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姑娘,東宮那邊送信來,約你見面。”小玉進屋,見姑爺不在,忙湊到陸瑤跟前,小聲說道。

陸瑤一聽“東宮”二字,眉頭就擰了起來,撫着圓滾滾的肚子說:“跟對方說我身子不舒服。”

前幾日,陸夫人便過來告訴了陸瑤皇後懷孕的好消息。

太子這個時候找她,只怕沒什麽好事。陸瑤不想見,便以身六甲不方便出門為由拒絕了。

小玉怯生生地看了她一眼,吞吞吐吐地說:“姑娘,你……你看看這個吧!”

她悄悄地從袖袋裏掏出一封信,塞給了陸瑤。

陸瑤接過信就愣住了,上面的字體太熟悉了,這是她以前寫給太子的信件之一。雖說她跟太子有一層便宜表兄妹的關系,但到底男女有別,兩人也不好經常見面,所以更多的是鴻雁傳書,互訴衷腸。

當初有多甜蜜多激動,如今再看到這些信,她就有多悔恨。

見到她驟然變色的臉,小玉有些不安,低聲喚道:“姑娘……”

陸瑤回過神,蔥白的指尖死死捏着信,将信封都捏變形了:“什麽時候?”

太子遞來這封信就是警告,她若不從,只怕那些信晚上就會擺到薛郎的案頭上。陸瑤不敢賭,也賭不起,哪個男人能接受婚前妻子跟外男勾勾搭搭,還不懷好意地接近自己呢?

就算薛郎會原諒自己,只怕那老虔婆也不會答應,鐵定會讓薛郎休妻的。

所以即便知道太子這時候找她是不懷好意,她也不得不赴約。

陸瑤将信丢進了火爐裏,讓人備了馬車,趁着薛煦州不在府上,準備出去見太子一面。

雙方會面的地點還是在福祥銀樓,陸瑤跟着掌櫃的上樓進門,裏面太子已經先到了。他正在泡茶,見到陸瑤,笑得斯文儒雅:“表妹,許久不見,嘗嘗今年的新茶!”

陸瑤壓下心裏的忐忑,揚起笑,雙手接過茶杯:“謝謝表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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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妹怎跟孤如此生疏了?”太子挑眉,似笑非笑。

陸瑤心裏一凜,趕緊搖頭:“怎麽會,表哥想多了。”

她趕緊端起茶杯遮住半邊臉,掩飾自己的不安和恨意。

好在太子沒追究,反而關切地問起陸瑤在薛府的生活。

陸瑤自然挑不如意的說,以便讓他放心。反正對許殊,她積了兩世的怨言無處發洩,太子要聽,她說便是。

“這樣啊,既然薛家那老太婆對表妹如此不好,處處為難表妹,孤這裏倒是有一計能永訣後患。”太子放下了茶杯,笑盈盈地說。

陸瑤怔了一下,不大相信他,可這個提議太誘惑了,她忍不住問:“表哥有什麽好法子?”

若真能解決了許殊,以後薛家就是薛郎和她當家作主了。即便哪日她跟太子的這段過去暴露了,沒老虔婆在一旁煽風點火,看在孩子的面上,薛郎最終定然也會原諒她的。

她從不懷疑薛郎對她的深情。

太子放下了茶杯,從袖袋裏掏出一個嬰兒拳頭大的白玉瓷瓶,放在桌上,輕輕推到陸瑤面前,嘴角含笑。

陸瑤拿起白玉瓷瓶猶豫了一下拔了瓶塞,放到鼻端輕輕一嗅,一股有些奇怪的味道從裏面傳來,她擡起眼皮,哆嗦着唇問道:“表哥,這……這是……”

太子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模樣:“表妹,這可是得道高人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煉制的靈丹,一天一丸,服了能夠青春永駐!”

