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七妹,你瞧誰來看你了!”三少奶奶面帶笑容地推開了陸瑤的閨房門。

陸瑤這幾天急得上火了,沒什麽精神,頭也沒擡:“誰啊!”

一道沉穩的腳步聲在安靜的室內響起,沒幾息,一雙繡着四爪金龍的靴子映入陸瑤的眼簾,她猛地擡頭,見是太子連奕,目光中迸發出刻骨的恨意。

連奕腳步一頓,眯起眼,喚了一聲:“表妹……”

陸瑤回神,對上他銳利的目光,心裏一突,知是自己方才洩了底,抿了抿唇,壓下心頭的恨意,嬌笑道:“表哥,你怎麽才來?薛家那老虔婆把我打成了這樣,你可要為我做主啊!”

連奕瞧她又恢複了往日的嬌态,先前的恨意仿佛是他的錯覺,有些狐疑,笑問道:“表妹剛才在想什麽?”

陸瑤心虛地捶了一下枕頭:“能想什麽,還不是薛家那死老太婆。表哥,人家可是為了你才接近薛煦州那個粗人的,你可不能不管人家!”

原來是薛夫人啊。連奕頓時明了,這也難怪,陸瑤從小嬌寵,我行我素,在薛夫人手上吃了這麽大的虧,恨她也是理所當然的事。

他耐心地坐在床邊,伸出比陸瑤還白的手,輕輕摩挲着陸瑤放在床沿的白手,語氣寵溺:“管,怎麽不管。等滅了薛家,表哥讓這個老虔婆給表妹舔鞋子,表妹可還滿意?”

陸瑤擡頭,看到他白玉似的臉上帶着縱容的笑,仿佛她說什麽都好,不但沒任何的喜悅,反而渾身驚悚,上輩子他就是用這樣輕松包容的笑送她上路的。

她故作羞澀地垂下了頭,掩飾眼中的恐懼和恨意,嬌滴滴地說:“還是表哥對人家最好了。只是薛家滅亡實在太久,人家等不了,表哥,人家要你現在就替人家做主。”

連奕輕輕揉了揉她的腦袋,語氣憐愛:“好好好,都依你,表妹要怎麽個做主法?”

陸瑤故作嬌蠻地說:“哼,那老虔婆不是怕我嫁進去嗎?我便要嫁過去,把她兒子迷得神魂颠倒的,氣死她!表哥,你可一定要幫我!”

“你啊你……”連奕親昵地點了點她的額頭,有些拈酸吃醋的樣子,“表妹莫不是喜歡上了那薛家将軍,聽說他身長七尺,濃眉大眼,可不像表哥是個病秧子,咳咳咳……”

陸瑤趕緊否認:“表哥哪裏的話,他長得又黑又壯,像頭熊一樣,哪及表哥萬分之一風姿。要不是為了表哥,誰願意搭理他。表哥若是不信,此事就罷了,當我沒提。”

連奕忙安撫她:“都是表哥的錯,表哥說錯了話。表妹就別說氣話了,此事表哥定幫你辦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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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了準話,陸瑤心安,又打起精神應付了連奕一會兒。

等連奕走後,她虛脫了一般,無力地趴在了床上,對連奕是又恨又怕,恨不得馬上嫁給薛郎,再也不用單獨面對他。

——

陸瑤跟薛煦州的事本來就是連奕一手促成的,他比誰都希望這兩人的婚事能早些定下來,這樣既能在薛煦州身邊安插一枚棋子,又能瓦解薛楊兩家的聯姻,讓兩家反目。

但他只是個便宜表哥,此前跟陸瑤的關系還比較暧昧,不宜出面。這次陸瑤主動請他幫忙,倒是給了他很好的借口。

出了陸瑤的院子,他便去見了陸夫人,一副替陸瑤着想的模樣:“舅母,那薛家欺人太甚,害得表妹被人非議,如今之計,唯有讓薛家盡快上門求親,方能平息此事。”

陸夫人嘆了口氣,苦笑道:“殿下,臣婦如何不知,偏那薛家好生可惡,壞了我兒名聲,竟裝聾作啞,都好幾日了,也沒給個說法,明擺着是不想認下這門親事。”

現在京城明裏暗裏看他們笑話的人太多了,他們也不好太過主動,不然萬一派過去的人被薛家給打出來了,那他們家的臉就丢大了。

“這樣啊……”連奕沉吟,似是在想主意。

陸夫人悠悠地嘆氣道:“倒是那薛煦州昨日悄悄派了個小斯過來傳話,說是非瑤瑤不娶。可這嫁娶之事,父母之命,如今他又躺在床上下不來,不然……哎,早知道如此那天不打他的。”

連奕黑瞳幽深,滑過一抹微不可見的笑意:“既是如此,不如請皇後娘娘給他們倆賜婚。男才女貌,一對璧人,也不失為一段佳話。”

陸夫人也想過這事:“可是……那薛家大郎跟定北侯家姑娘早定下了白首之約,娘娘若是賜婚,外面的人怕不得說咱們搶別人的姻緣。”

連奕淺淺一笑:“怎會,孤聽說那薛煦州回京就提出要解除跟定北侯家的婚事,還挨了二十板子,這可不關瑤瑤的事。”

總算找到了借口,陸夫人宛若松了口氣:“娘娘聽說了此事,很是生氣,都不願見臣婦,還請殿下幫忙美言幾句!”

