去梁梁那兒住兩天……你把林衍的事情弄清楚了再來找我吧。”

“小樂！”宋修明叫道，我卻已經逃似的打開門，狼狽地沖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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