陸瑤的手一抖,瓷瓶差點摔了出去。

太子立即伸手扶住了瓷瓶,意味深長地說:“表妹,此物甚是難得,孤也只得了一瓶,你可別摔碎了。”

陸瑤就是再傻也不可能會相信有什麽青春永駐的靈丹妙藥。而且即便真有這種好東西,太子也不可能給她呀。

這哪是什麽靈丹,分明是催命毒藥。

她怎麽都沒想到,太子會讓她給許殊下毒。

陸瑤心亂如麻,臉白得跟紙一樣,眼眶裏蓄滿了淚水,一副受到極大驚吓的模樣:“表哥,這……”

太子慢條斯理地擡起頭,聲音柔和,說出的話像惡魔的誘惑:“表妹,那老太婆不是經常欺你,辱你,為難你嗎?表哥幫你。此藥摻和進她的食物裏,無聲無息,沒人會發現的!”

話是這樣說,可萬一被人發現了呢?

陸瑤還是不敢,用哀求的眼神看着太子:“表哥,我怕,算,算了吧!”

太子的手越過桌面握住陸瑤冰冷的手:“不怕,有表哥在,無事的。只要将這靈丹放進她的吃食裏,她的身體會一天天的漸漸衰弱,便是太醫去了也查不出來什麽,表妹放寬心。事成之後,孤将你昔日送孤的信件、信物一一歸還!”

最後一點對陸瑤有莫大的誘惑力。沒了這些東西,太子以後就沒法威脅她了,她也不必一直受制于人。陸瑤有些意動,可畢竟是殺人,殺的還是自己的婆婆,她一時下不了這樣的狠心,咬了咬唇,為難地問道:“表哥,你為什麽要讓我給她……”

太子就是讓她給薛煦州下毒,她都沒這麽意外。許殊不過一個整天關在府裏,不問事,就只知道折騰兒媳婦的惡婆婆罷了,怎會惹到太子,讓其使出這種手段欲除了她。

太子溫潤無害的臉上揚起深情的微笑:“誰讓她惹咱們瑤瑤不痛快了呢。表哥可是說過會護你一生,但凡讓你不痛快的人,表哥都會幫你清除了。”

端是情深意重,可有上輩子的經歷,陸瑤壓根兒不信他這話。

太子也不管她信不信,一個變心了的女人而已,也就只剩這點利用價值。

薛煦州可能還不大了解陸瑤,但他很清楚,這個女人虛榮、愚蠢、自私自利,就是為了她自己,她最後也會答應這個提議。

不過嘛,也不能将她給逼急了,以免适得其反。

握了握陸瑤的手,太子笑得一臉無害:“此事不急,表妹慢慢考慮。”

陸瑤松了口氣,欲将瓷瓶還給他,卻被太子伸手推了回去:“此物暫且就留在表妹手裏。”

“可是……”陸瑤還想掙紮,對上太子笑得意味深長的眼神,知道這事不容拒絕,只能将瓷瓶收了起來,“我聽表哥的。”

太子摸了摸她的頭:“這就對了。瑤瑤你就是太善良了,那老太婆如此折辱你,有她在,你這日子恐怕不好過。回去好好想想表哥的話吧,表哥可都是為你好。”

陸瑤點頭,心情沉重地下了樓。

小玉連忙迎了上去,觊了一眼她難看的臉色:“姑娘……”

陸瑤制止了她:“回去吧。”

主仆二人心不在焉地出了銀樓,剛到門口就跟正欲進門的齊王撞了個正着。

小玉吓了一跳,趕緊扶着陸瑤:“姑娘,姑娘,你沒事吧?”

陸瑤擺手,擡頭瞥向眼神陰沉的齊王,福了福,就欲走,卻被齊王叫住。

齊王跟太子和陸皇後都是死敵,對太子昔日的青梅竹馬,皇後的侄女,自是沒什麽好臉色:“本王當是誰呢,原來是陸七姑娘,你不是要做太子妃的嗎?怎麽肚子大了起來?弄得清楚這肚子裏是誰的種嗎?”

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陸瑤臉色難看:“齊王殿下,妾身已嫁人,你休得胡言亂語。”

齊王鄙夷地看着她:“怎麽,就許你陸家人做,不許旁人說?你陸瑤死皮賴臉纏上別人的未婚夫,可真是好心計啊。薛夫人真是倒了八輩子的黴,被硬塞這麽個兒媳婦。”

這話說得極不客氣。

但這是全京城都知道的事實,齊王回京後也聽說了。他倒沒懷疑到太子頭上,而是以為皇後生了其他心思,硬将侄女塞給薛家,以迫使薛家站隊。

陸瑤被他說得臉色青白交加,難堪極了,眼看圍觀看熱鬧的人越來越多,她憋回了眼淚,叫上小玉:“走!”