“這是自然,夫人放心。”連奕一口應下。

——

太子到陸府的事當天就傳到了許殊耳朵裏。

許殊不用打探就知道他們商量的什麽事。如今鬧成這樣,陸瑤只能嫁薛煦州,才能稍稍粉飾太平,将事掩蓋下去。

但她偏偏不給面子,就是不派人上門求親。

陸家見她這麽不識趣,也只能求助宮裏的皇後了。只是過了好幾天,這賜婚的聖旨都沒來。

倒是年關已至,按照往年的慣例,除夕這天,京中五品及以上的官員及其家屬都要進宮拜見帝後。

聽到這個消息,許殊稍稍一愣,心裏有了計較,這只怕是宴無好宴。進宮後,皇後很可能是要單獨見她,跟她談談陸瑤跟薛煦州的事,那她還能裝聾作啞拒絕嗎?

若是不拒絕,回來就得自己跟楊家退親,然後去陸家提親,這得罪人的事不就落到了她的腦袋上?

許殊不幹,幹脆找了個跟兒子一樣的借口,以身體有恙,怕将病氣過給了貴人為由,告假在家,過了個舒舒服服的年。

見她不接招,陸家和太子實在等不了,也顧不得名聲了。

大年初三的那天,賜婚的聖旨就抵達了薛府。

不少人都看到,薛府門前,許殊面無表情地接了聖旨,連賞銀都沒給傳旨的太監,拿着聖旨如喪考妣。

傳旨太監頭一次遇到這種事,碰了一鼻子灰,很是窩火,回去後大肆宣傳這個事。

不到一天的功夫,大家都知道了薛家對賜婚不滿。

許殊聽到這個消息,笑了笑。不滿又如何,薛煦州早有婚約,她不情願不是很正常嗎?皇室以此發難,不但站不住腳,頂多也只能小小的懲戒一番。那心機深沉的太子又怎會在時機不成熟的打草驚蛇呢!

果然不出許殊所料,宮裏并未有任何表示。

她也沉得住氣,接了聖旨後,該吃吃該喝喝,還是沒行動。說是賜婚,又沒說什麽時候,她便是拖拖又如何?

她拖得,陸瑤等不起。這道聖旨和薛府的作為,讓陸家又被推上了風口浪尖。

強權壓人,對方仍不情願,這是何等的羞辱,坊間各種難聽的話都傳了出來。陸瑤趴在床上大哭了一場,對許殊的恨意又更上一層。

但如今她奈何不了許殊,只能悄悄派人送信給薛煦州。

這次有了太子幫忙,信倒是順利地送到了薛煦州手裏。

薛煦州看完了信,讓随從攙扶着上門致歉:“娘,都是兒的錯,這麽久了,你的氣也應該消了吧!”

許殊睨了他一眼,冷笑,直接将聖旨砸到了他頭上:“你來不就是為這個嗎?拿着!既然都能下床了,那就跟我走,去定北侯府負荊請罪!”

見她終于肯妥協了,薛煦州大大地松了口氣:“謝謝娘,兒聽你的,這就去楊府請罪!”

許殊沒搭理他,轉身出門,母子二人乘車前往定北侯府。

看到他們府上馬車的方向,不少人都得了消息,很好奇這兩家的婚約會以何種方式終結,都悄悄派家丁去打探情況。

到了楊府,沒進門,許殊就下了馬車,還朝裏面喊道:“出來!”

薛煦州拖着病體下了馬車:“娘!”

許殊瞥他一記:“跪下!”

薛煦州自知理虧,規矩地跪在楊府門前。

楊家的門房一瞧這情況,趕緊派人去通知管家。

管家得了消息,頭都大了,一邊派人去通知主子,一邊親自出來迎接許殊:“薛夫人,薛大将軍,這是做什麽,快請進!”

許殊面色冷然:“楊管家不必多禮,是我薛家背信棄義,該他跪的。麻煩管家通報一聲,就說薛家來請罪了!”

管家處理不了這麽大的事,又派腳程快的趕緊去通知主子。

好好的閨女被退婚,哪怕早有心理準備,楊家還是氣,過了許久,也只有楊二奶奶出來迎接許殊:“薛夫人,裏面請,我家婆母身體不适,不能親迎!”

許殊微笑着說:“是我不請自來,打擾了,勞煩二奶奶帶路。”

進府後,二奶奶将許殊領到了定北侯夫人的院子。

定北侯夫人的臉色極差,雖說這事大家都知道是陸瑤和薛煦州不要臉,勾勾搭搭,可退婚到底有損女兒家的名聲。想到孫女最近哭得跟個淚人一樣,定北侯就沒法給許殊好臉色,不鹹不淡地說:“薛夫人請坐,你的來意我們已經清楚。香雪,将東西呈上來!”

丫鬟将一塊精美的和田玉呈了上來。這是當初訂婚時交換的信物,如今退婚,各歸原主。

許殊淺笑,沒接這話,反而提了個沒頭沒尾的要求:“夫人,能否請侯爺過來一敘?”

楊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猶豫片刻,吩咐丫鬟去請侯爺過來。

不多時,老侯爺就到了。

許殊連忙起身見禮:“侄媳見過侯爺!”

頭發胡須花白的老侯爺擺了擺手,态度倒是和善得多:“薛夫人,你來所謂何意,我已知曉。此事怨不得誰,只能說咱們兩家沒這個緣分,歸還了信物,将你家小子領回去吧!”

姜還是老的辣,這姿态可做得真夠可以的。

許殊可不信楊家會沒有怨言,她微微一笑道:“侯爺,夫人,可否借一步說話?”

老侯爺瞥了她一眼,擺手,屋子裏伺候的下人趕緊出去。

等只剩他們三人,許殊淡定地說道:“侯爺,夫人,薛楊兩家世代交好,守望相助。侄媳今日前來,一是為告罪,二來也是想替小子煦明求娶貴府大姑娘!”

楊夫人手裏的茶盞啪地一聲砸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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