主仆倆低着頭,快速上了馬車,拉上簾子還能聽到外面的議論聲。

“這就是陸家那個婚前就跑去薛家,非要賴上薛家的姑娘啊?”

“哪裏是婚前哦,那時候薛将軍可是跟定北侯府的姑娘定了親的!”

“這樣啊,那也太不知道檢點了,還國公府的大姑娘呢,竟然搶別人的未婚夫!”

“可不是,真是丢死個人。咱小門小戶的閨女也做不出這樣不要臉的事!”

……

外面的議論聲越來越難聽,小玉惴惴不安地看了看陸瑤,趕緊叫車夫:“趕車,磨蹭什麽?”

馬車駛入大路,漸漸将諸多非議甩在了身後。

可陸瑤的心已經沉到了谷底。婚前與人不清不楚,無媒茍合,搶人未婚夫,不讨婆婆喜歡,這樣的标簽會如影随形伴她一輩子。

而這一切都要怪許殊。若非她打了自己二十板子,将那樣狼狽的自己送回陸國公府,也不會鬧得滿京城都知道。

這一刻,陸瑤對許殊的恨意達到了頂峰。

可她還是不敢輕易動手,畢竟毒殺婆婆可是大罪,一旦被人發現,她這輩子就完了。

時間轉眼到了五月,端午節那日,宮裏突然傳來旨意,說皇後娘娘想侄女了,差人來請陸瑤進宮。

陸瑤接到懿旨,心裏長長的松了一口氣。

她憋了一個月,既擔心太子發難,又恐動手被許殊發現,左右為難,急于找個信得過的人讨主意。而整個陸家,沒有誰比皇後姑姑更讓她信賴了。

陸瑤匆匆進了宮,正欲向陸皇後傾訴自己的難題,卻看到素來和善的姑姑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瞪着她:“怎麽回事?薛煦州還留在京中?”

陸瑤不解她為何這樣生氣,忙解釋道:“他擔心我的身體,特意留在京中陪我待産!”

本以為這說明薛煦州重視她,能讓皇後滿意,誰料皇後竟抄起桌上的汝窯瓷蓋砸在她跟前:“蠢貨!”

陸瑤頭一次看到皇後發這樣大的火,張了張嘴,快哭出來了:“侄女犯了何錯,還請姑姑明示。”

陸皇後鳳眸微眯,眼神挑剔地看着這個愚不可及的侄女:“動動你的腦子。薛煦州身為一軍主帥,一直滞留京城是好事嗎?你是不是要把男人拴在褲腰帶上才放心?”

這話太難聽了,陸瑤臉色蒼白,急着辯解:“姑姑,不是的,薛郎只是心疼我……”

陸皇後不耐煩地打斷了她:“閉嘴,薛家軍的主帥已經換成了薛煦明。不知情的還以為薛家要棄長子捧小兒子呢,你給本宮長點腦子,好男兒志在四方,整日拘在家中成什麽氣候,趕緊讓薛煦州去雲州,重掌薛家軍!你與那楊家不合,一旦薛家軍落入薛煦明的手裏,以後站不站在咱們陸家這邊就難說了!”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

那句“棄長子捧小兒子”宛如一道閃電劃破漆黑的夜空,驚醒了一直沉浸在情情愛愛中的陸瑤。

可不是,自重生以來,這輩子薛家的事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最大的莫過于許殊的态度,對自己仍不待見,卻不再吹毛求疵,對小兒子不像上輩子那樣護得跟個眼珠子一樣,而是早早将小兒子送去了雲州,甚至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取代了薛郎在薛家軍中的統領位置。

一切反常都說明許殊有問題,莫非她跟自己一樣,也是重生的?那今生與前世的不同就說得通了。

陸瑤死死握緊了藏在袖袋裏的瓷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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